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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章
18
慕少艾常去小楼看谈无欲,护卫得了北辰元凰的特赦,也就不做多余的阻拦。饮过两盏茶,便是听谈无欲开口,说得都是些对苦境翳流双方局势的揣摩,慕少艾递了碟子桂花糕过去,摇首道,你这人——素还真要真这般对你上心,也该派些人马过来探个虚实才好。
谈无欲接了那零嘴,也不吃,只是搁了一旁,回应说,“知他如我,断不会做这些没把握的试探;而知我如他,也该晓得我人尚是安好,还没被送进棺材……”
“好友,”慕少艾沉了两分语气,“‘安好’二字,叫老人家心生愧疚啊。”
谈无欲却是洒脱的很,“再过些时日,怕是与这世间美景道上永别——本没什么,只是再见不着好友这般‘美人’,谈无欲也是心存遗憾的。”语有调侃,却叫慕少艾心一顿,片刻才回得一声叹,说不上有多无奈,只觉沧桑。谈无欲面上却无多愁容,“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好友,何必多虑自责呢?”
慕少艾苦笑,只得“哎呀呀”一声缓解这压抑的气氛,半晌,他却是猛地反应过来,神经兀的紧绷起来——好友,你这话……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谈无欲听着,只是轻声道,劣的计谋,用了,自然要人败得赔光老本,后人必不会再走这条弯路;只是这好的计谋,用得漂亮的计谋,自然是有多多的人,会去用的——这道理,恐天下,仅你慕少艾一人,最有资格评说,不是么?
慕少艾面色一阴,实实在在地愣上了一会,好不容易镇定下来,声调却还是颤抖着,想去抓烟管,到手一空,才蓦然想起上回是自己在北辰元凰面前给折了。似乎从未见过慕少艾激动的模样,谈无欲亦是有些讶异,到嘴边也就剩了一句打趣,说药师这么大岁数的人,也该有点抗压能力,不然打击大了,可要小心你这把老骨头。
“代价呢?”
“比起结果,代价不足一提,”谈无欲坦然应着,“这条路你走过,你该比我清楚——怎样才是最划算的做法。”
“有没有人赞扬过你,”慕少艾拾了块糕点,“说这左丞大人,有的是做买卖的天赋,不知道苦境钱庄缺不缺掌柜的,叫素还真下道圣旨把你派那儿去捞银子多好。”说着说着,却也是缓了语速,添了几分迟疑,“有些时候,尤其是这般情形,你该知道,并不是像做买卖那样简单的。”
“北辰元凰是个野心家,素还真是个政治家——对野心家而言,重要的是战利品,是荣誉,是尊贵的地位,辽阔的版图,丰硕的钱财;而对政治家而言,重要的是筹码,是对方的把柄,自己的杀手锏,还有,”他想要提了那壶来添些茶水,却因视线的模糊而差点打了手中的茶碗,慕少艾连忙伸手扶了一把,才免得两个人都被那滚沸的茶水烫着,“旁观者的舆论。”
提到舆论,慕少艾亦是后背一冷。于药师而言,虽然边境离都城十万八千里,却也是知晓当年素还真黄袍加身的手段。素还真本非武将,自然是没那个能力在沙场上以一人之力敌对方百万雄狮,只是文人出世,争夺全凭一张嘴,操纵舆论的导向,于素还真而言,绝非什么难事——而换做谁都懂得这样的道理,人言可畏。
面对谈无欲被囚,苦境方面终究是持观望态度,不痛不痒地骂上两句不带脏字的,来往的信函叫北辰元凰看得信心满满,王者将那苦境君主亲笔书写的信纸丢在谈无欲面前,笑得几多讽刺,这便是你衷心侍奉的君主,这官话说得一套一套,叫人听着好不气愤,可瞧瞧他那动作,这些时日,本皇是一个兵一个卒都没见着!
谈无欲也不多说,只是默然地拾了那信,丢一旁的火炉里由着火苗将其吞噬。目光失了焦点,既然看不清楚便也不做强求。他抬手去拿了盏清茶来自在地饮着,仿若方才未曾见过素还真的信笺一般。
未听得北辰元凰再有言辞,谈无欲倒是笑了一声,“教主看来,是大局在握。”
“知晓就好,”王者坐到他的正面,“不过,素还真似乎并不是光明正大坐上那位子的啊。”句子的末尾拖了个长长的音,听得人心头一痒。
谈无欲手中的茶盏顿在离下唇三四寸处,指尖感知着杯盏的温度,渐渐因肢体的僵持而有些发麻,他咬了下唇,然后将盏子重新放回桌面,指甲轻磕着杯壁,眼底凛冽,良久才开口道,“教主这是什么意思?”
