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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将军快走!”
残留着凄厉的嘶吼仿佛一道惊雷,炸响在耳边。燕昀霍然睁眼。耳中还回响着将士们的怒斥和嘶吼,眼前也是一片残肢断戟的狼藉。心跳如擂鼓,颅脑也胀痛的似要炸开,燕昀急促的喘息着。许久后,嗡鸣声渐弱,眼前的血红也渐渐退散。没有了杀戮和血液的腥甜,鸟鸣的清脆渐渐真切起来。和风中带着竹林间特有的清香。
燕昀有些木然的转动双眼,窗外是一片摇曳的翠色,斑驳的日光从瓦蓝中透下,将一切镀上不真实的金黄。怔怔的望着窗下那一片耀目的光斑,头颅的胀痛感又一阵阵袭来。缓缓闭上刺痛的双眼,在阳光的照射下,燕昀的眼角似有着一点晶莹,又似乎什么都没有。
是了,这已不是战场。混沌间被战马拖入竹林,于弥留之际被人援手救下。
本已对生不再抱有奢望,却没想到竟会苟活于世。
兄弟的血肉为他铺出了生路。
生路呵.....
活着,难道不应高兴吗?
叩门声轻轻响起,随着来人的进入,苦涩的药味遮掩了屋中淡淡的腥甜。
“既然醒了,便把药喝了吧。”
陆安端着新煎好的汤药走进屋中,望向床上几乎被纱布裹个严实的燕昀。轻皱着眉头,看着新换的纱布间又隐隐透出的点点殷红,陆安将药碗放到桌几上,抬手掩住半开的窗。坐在窗边的竹椅上,本想说些什么,但在看到那人紧攥的双手后,他微叹口气,张了张口,最终也只留下一句“冷药伤身”便起身离开。
步出小屋,陆安沿着碎石小路,一路向屋后行去。微风拂过,竹叶在清风拂动下带起沙沙的声响。
自救回燕昀到现在,已有半个月有余。这半个月来,在徐老先生的调养下,燕昀的伤好转了不少。正常来说,按照这样的进度,基本上再有半个月,燕昀便应可以轻微走动了。然而……最近几天,陆安却觉得他的伤势似乎又有了严重的迹象。徐老先生多次给他诊脉,也未发现有什么异常,最终只得不负责任的说燕昀是思虑过重,若心结可以打开,伤势自然也会好转。徐老先生挥一挥衣袖,走得潇洒,留下的话却让陆安满脸无奈。说得倒是轻巧,那心结又岂是容易解得开的。
他自小生活在这燕国西南边陲的竹林中,与燕国毗邻的赵国国力强盛,一直对燕国虎视眈眈。两国经年战火不断。战事一起,总会有些伤兵误闯进竹林,而他跟随在老师身边,也没少扶救过这些伤员。然而,这么多年下来,他还真是头一次遇到像燕昀这样怪性子的伤兵。
他见过因同袍为自己而死而坚决不接受医治的,见过一心想要快速恢复继续为国出力的,见过不愿再次进入战场而拖延病情的。然而像燕昀这样,表面上顺从配合,但内心却极其抵制的还真是少之又少,至少他这么多年下来,也只遇到过这一个怪人。仿佛是自己在逼自己接受治疗,但身体却又极不配合一般。
其实,凭心而言,陆安一直觉得燕昀能活下来,已经算是个奇迹了。能恢复到这种程度,也应是意外之喜。
他轻呼出一口气,将烦乱抛在一边,快步来到屋后。
屋后竹林繁茂,碧竹翠拔,远望去,一片翠烟浩渺。
小路蜿蜒至竹林深处。
漫步在小路上,感受着林间的清幽,近几天来的浮躁也慢慢散去。
路的尽头,竹林渐为稀疏,显露出一片小巧绿地。前方便是万丈断崖,岩崖立陡,脚下云海翻腾。
绿地正中,原应是一块嶙峋大石,在数年的风雨洗礼下,磨去菱角,天然形成一方朴拙石台。一具茶壶,几盏茶杯随意放置其上。
行至石台前,陆安席地而坐。背靠竹海,面望云烟,他随手拿起石台上的茶壶,摆正两盏茶杯。珀色的茶汤从壶嘴中细细泻下,晨光柔和笼罩下,如不绝的银线,慢慢将两盏茶杯注满。将茶壶放回,他郑重捧起其中的一盏茶,长身而起,行至绝崖前。
立于云海之巅,任长风吹拂,衣带翻飞,陆安只觉心中思念如那云海翻涌不息。将茶杯端至胸前,翻掌,茶汤倾泻而下,折射出一片迷离。
强压下几欲夺眶的酸涩,对着茫茫云海,他面露微笑,轻诉几日的所见趣闻。
白雾霭霭,云海深处偶尔传来几声鸟鸣,晨光透过轻舞的竹叶洒向这片净土,那立于绝崖之巅的人儿对着云海深深鞠躬,黛色的身影似与远山融为了一体。
随意理了理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的长发,陆安回到石台前坐定。轻嘬淡茶,竹叶的清香缭绕于周身,几缕微风拂过,杯中漾着微波。
在这片饱受烽火摧残的土地上,如斯宁静却是少有了。
侧耳细听竹海涛声,他有些出神的想着。
燕国富饶,沃野千里,兵力强盛。在燕国,上至耄耋老翁,下至垂髫稚龄,人人尚武,习武成风。燕国人自小便将为国开疆视为平生最大荣耀,而燕王更是被尊为战神,据传一生未曾有过败绩,在军队中享有无上的声望。
然而,生长在燕国西南边陲的百姓,却很难感受到国家强盛为他们带来的实惠。连年的战火灼烧着这早已贫瘠不堪的疆土,灰黄的天空下,狼烟袅袅,经年不断。焦黑的枯枝散落在断壁残垣之上,偶尔风来,破旧的旌旗无力的舞动几番,勉力支撑的旗杆在不堪重负下无声折断。百姓不堪战火的侵扰,纷纷躲入山林。十几年下来,在这深山之中,竟也兴旺起几处村镇。
陆安浅抿清茶,茶香在唇齿间蔓延。
半个多月前,他如往常一样,到小镇中拜访老师的故友。老先生徐氏,神医之名远播,称其有回春之能甚不为过,与他的老师更是知己至交。他自小被老师收养,老师待他如血缘之亲,而他也常随老师至老先生家小住。两位师长开怀畅谈时,他便立侍左右,凝神倾听。二十余年岁月如水逝,他与老先生之间也生出浓厚的祖孙之情。
然而,即便亲近如此,他至今也只知老先生同老师一样非本地人,三十多年前来此地定居。只知其姓徐,至于名号,却是从未听老师提起。
徐老先生生性豁达,乐善好施,安于清贫,施医看诊所收取的诊费,也只是果腹即可。闲来随性也爱提点几句行医之法,对他人而言如醍醐灌顶,于老先生而言,不过随手结下的善缘。他便常见受点播者执师徒之礼前来拜谢,而老先生却总是侧让开来,笑眯眯摆手,直说不过切磋。
他对老先生素来敬重,老师仙游后,老先生可以说得上是他最为亲近之人了。老先生喜茶,他便在竹林间开辟出几块茶园,每日下山,为老先生送去新制的茶叶。
然而,半个多月前,他一如往常下山时......
眉头微蹙,陆安环顾四周。晨风带着朝露的湿气,虫鸣蝉啼,宁静祥和。然而不知怎么,他却总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似有似无,环绕在他周围,这些天来一直未曾散去,扰得他心中烦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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