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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少无猜
如果,要是让安汉公知道傅清月私自进京,今时不同往日,他要弄死一个流放之臣的女儿,简直就是易如反掌,恐怕到时候连大公子也保不了她,所以这件事,越少人知道就越好,包括自己的亲妹妹。
本就风起云涌的京城,你在合浦郡,也许会安稳一世。公子蹙眉凝神。
林荫小道,弯曲小径,一路风霜满天飞,雲山上的梧桐松柏历经风雪洗礼,虽然还是秃枝残叶,可隐隐透着一股蓄势待发的蓬勃,一旦春风吹起,便会抽芽吐新,欣欣向荣。
傅清月踏足石阶小路,风起叶落,洋洋洒洒,飘落肩头,往事也如这飘絮的树叶,飘洒在心间。
三年前的某个午后,王宇单独走下山,傅清月就瞄准了这个机会,偷偷地跟在他身后,前面的人身形端正地走在前,目不斜视,眼看就要到山底,心念一动,傅清月踢了几块小石子,一块不偏不倚,正中前面那人的小腿。
脚一痛,差点单膝跪下,他冷冷地回头,看到一脸得意的傅清月,忽然,嘴边荡出一抹笑意:“傅清月,你是喜欢我的吧,不然干嘛老跟着我。”语气调儿啷当,明显的戏谑嘲弄。
他将了她一军,“汪宇,你算哪根葱啊?”那时,他是隐瞒了真实的姓。说完,手中的石子“嚯嚯”地飞了出去。
大部分被他打落躲掉,但少数还是砸在他身上,惹得她哈哈直笑,她早打听过了,吕宽身怀武艺,有他在,她不敢造次,现在他单独一人,看还不好好地收拾他,报上回之仇。
一想起上回,她心中就有气,下手更加狠了。
那时,她刚到书院不久,因为人生地不熟,她又是女扮男装,虽然有老师师娘的照顾,大哥也在书院,可是总不能时时刻刻地在她身边,与同窗之间也是保持着适当的距离。
过不了几日,她就有些沉闷无聊,那日,她便趁着老师不在学院,师娘休息的时候,偷偷流进老师的藏书之地。
正儿八经的四书五经她不看,治国为官之道的书她也没兴趣,她就对一些风流人物,宫廷秘传野史的,独独情有独钟。
老师虽是传授《尚书经》的博士,可那私藏的书籍也有不少,所以傅清月一有空,就偷偷地钻进藏书的雲阁,开心地看个饱。
可惜好景不长,那日上午看了一本宫廷野史,还有几章便看完,可是从中午到下午,都没有机会再进书阁,直到晚上,傅清月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心里一直惦记着那些人物的结局,一直睡不着。
月上中天,最终没有抗争得过心里的馋虫,想着老师此刻也歇息了,便偷偷地爬起来,进了书阁,谁知道,书阁里早有人,王宇和吕宽见有人半夜潜入书阁,以为是偷儿,便熄灯瞎火地准备逮人。
傅清月刚一拿到书籍,就被逮个正着,她就急了,使劲的挣扎,她更急的是,她没想到这么晚了还会有人在书阁,她就披了一个斗篷,头发散着,这一看便是女儿身,要是被人发现她就不能在书院呆了,还会连累大哥,她出门时最坏地打算,就是被老师发现,她好言撒娇求几句便过了,谁知,竟不是老师。
那人是个高大颀长的男子,力气很大,但傅清月豁出去了,他一时失手,便被她挣脱了手跑开,可那人也是个倔强的人,见她跑了,一跃而起,直接扑到。
等到傅清月感觉身上一重,天旋地转之后,自己就被人给压在身下,而恰好此时,一人提着牛皮灯笼入内,一看屋里的情形,就愣住了。
有灯火,屋里瞬间通透,傅清月才看清压在自己身上的人竟是白日里不怎么说话的同窗,叫什么宇来着,跟那个吕什么的形影不离,对,就是这个提灯笼进来的人。
王宇也是一怔,看到被自己压住的鬼鬼祟祟潜进书阁偷书的贼人,竟然,竟然是个唇红齿白的女儿家,他一时转不过弯来,就这么愣愣地一动不动,脸上烧得厉害。
傅清月可没他这么镇定,本来好事被人搅了就一肚子的气,这人竟然死赖着不动,摆明了就是要占她便宜,她傅清月的便宜哪有那么好占的。
“啪”的一声脆响,把在场的三人都给拍醒了。
王宇顾不得脸上火辣辣的一巴掌,很快站起来,还想拉地上的傅清月,她甩开了他伸过来的手。
吕宽看不惯,出头道:“唉,你怎么打人呢!”
