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尘埃

　　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我是有些纷乱感情的玛丽苏女主。
　　梦里的我还有三个孩子。
　　梦里的我有一个爱而不得的人。
　　懵懵懂懂地睁开了双眼，看到了陌生又熟悉的天花板，一转头，就能看到老旧的空调和被粉色窗帘遮住的窗户。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了进来，窗外有嘈杂的声音，有早起锻炼的大爷大妈们放着收音机的声音，也有家长喊着自己孩子起床的声音，还有年轻夫妻争吵的声音。
　　都是陌生又熟悉的声音。
　　我想自己是做梦做得有些懵了，怎么会觉得这些陌生呢，就仿佛我的时间不是过了一晚，而是过了短暂的一辈子。
　　“罗埃，起床没啊！”房间的门突然被拍响，“整天锁着门，太阳都晒屁股了还不起床。”
　　我愣愣地坐了起来，“就起来。”
　　门外的人这才满意地不拍门了，“我和你爸爸先去上班了，你快点起来，和你哥哥一起去上学，吃饭的钱放在桌子上了。”
　　“知道了，妈。”我应着，穿上拖鞋，开始穿着校服。
　　听到了大门砰地关上的声音，我打开了房间门，往客厅一看，就是靠在椅子上悠哉地吃着早餐的罗尘。
　　阳光洒在他的脸上，泛着点点白光。
　　他抬头，看向了我，突然笑了，“今天不赖床了？才六点半呢。”
　　“不困了。”我应着。
　　“你去刷牙洗脸吧，我给你剥鸡蛋。”他放下了还在吃的油条，拿起白瓷碗里的鸡蛋，似乎有些烫手，他吹了吹，又将烫到的手指在耳朵上捏了捏。
　　罗尘，我好像，好久都没见到你了。“谢谢哥。”
　　说着，我便走向了洗手间。
　　微长的刘海挡住了眼睛，在洗脸的时候打湿了很多，我有些烦躁地用手指打散刘海，还是因为打湿了黏在了一起。
　　抿了抿唇，我对这个刘海有些恼怒了，拉开洗手台的抽屉，找到了老妈的发卡，朴素的，黑色的，细细小小的发卡。顺便拿出了皮筋，扎了个马尾，将刘海全都别了上去。
　　镜子里是我很久没有仔细看过的脸，让我都觉得有些陌生了。
　　算不上顶漂亮的，也算不上丑。
　　有些嫌弃地看着镜子里的我，越看越觉得不顺眼，鼻子大了，嘴巴大了，眉毛都没有修过，眼睛是大但是黑眼圈也重。
　　哪哪都不对劲。
　　可是，这就是我。
　　是我罗埃。
　　走出洗手间的时候，看到罗尘已经将剥好的鸡蛋放在碟子里了，白白嫩嫩的鸡蛋没有被他剥得坑坑洼洼，一看就是很熟练了。
　　看到我，正在喝豆浆的他猛地一呛，咳嗽个不停。
　　看着他慌忙拿纸巾擦着桌子和嘴角，我有些疑惑又有些嫌弃地看着他，“哥，你好脏啊。”
　　“不是！”罗尘一下子丢了纸巾，有些尴尬脸红，“你突然把头发扎起来，谁看了都会吓到好吗！”然后似乎怕我误会一般，连忙摆手。“我不是说你丑啊，我就是，你平时不最讨厌掀刘海的吗？今天怎么了？”
　　“戳到眼睛了。”我不太高兴地说，走过去坐下吃着早餐，也不顾他在我身边用一种很奇特的目光看我的样子。
　　他突然伸手，将叠起来的纸币递到我面前，“要不要剪刘海啊？爸妈今天没零钱，有多余的。”试探一般的语气。
　　我知道他为什么这个反应，我也知道自己今天和平时不一样，不太对劲。可是，今天我就是觉得刘海戳眼睛了，就是觉得不想再遮遮掩掩了。
　　我点点头，同意了他的提议，就听到了他倒吸了一口冷气，然后拿出手机噼里啪啦地开始打字。
　　看我在看他，他连忙将手机挪到了一边，“看我手机干嘛？”
