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是海上明

作者:侏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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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异地他乡


      吕宽明白了傅清月所指,犯有前科的人总是容易让人怀疑,可这些都是推测猜疑,连大公子都无法肯定这事是王莽指派,吕宽为人正直,心地善良,心中没有那么多沟壑,“清月,有大公子在,王大人总会有所顾忌。等到了合浦郡,就不必担心了,合浦郡的太守昔日和侯爷相交甚厚,文谦的家业也在合浦...”
      傅清月冷笑连连,这刺骨的笑声让吕宽没了继续说下去的欲望,“大公子?大公子和我早就恩断义绝,王莽能顾忌与大公子有点牵扯的女子,就因为这样的女子就让他没了狼子野心?不知是你高看了我,还是高看了他?淳于长和王莽还是表兄弟呢!”
      吕宽抿唇,浓眉紧锁,不是因为答不上而恼闷,而是傅清月的样子让他陌生得不可置信,这还是那个笑语连天,精灵捣蛋的傅家二小姐吗?此时的女子言语尖酸刻薄,眉间充满怨恨,目光神情凄惶,让人看了不禁寒碜入骨,在她的身上竟找不着昔日半点天真浪漫的影子。
      吕宽有瞬间的恍惚,这是个好时机。
      “我大哥的伤是不是你暗中捣的鬼?”语毕,一把短刀已经架在了吕宽的脖颈处,傅清月目露凶光地盯着吕宽,好似他一动,她的短刀就要割下去一般。
      吕宽的武功远在傅清月之上,论起傅清月当时要习武的起因,还要归咎于吕宽出神入化的轻功和不打不相识的相遇,当日在长安城内,女扮男装的傅清月被人识破女儿身,差点惨招歹人毒手,吕宽和大公子的出现解救她于危难,自此开始了一段纠缠不清的孽缘。
      她拔刀扑向吕宽时,吕宽完全能够制止住她,但吕宽为人坦荡,重情重义,傅清月与他相识多年,且有同窗之谊,他逼着自己硬生生地压住了本能的反应,手脚几乎没有晃动就被她挟持住了。
      “清月,我没有伤你大哥,他受伤纯属意外,临行前大公子一再地叮嘱我要护好你的家人,是我大意了,如果你要把正平兄的伤算到我的头上,我也认了,但请你一定要相信大公子,他绝没有半分要伤你的意思。”吕宽一字一句地说。
      傅清月将信将疑,心中说不出的酸楚哀恸,眼泪不受控制地在眼眶中打转,她最恨自己无能地哭泣,而且是为他而哭,傅清月生生地把眼泪逼回,情绪起伏间手一紧,吕宽的脖颈处出现了一道红痕,傅清月亟亟喝道:“不要再提他,你不要再提他!”
      傅清月的神情变化尽收吕宽的眼底,大公子和她之间的感情纠葛他最是清楚,故他不理会傅清月的叫嚷,闭上双眼继续说:“你对我的话不全信,我能理解,但老师和师母都是可以作证的人,哀帝薨逝后,时局动荡,他是最早知道事情变化的人,当时,他凭着一己之力上下奔走,力挽狂澜地想减少一些伤害,可王大人不顾父子情分一意孤行,他势单力薄,很多事情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发生。他为了这些事呕心沥血,短短时间内竟苍白了头发......”
      “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老师和师母都搬了出来,傅清月感觉胸腔难受得像要被炸开了一样,她双手捂着耳朵,歇斯底里地叫喊着,逃命似地跑开,只剩下吕宽愣怔地站在那里。

      营边,一个手臂上缠着绷带的男子双手背在身后,沉静地看着傅清月挟持吕宽,又跑离吕宽,目光深沉,看不出喜怒,他现在也只能看着,一时的犹豫,竟晚了这么多。
      天边的红日已全部跳出云端,但不见万丈光芒洒落,千重纱一般的白云附在红日之上,阻挡了阳光,整个天地之间都是灰蒙蒙的。
      今日的大雾浓厚,将近午时了,丈远外还看不清人影,车队缓慢前行,行走的道路崎岖,凹凸不平,坐在马车中一摇一晃的,令人昏昏欲睡。