本来就火,这话就算是火上浇油了,傅清月上去又是一巴掌,“我打了又怎么样。”
王宇侧身躲了一下,不过依旧打在身上,吕宽见状,把灯笼往地上一放,出手要擒了傅清月。
傅清月见她过来帮手,就不怕的反击,傅家二小姐一向在外面无法无天惯了,哪里受得了这闲气,不管事情对错本身,先出了气占了先锋再说。
可傅清月哪里是吕宽的对手,不过两下就被吕宽反剪了手,扣在身后,傅清月顿时撒泼道:“你们两个登徒子,有本事跟我去见老师,怎么净欺负我一个女子。”
“去就去,谁怕谁。”
王宇在旁劝阻了吕宽,并叫他放开傅清月,看她轮廓有几分相似近日入学的新弟子,那么就可以判断她是女扮男装进的书院,女子读书并不是不可以,只是女子有专门独立为女子开设的书院,男女有别,读书的地方自然不一样。她进来应该是得了老师的允许,如果这件事情闹大了,对谁都没有好处,特别是老师,难免难堪难做。
傅清月得了自由,可又不能对那两人怎么样,只能怒瞪着他们。
王宇见她气呼呼地嘟着嘴,脸上神情虽然恶狠狠的,可依旧清晰地看到她眼眶红着,心中歉意更添加一分,对她郑重一揖,诚恳道:“实在对不住姑娘,这个误会因在下引起,请姑娘大人有大量,原谅我刚刚的唐突行为,如果姑娘觉得气还不顺的话,日后宇必当奉上礼物,向姑娘赔礼道歉,但请姑娘不要把此事闹大,虽然是宇有错在先,请姑娘顾念老师的几分薄面,就此作罢。”
被他这么一说,有点得理不饶人的傅清月冷静了下来,是啊,这事如果被老师和大哥知道,恐怕就真的不能在学院里呆了,那人虽然无礼,可也是不知者无罪,自己也是有不对的地方。
本来,这事到这,不能算圆满,可也会这么掀过去了,可谁知,吕宽的一句话,就将王宇前期的道歉作用全部抹去,而且,他们之间的梁子就这么结了下来。
“简直就是一只母老虎,小心嫁不出去。”吕宽一边惦着脚,一边嘟囔着,刚刚放开傅清月的时候,被她反踩了一脚,痛死了。
吕宽一向大而化之,傅清月跺着脚走了,王宇看着她气呼呼誓不摆休的模样,无语地看着吕宽,而吕宽一脸无辜,“你看你看,就她那样的人,老师也收?”
“你就少说两句吧,把这里收拾一下。”
自此,傅清月就整日想着法子怎么报那晚的耻辱,对于王宇送过来的赔礼很不给面子地退了回去,可惜,她的法子每次都差那么一点点,在最后的关头被识破,这都怪吕宽那厮,谁叫他修了一声好武艺。
也就是从那时起,她回家央求大哥教习武艺,什么女子要防身之用等等,大哥磨不过她,她心中有目标,用功起来也是颇为努力。
回到那日山路之上,她逮到了机会,王宇单独一人,那段时间的交锋斗智斗勇,怎比得上武力当面解决来得爽快。
看到王宇脸上隐忍的表情,傅清月心里就很快活,可如今想来,她那时虽习了三脚猫的功夫,可他堂堂七尺健硕的男子,对付她一个女子,难道还没有还手之力吗?