“素还真能的事情,谈无欲不能?”反问的语气,挑衅的口吻。
“呵,谈无欲有所求,但从不多求。”
北辰元凰半侧过身,眉目间满载了笑意,“‘多求之事’?这做了十几年的帝王,都抵不上当这一两年的丞相?”于他,自然是能看出谈无欲身上之毒的深浅,面前的人,再过上两三日,便是要他目不能视,“正如本皇在他素还真眼里,犹同一颗毒瘤;素还真在本皇心中,亦是一道利刺。”
谈无欲抿了抿唇,语微有踌躇,“若是我不答应呢?”
“那便是由命了。”
果然是拿“稚子垂暮”的解药来当谈判的资本么?谈无欲嘴角一扬,问道,教主要拿什么来证明,在下该是一颗珠玉而不是一枚棋子?他身手不利并非心思不密,明着是要替他讨江山,这漂亮皮子底下的,便是要从他手里讨素还真的软肋。
“如果本皇没有记错的话,初见之时,使臣大人便是字正腔圆地告诫本皇,”王者起了身,抬手推了半阖着的两扇窗户,风光尽收眼底,“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谈无欲听罢,面子上也不见什么大改的神色,依旧是自在地品着茶,双方僵持了一小会,方才出声打破这默局,“这话听着着实舒心,只怕是这把柴,一旦烧起来了,不能自保的人,恐怕不是素还真吧,”饮了一口香茗,继续道,“如今谈无欲一介废人,硬是要挑他素还真肩膀上的大梁——教主此心,叫人不得不防。”
他忽的抬首看向北辰元凰,尽管视野中只是一个模糊的轮廓,王者自这话中听出了商量的意味,自然也显露出喜悦的颜色,“便是看这位即将同本皇合作的人,有没有这个心了,”半晌,王者径自端了盏陈年的普洱,却是再一次阴沉了脸色,道,谈无欲,这世上的确有人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本皇很是欣赏如同认首座这般的视死如归。
瞳孔急剧得放缩,谈无欲的额头在一瞬间渗出了冷汗,只是这声线依旧清冷高傲,教主这话,说得含糊了。
“哈。”北辰元凰却是满不在乎,“看着别人去死,总归是比自己丧命来得痛快——很多东西,让它们死在襁褓里,才是最好的选择,不是么?”
素还真将手中的信函攥得死紧,那宣面上是无比俊秀的隶书,工工整整地排列着——他自然是一眼便看出了谈无欲的笔迹,写得东西不稀奇,即是说烂的谈判——翳流想要城池,想要将国境线内移,倘若他素还真不放手,便是要给苦境些颜色看,信末,如之前的几封一个模样,说使臣大人尚且安好,但今后如何,就看泽芝帝意思如何,之后却又落有四个小字。
物归原主。
莫召奴在一旁瞥着两眼,不解道,同上几回一个样,贪心的很,三哥有什么疑惑么?
素还真咬了咬下唇,这是谈无欲写的。
听这般说,右丞也是向前去仔细瞧了瞧,他曾见过谈无欲的字,这一眼望去的确也是那人的书写风格,瞅着那最后的四个字,莫召奴亦是皱了眉,道,三哥的意思是?
素还真苦笑,四弟,这两种猜测,你叫素某信哪一种好?
一者,谈无欲有险;二者,谈无欲叛变。
也不等莫召奴思索,便是自己开口接着说,“若有险情,怕是大凶之兆;若是心有二,当初是素某夺他江山,他这般性子,要斗自然也是说得过去的……”说着,却是愈加没有底气,他并非痴傻,自然也是通晓书史,听闻过不少类似的先例,况且南疆十年,说到底也不曾好过,“这般同翳流相持,已有些时候,再拖下去,无论是哪一种情况,对苦境都是弊大于利。”
莫召奴自然是明晓他的意思,“苦境若是取得主动,自然是好的——只是东境多为商业重城,恐怕得先调遣兵力过去准备,再者,现今入了冬,东境同都城气候相差甚大,开战条件自然不利于春秋夏,需妥善安排才好……”
“素还真呐!”未等莫召奴话完,便听得屈世途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连君臣之礼都丢在了一边,上气不接下气。素还真自是要宣下人过来添座,却被屈世途制止。
“麦再整那些客套的,快跟我来,续缘……续缘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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