      夕阳浑圆红晕,天边的重山树林浓墨重彩地连着天地,男子风姿卓越地站立在天地之间,静静回首,身后是残阳似血的天空,微风吹过,衣袂飘飘。
      天地间只有他,他望着她,表情不明,欲有千言万语。
      “宇哥哥。”傅清月唤那男子,男子笑而不语。
      傅清月心中既欢喜又着急,怕男子听不清,走近了几步,“宇哥哥。”可她不管走几步,他都离她那么远,每走一步唤一声,都靠近不了。
      忽然,天翻地覆的变迁,四周竟变成了渭河边上,她的宇哥哥不见了!
      傅清月心中惶恐,四处着急地张望,体势高大的楼船停泊在岸口,巍峨威武,可奇怪的是四围竟消无声息,一个人都没有。
      “小月儿。”一个如天籁般带着魅惑的低沉嗓音响起。
      循着声音望去,是她的宇哥哥!
      宇哥哥静静地站在河中的小船上,望着她,天空河水之间唯有他一人。
      “宇哥哥,你等等我。”傅清月兴奋地登上一旁候港的小船,划着船桨要追上她的宇哥哥。
      可她怎么努力划都追不上,他的宇哥哥永远都是离她那么远。
      天空骤然突变,前一瞬还风和日丽,此刻却狂风暴雨,飓风带来了密急的暴雨掀起了噬人的巨浪。
      小船在翻滚的河水中不停地摇晃,岌岌可危。
      傅清月一脸的骇色着急道:“宇哥哥,我们上岸吧,风太大了,我害怕。”
      宇哥哥依旧笑而不语地望着她,身形未动,对傅清月的话没有丝毫的反应。
      “宇哥哥,我们快回去吧!”傅清月心急如焚,用手中的桨橹用力地敲击船身,希望发出的声响能唤她的宇哥哥和她一起回航。
      忽地一个滔天大浪过来,掀翻了小船,傅清月落入了冰冷的河水,呛了几口水后,她发现这河水竟是苦的,而且还苦得发涩。
      傅清月挣扎着在河中扑腾了几下,她想叫她的宇哥哥救救她,可她只要一张口,苦涩的河水就灌入口中,使她根本就不能发声。
      诡异的天空届时风雨骤停,只昏沉晦暗得怕人。
      傅清月沉在刺骨的河水中,胸腔被憋得异常难受,四肢百骸如被锥刺,痛得骨子发颤,可痛极了,就慢慢地变得麻木直至失去知觉,可脑中还有一个执念,她的宇哥哥呢?
      透过浑浊的河水她看不清她的宇哥哥,她的宇哥哥不再理她,她的宇哥哥不再紧张她,她的宇哥哥......
      一直故作坚强,用冷漠遗忘来掩盖伤恸悲悯,傅清月突然觉得好累,再也无力撑下去,任由身躯向那冰冻的河水中沉去,宇哥哥,再见了!
      好累,我真的好累,沉下去,沉下去......

      “小姐,小姐,该用晚膳了。”熟悉的叫换声把傅清月从梦中叫醒,可感觉如此的真实,虽醒了,可四肢麻木沉重,全身汗湿如刚从水中出来一般。
      眼泪缓缓滑落,入鬓,无影无踪,傅清月闭着眼没有起来,只轻轻地应了一声,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虽不是晚上,但昨晚至今晨几乎未合过眼,吕宽的话打开了她一直想遗忘的记忆大门,可这些都已经刻骨铭心,融入骨血,岂是说忘就能忘得了的?

      车队已经行至合浦郡内,如果快的话两三天就能到达目的地,合浦郡的郡治所在地:合浦县。
      整日呆在马车上会觉得烦闷,还会胡思乱想,傅清月决定弃车改成骑马,路边的绿树青草,蝴蝶飞鸟,还有一些不知名的野花,都能让傅清月转移一下注意力,暂时从你情我爱、儿女情长的牛角尖之中缓解过来。
      傅正平的伤势日渐康复,这些都要得益于嫂嫂和凝香的细心照顾,只是嫂嫂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连凝香也如惊弓之鸟般的战战兢兢、小心翼翼,这些傅清月都看在眼里,只待安顿好后再寻机会探望。