犹记得,那时她看着他不避不躲地任由她胡闹,她问了一句:“你怎么不还手。”
王宇顾不上衣裳上的泥巴污渍,犹对她施礼一笑,“只要姑娘高兴,宇愿意承受这一点委屈。”
傅清月一怔。
可话锋一转,那人又恬不知耻地说:“得了姑娘的厚爱,宇何其有幸。”
傅清月大怒,手中的石子就像长了眼睛,专往他身上极痛的地方打去,可那人也真能忍,自始至终就没吭过一声,明明痛极了,身躯都有点微微弓着,可他嘴角还噙着一丝笑,脸上一副你喜欢我我只好照单全收。
最后,是傅清月自己下不了手。
因为他的神情太过平淡,眼神太过专注,眉宇间桀骜不顺的铮铮傲骨,让她有一丝震撼,也许,这个男子是与众不同的,他清寡孤高,他面对傅清月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恶作剧,只是一笑置之,连他身边的吕宽一看到傅清月就蹬鼻子上眼,只有他神色如常。
她多次为难使绊子,他都没有声张,都一一受着,是他真的觉得有愧于她,为了女子的名声,老师的声誉,并没有将此事闹大,还是他宠着她,任由她胡闹,啊呸呸,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
傅清月红着脸跑了。
浮光掠影,路边的石子好似就是那日扔出去的,鲜活生动地躺在路边,一切仿佛昨日,历历在目。
前面不远就是雲山书院的后门,傅清月站在原地看了看,并没有上去,而是原路折返了回来。
一路上,傅清月想明白了一件事,她明确地告诉自己,此行的目的,就是跟过去有一个了断,既不是纠缠于过往,也不是想着旧情复燃,她当年毅然不见他的面,不接他的信,以死相逼,并非一时意气,如今冒着这么大的危险来京城,来到这个属于他们过去的地方,再这么沉沦于过去悲春伤秋,就有点作了。
况且,她不是这样的人,不是离开了谁就不能活的人,这两年来,在合浦郡,她不是一样过日子?只是这是她的心结,她执拗的性格非要认定她要见他一面,彻底地斩断过往的一切,权当是正视过往,挖掉身上的腐肉,让它重新生肌愈合,而不是带着“它”度过余生,像她的母亲一样。
正月十五,长安元宵花灯节,早早的,天还没有全黑,街上已经摆满了各种花灯彩灯,各型各色,有仕女宫灯,有八角彩灯,有凤鸟图案,还有各种家禽模样,惟妙惟肖,难得出门的闺阁女子,三三两两地携伴同行,期待在这美丽的夜晚,能够期遇心中的良人。
银花火树,到处璀璨光华,比天上的繁星明月还要辉煌灿烂,傅清月走在这温馨浪漫的灯火之下,缓缓抬头,那人,就那么站在不远的地方,不喜不怒,静静地看着她,似已等待了千年,等着她倦鸟归巢,他温暖如初的目光,绞在她的身上,落地生根。
有种做错事被人抓住的感觉,有些愧疚、一点心酸,还有一丝思念和羞涩,傅清月同样静静地望着他,他生气了吗?恼怒她了吗?还会不会原谅她?
傅清月缓缓地走过去,他依旧在那不动不移,目光不咸不淡,看着她走过来,她谨慎地移到他面前,目光有些可怜,有些小心翼翼:“阿仲?”
王文谦微不可闻地皱了一下眉,心中已是重重地叹息,要怎么去对她,打一顿?晾在一边,不再理她?从她身边面无表情地走过,就像陌生人一样?让她伤心、难堪、懊悔自己骗了他?
对他耍阴谋诡计,还敢对他下药,他是生气,不想见她,可是,如果不想见,他千里迢迢地跑过来干什么?调动在京城所有的人暗中寻她干什么?王文谦咬了一下牙帮,他觉得自己的男子自尊一点都没有了,面子也没了,卑微极了。
虽然心里是想着她,可面子上,却是抹不下这许多脸面自尊,冷冷地横了她一眼,从她身边漠然走过。
傅清月只觉得“轰”的一声,面前的世界轰然倒塌,刚刚还忐忑带着希望地看到他时,从来没有想过他会真的不理她,心里立马被堵得发慌,她恃爱而骄纵,心里就是拿捏着王文谦心里对她的爱和包容,才让她敢这么肆意妄为,也只有她,才敢这么做,如果,如果连他都不理她了,那她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眼看他就要走远,傅清月咬着唇,泪眼婆娑,想着要不要跑上去抱着他,或者是拉着他的手,死不松开。
这时,王文谦猛地回头,看着她一副泫然欲泣眼巴巴的模样,眉头蹙得更紧,冷喝一声:“还不快走。”
傅清月一喜,顾不上抹眼,欢天喜快步地跟上。
一路走着,他没有说话,她也不敢开口,只是偶尔偷看一下他,见他面色凝肃,她也一直安安静静地跟在他身边。
不知不觉间,已来到护城河畔,河边树影婆娑,树枝上挂了不少玲珑小灯笼,点点翠翠,河边不少善男信女在放河灯,今晚月色皎洁,风清月明,河面上缓缓移动的河灯点映出朦胧星火,宛如一条遗落人间的银河缎带,让人看了,不禁多了几分抒景洋溢的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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