　　“就看看。”我面无表情地咬了一口鸡蛋，因为晾了一会儿了，温度刚刚好，并不烫。
　　我只是在想，梦里的我，用的是全屏手机。
　　似乎那个时候已经很少用键盘手机了，所以才看了一眼罗尘的诺O亚。
　　吃完早餐，我习惯性地开始收拾桌子。
　　“糟糕，我妹妹今天中邪了，居然这么勤快。”罗尘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我。
　　我脚步一顿，将盘子放到了洗碗池，打开水龙头，洗了下手，走出了厨房。
　　罗尘似乎噎了一下，“得，果然是我太天真。”他认命地去洗碗了。
　　我拿起了桌子上的校牌，走到门口换上帆布鞋，等着罗尘一起出门。
　　在我将校牌的绳子第三次缠到手指上又松开的时候，罗尘洗完了碗，拿了校牌和钥匙，换了鞋和我一起去楼下了。
　　下楼的时候，遇到了上楼的叔叔阿姨，都会亲切地打招呼，也得到了他们惊讶地看着我的目光。
　　“我就说会吓到人吧。”罗尘小声地和我咬耳朵，在楼梯下开了自行车的锁，推出了老楼。
　　我跟着他一起走出小区，等着他踏上脚踏板才坐在了车后座。
　　早间的阳光正好，温温暖暖的，一点都不烫人。坐在自行车后座，也有微风拂面，让这个初夏显得比以往要凉爽一些。
　　罗尘把我送到教学楼下面，就和我分开了，他要去停车。
　　我跟随记忆开始爬楼梯，爬到了四楼，楼梯边上的那间教室，高二（3）班，看了下班级，确认没错，走了进去。
　　“同学，你是不是走错教室了？”一进门，就有人开口问我。
　　我突然有些疑惑，我走错了吗？转头再看了一眼，“没错。”说着，我便走向了我的位置。
　　靠窗的，最后一排，单人座。
　　就像是被所有人隔绝开的位置。
　　“卧槽，罗埃？？？？？”
　　“我天，是罗埃？”
　　“妈呀罗埃今天被附身了？头发扎起来了！”
　　“卧槽罗埃原来长这样子的吗？这不是挺可爱的吗？”
　　“我和我的小伙伴都惊呆了。”
　　……
　　班级突然就爆发了讨论声，我却莫名觉得很习惯了。
　　为什么？
　　虽然他们热烈地讨论着，但是连我的前桌都只是看着我，不敢和我说话。
　　我是被班级孤立一般的存在。
　　我好像才反应过来，他们这般的行为是怎么回事儿。
　　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睡懵了。
　　每个老师进入教室看到我的反应，也和同学差不多，都是惊讶得瞪大眼看我。
　　“罗埃！”直到数学课上，被喊得站了起来，“你是不是对老师有意见啊？上次考试语文英语和文科总分都接近满分，你数学就考34分？”
　　我听到了班上人的窃窃私语和嘲笑声。
　　罗埃，记忆力很好，讨厌数理化。
　　我就是这么一个人。
　　“老师，我下次会努力及格的。”
　　“你！”
　　班级爆发出哈哈哈的笑声，似乎对于我气到数学老师的行为开心极了。
　　“笑什么笑，笑什么笑？”老师有点暴躁地吼着，又爱又恨地看了我一眼，让我坐下了。
　　明明应该很讨厌数理化的我，在这节数学课上，却不由自主地去听讲。
　　总觉得，我的成绩不应该是这样子的，我应该是被别人羡慕崇拜的存在。
　　忍不住揉了揉额角，我大概是真的睡得有些昏头了，都一上午了，还缓不过来。
　　午休的时候，罗尘来接我一起去吃饭，他总是嫌弃学校食堂的伙食，喜欢带着我去学校外面的小摊子吃。每每到了中午，学校周边都会开始摆起摊子，学校也派人赶过，完全赶不走。
　　经过实验楼的时候，我不禁停住了脚步，看向了实验室。
　　“怎么了？”罗尘看我停下，也一起看向空空如也地实验室，“下午化学课要做实验吗？”