      翌日,天刚蒙蒙亮,傅清月一出马车就感觉到周围空气的厚重,呼吸间湿腻潮湿,扑在人脸上黏糊糊的,好似随手一掐就能掐出水来,让人生生地添了一重闷重。
      吃了早饭后,空气的凝重并没有减轻,反而让人看见了四围都被浓厚的大雾包围着,模糊不清。
      傅清月骑马跟着车队一起缓缓前行,雾很大,一步之外就什么也看不清了,按行程今日就能到达合浦县,傅清月说不清此刻心中是个什么感觉。
      “哇,小姐,这么大的雾,我还是第一次见呢!”阿碧坐在傅清月身后马车的车辕上,极好奇地看着周围雾蒙蒙的一片,长安城内极少有这种大雾,别说阿碧,傅清月也没见过,心中暗暗称奇。
      “像不像仙境啊?小姐。”阿碧天真地问,傅清月抿唇不语。
      “这种大雾在合浦县里会偶然见到,尤其是每年农历二三月份的回南天里,尤其浓厚,可这雾虽大,太阳出来后不到午时就会全部散去,有时晚上也会有浓雾出现。”王文谦从马车后策马过来,越过马车与傅清月并辔而行。
      “回南天?”阿碧疑惑地看向王文谦,王文谦正侧头看一直目不斜视的傅清月。
      阿碧在她们身后小小地吐了一下舌头,这两日,王公子的视线总是落在小姐的身上,小姐在哪,几乎在丈远内的地方就能看到王公子,可小姐的眼睛就没在王公子的身上停留过,该看什么还是看什么,只当他也是那花那草的。
      若是以前,小姐不喜欢一个人,是不会允许那人老在眼前晃荡的,如遇不死心的人,不是被小姐打得满地找牙,就是被打得爹妈都不认识,可小姐现在阴晴不定,全没了往日的“作风”,像之前董公子言语轻浮的挑衅,小姐都能忍了下来,现在忍耐这个王公子的目光也不算什么难事,何况王公子的目光也是有礼有度的。
      阿碧猜不透小姐的心思,有一次心有不忍,多嘴稍稍提了一下王公子,结果未出口的话被小姐狠戾的眼神给盯了回去,最后只能空为王公子落花有意的眼神,叹小姐流水无情的漠视,物是人非呀!
      更奇怪的是,吕公子和董公子都是小姐的旧识,在长安时常听小姐提起,甚至阿碧还偶尔见到,可现在他们似乎都有些怕小姐,小姐对他们一样的淡漠无视,吕公子是善意的眼神欲言又止,董公子还是一贯暗嘲明讥的眼神,只是不再说话了而已,阿碧抚着自己的小脑袋瓜想不明白呀!
      王文谦笑了一笑继续说:“回南天就如我们今日碰到了,空气湿润仿若能拧出水来,到处是湿漉漉的景象,会让人感觉湿闷,墙壁和地面还会渗出水来,它是由于合浦县南面濒临大海,温暖潮湿的海风刮来而成,所幸它持续的时间不长,短则一两日,长则四五日,午间太阳出来后情况会好些......”
      王文谦细细地说着合浦县出现这种回南天时,会遇到的种种现象和生活常识,阿碧及其认真地听着,大概是王文谦说到的被褥衣物需防潮暴晒,食物家具也需要防霉变跟她的日常活计息息相关吧。
      傅清月对生活上的细节不甚留意,只得了一句:冬去春来,乍暖还寒,她在马上骑走了大半个时辰,隐约可闻到一股淡淡的鱼腥味间歇地飘来,今日也确实觉得闷热,衣裙感觉穿厚了,身上已微微地出了一层薄汗。

      傅清月并未对合浦郡一无所知,在长安闲暇时,就曾偷偷地潜入老师的密室偷看老师的藏书,其中有一本地理杂录就曾说到中原人因何原因迁移合浦,曾在孝武皇帝时,朝廷就曾征集“楼船十万人”,水陆并进,“会至合浦,征西瓯”,留下部分军队戍边定居,这是最近的一次中原人迁徙合浦的记载,后孝武皇帝在合浦设置了郡,就成了今日的合浦郡。
      可这些都改变不了南边荒蛮的现状,车队已经驶入县内,隐约可见农舍院落,偶有路人经过,看到“鲜衣怒马”的车队都远远地避开,可又止不住地好奇张望。
      傅清月看到行走过路人的穿着打扮,跟长安城人穿着的锦衣丝履有着天壤之别,他们穿的都是粗麻衣裳,带着斗笠,穿着草鞋或赤脚,肤色大都黝黑,个头矮小,黑白分明的眼睛带着惊奇、羡慕、敬畏地眼神看着车队人马。
      车队在城门口停了下来,在进城前要办理一些手续,王文谦和吕宽都在队伍的最前方,傅清月坐在马上看到矮小破旧的城墙,不由自主的想到长安城威武坚固的南北城门,还有城内高耸的城楼,雕梁画栋的飞阁亭榭,巍峨壮丽的宫城,长安城的一切都是繁华而美丽的,而这,傅清月穿过人影从城门往里看去,荆钗布裙、短打斗笠,依稀的人群后只有矮墙土房......

      突地如鱼鲠在喉,傅清月慌乱地翻身下马,不顾他人奇疑的眼光,亟亟地跳上自己的马车,软躺在马车上,用一方帕子盖住了脸面。
      阿碧关切地过来问小姐需要什么时,傅清月疲惫地答了一句:“让我静一静,等到了再来喊我。”
      傅清月身侧的双手紧紧地握成拳,因为用力隐隐地颤抖,关节处透着青白,脸上的帕子出现了两处湿点,湿点很快的晕开扩散。
      从长安城出发的那一刻,她还有一种恨不得远远地离开、立马离开的决绝,长安城内有着她最飞扬跋扈、最美的记忆,可也有她最沉痛伤心、最恨的人和事,一路千里长途跋涉,傅清月逃避的不愿想那些她不愿面对的事实,可眼前跟长安有着千差万别的异地他乡,如一根锐利的刺,这根闪着寒光的刺刺破了她自欺欺人的梦,这一路她像个蜗牛一样活在自己的壳中,直到现实这根刺刺到她时,才把她早已蓄得满满的痛苦、不安、伤心、彷徨,一一挑破,喷薄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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