　　我摇了摇头，没有说话，跟上了他的脚步。
　　我大概是疯了。
　　我居然觉得那里应该有个人，在认真做着实验，用那微凉的手指摆弄着那些器具。
　　坐在小摊子的矮凳上，等着罗尘帮我点好吃的，眼前突然放下了一盒牛奶。
　　我抬起头，看着罗尘。
　　“女孩子喝汽水不好，喝牛奶。”罗尘的笑容在阳光下很是耀眼，却突然让我有一种双眼被刺痛的感觉。
　　【你酒量不好就别喝了】
　　胸口突然就很闷，突然就不饿了，不想吃了。
　　我用力地捏着筷子，低下头，才忍住自己想哭的冲动，“不想喝牛奶，我想喝果汁。”
　　“行，我给你换个果汁。”罗尘拿走了我面前的牛奶，换了一瓶果汁。
　　我放下筷子，拧开了果汁瓶子的盖子就猛地灌了好几口。
　　糖精的味道。
　　不是鲜榨的果汁。
　　口感不对。
　　喝这种果汁会被骂的。
　　我这么想着，突然就喝不下去了。
　　会被谁骂？
　　为什么会被骂？
　　“怎么不吃？”罗尘将他碗里的肉块夹给我，看着我不动的样子奇怪，“你昨天不是说想吃这个吗？”
　　我微微点头，慢慢地塞着食物。明明是自己说想吃的，今天却食之无味，如同嚼蜡。
　　我今天很奇怪。
　　我今天一直在走神。
　　下午化学课去实验室的时候也是。
　　看到伸向酒精灯的手，我下意识地猛地抓住，“你这双做实验的手很重要，小心点。”
　　然后就是我临时搭档的前桌倒吸了一口气，红着脸结结巴巴和我道谢，抽回了手。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想道歉，却只是动了动唇，说不出话。
　　我只是，下意识地不想看到那双手受伤。
　　它很重要的。
　　它会成为很重要的存在的。
　　它对某个人来说，是最重要的最珍贵的。
　　某个人……
　　是谁？
　　“哥，我好像生病了。”放学回家的时候，我抓着罗尘的衣服坐在自行车后座上，喃喃自语一般，这么说着。
　　罗尘猛地停下车，转身看向我，“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严重吗，要不要去医院？”
　　我抬起头，懵懵地说，“心里不舒服。”
　　罗尘噎了一下，“是和班上同学相处不好吗？是不是他们欺负你了？”他皱着眉头，有些无奈又有些心疼地看着我。
　　啊，是了。
　　他知道我在班上被孤立的事情，所以总是带着我，上学放学还有午休吃饭，一直都和我在意，和他朋友相处的时间只有在班级的时候吧。
　　我摇摇头，让罗尘带我先去剪了刘海。
　　没有戳眼睛的刘海了，让我觉得舒服了许多。
　　“罗埃你剪头发啦！”回到家，爸妈一见到我就做着夸张的表情，“瞧瞧，长得多可爱，早让你剪头发了，你今天终于想明白啦。”
　　“不愧是我女儿。”
　　罗尘看着他们俩，有些嫌弃，“老爸老妈，你们俩好夸张啊，吓到妹妹怎么办。”
　　“你以为你妹是玻璃做的啊？也就你整天宠着她，你看她多大人了，家务都不会做。”日常被老妈嫌弃，我却听得有些恍如隔世的熟悉感。
　　“行了你，自己闺女有你那么嫌弃的吗？这不是有她哥在嘛。”
　　听到老爸为我辩驳的话，老妈不乐意了，猛地放下抓在手里的筷子，“就是你们俩这态度，宠成什么样子了？以后没她哥哥怎么办？她不嫁人了？”
　　“去去去，多大啊才，就你想得远，嫁什么人。”
　　“老妈你也想得太远了吧，妹妹才多大，你这么着急干什么？”
　　看到爷俩对我的维护，老妈气笑了。“行行行，我是坏人，我是坏人，你们宠，宠上天去吧，让她当一辈子的米虫。”
　　我捏了捏手指，很想说我不是米虫。
　　“哎呀大不了以后妹妹找个会做饭会做家务的男人嘛，又不着急。”
　　我会做饭。
　　我会做家务。
　　我很想这么说，但是一直以来我都不开口的习惯在阻止着我。
　　罗尘拉着我坐下，“来，吃夜宵。”
　　我摇了摇头，“会胖的。”
　　似乎被我的话惊到了，他们都停下了动作看着我。
　　“你妹妹今天中邪了？”他们用自以为小声的音量问着罗尘。
　　“妹妹也到了爱美的年龄了呀。”罗尘拿起属于我的那份夜宵，哗啦啦地倒进了自己的碗里，大手揉了揉我的头，“回房间去吧，省得老妈又说你。”
　　我点点头，无视掉身后母子开吵的声音，进房关上了门。
　　躺在了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脑子有点混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微微转过头，看向书桌，想着今天作业还有一点没写完，要不要今晚写完，不想明天早上去教室补。
　　却突然看到了一本书。
　　一本漫画书。
　　书脊上用中文写着，《网球王子》。
　　我猛地坐了起来，有些颤抖地伸手去取出那本书，封面是一群穿着蓝白队服的少年。
　　手指不受控制地翻开了书页。
　　这是一本盗版漫画书，有些地方，字迹都打印得很模糊。
　　在看到一个眼角有泪痣的少年时，我停止了翻动书页的手指，就这么呆呆地看着那个少年。
　　脑子一片空白。
　　【做我妹妹吧】
　　【我会给你爱给你温暖】
　　【我会爱护你宠你顺你管着你】
　　【我会很努力地做好一个哥哥该做的一切】
　　【所以，做我的妹妹吧】
　　耳边突然响起了稚嫩的声音，像是有个小孩子在我耳边大喊大叫。
　　【除了相信你，本大爷还会有别的选择么】
　　突然就想反问一句，为什么要相信我？
　　【就算是你最重视的人，我也不希望你伤了自己】
　　这句话，反而是我想说的。
　　【本大爷对你的宽容是有限的】
　　【你什么都不懂】
　　少年的声音带着细微的颤音，低沉又压抑，让我的心脏也不由收缩了一下，觉得有重物猛地砸在了心头，又疼又闷。
　　【知道这孩子叫什么吗？他叫迹部暖阳】
　　【好好好，本大爷是草履虫本大爷是草履虫】
　　【小太阳的妈妈，吃饭吧】
　　青年的声音带着笑意，明明那么明朗温柔，我却有一种要流泪的冲动。
　　【下次如果再这么不说一句话离开我，我会死的，我会死给你看，当着全世界的面去死】
　　我捂住了耳朵，仿佛全身都在发疼，紧紧地缩起了身子。
　　视线渐渐模糊起来，呼吸渐渐急促了起来，我仰起头，无声地嚎哭着。
　　景吾。
　　迹部景吾。
　　我爱着的，如烈阳一般的人。
　　已经分不清到底哪边才是梦了。
　　也分不清到底哪边才是真的我了。
　　我是谁？
　　我是罗埃？
　　还是新堂藤？
　　我们曾隔绝着沧海，还隔绝了阴阳两界。
　　现在，隔绝了我们的，是什么？
　　永远无法到达的世界，永远无法传达的感情。
　　我要在这个世界独自一人，怀抱着那些如梦境般的记忆，想念着你，爱着你吗？
　　我从未想过自己的世界会有多绚烂。
　　可是我也从未想过我的世界会以这样的方式灰暗。
　　记起你的那一刻，我的世界宛若失去了色彩。
　　有没有人，可以救救我。
　　求你们，帮帮我。
　　我想越过沧海，越过星河，越过这看不见的鸿沟。
　　我想，回到他的身边。
　　“景吾……”
　　……
　　“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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