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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动任性
初冬一到,又到了下海采珠的季节,因为春夏的蚕多受虫害和疾病,少部分存活下来的,桑叶的质量又不理想,所以大部分的蚕农收成不好,包括三爷和王文谦这样的大户园子,折损更多,所以大家都把希望寄托在珍珠的开采上。
傅清月跟着出海了两趟,因为有了去年的经验,又恶补了相关的知识,今年的她不但帮着大哥把诸多事宜考虑周到,而且还分担了船上分拣珍珠的监督工作。
一颗颗圆润富有光泽的珠子圆滚滚地落入珠盘,叮咚作响,相互依偎,有序地排列其中,让人心生喜悦。
冬日的太阳热烘烘的,阿碧把冬日所有需要用的冬衣棉被褥子都拿到太阳底下暴晒,劳作了一天,晚上一沾床就睡着,而且睡得格外香沉,早上醒来的时候,日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又是一个艳阳天,早知道今日的天气如此之好,昨天就没有必要把所有的活都干完,累得要死。
阿碧躺在床上恨恨地想,暗骂自己不会规划,忽然觉得哪里不对,一咕噜爬起来,一看窗外的树荫,唉哟,睡过头大了。
慌慌张张地穿好衣服,头发还来不及梳理,只用手拨了拨,就推门而进,小姐的房内空无一人,床褥整整齐齐地摆放着,看来已经出去了,小姐可真好,允许她睡懒觉。
可是,好像哪里不对,阿碧蹙眉撅嘴,怎么自己睡得这么死,小姐起床这么大的动作都没有醒来,而且小姐有没有吃早饭啊?出海就是一整天,平日早上她都吃得饱饱的,因为在船上她吃不下什么东西,今日真是奇怪,阿碧嘟囔着。
正要出门拾撮始撮自己,猛地,她回头一看,盯着床铺瞪大了眼,心里扑通扑通地乱跳,被子!被褥竟然是整整齐齐的?小姐自小什么都好,就是起床后重来不叠被子,每天早上都是阿碧给她收拾整理的,今日太过诡异了!
顾不得其他,阿碧手脚发颤地重新进来,慌忙间在桌子上见到了一个信封,脑袋“嗡”的一声炸开,出事了!
今日天气晴朗,风和日丽,微冷夹暖的天气实在宜人,马三爷、王文谦和傅正平,在这个实在和煦的天气里,巡完采珠的船只后,决定到深海垂钓。
其实,除了头采需要主家登船坐镇以外,其他时间是不需要当家的上船,自有管事的监管看查,虽然也会有一些意外,比如珠农在海里采了上好的珍珠不上交,便吞到腹中,择日排出体外据为已有,可被主家一旦发现,将永不录用,在这行业里也不会有人再请你,所以这种事情鲜有发生。
采珠的水域划分也跟码头一样,公家和私人的分开,但是,买卖和吞并,还有朝廷的政策也会让固定的分配产生变化,但以家族为背景的团体活动居多,也就是俗称的家族产业,朝廷也有自己的采珠场地,并委以御用的家族开采。
富贵险中求,有些散户会悄悄到深海无主的海域,往往收获颇丰,采到价值连城的珍珠,可危险也极大,溺亡和遇到海怪的事时常发生,几乎年年都有,几大家族一般不会驱使自己的家养珠民涉险,因为要培养一个泅水的好手起码需要五年,但他们会从黑市上购买散户手中的珍珠,充当自己的货物。
利益的驱使必定会有市场,一颗上好珍珠的价格,足够一家人温饱几年。
连着十日的好收成让几位公子一扫蚕养失败的阴影,一个个坐在甲板的竹椅上,手里拿着滑光油亮的钓竿,优哉游哉地看着海上的云卷云舒。
采上的珍珠不光个头和色泽上好,数量也颇丰,可喜上加喜的是,几人纯粹是来玩,看风景消遣的垂钓,竟也满载而归,王文谦钓得最多,足足有十尾大鱼,两尾剑鱼,三爷稍次,五尾鱼,两只大章鱼,傅正平最少,只有三尾海鱼,不过竟然有两只大螃蟹。
三爷笑他道:“把这两只大螃蟹送了给你两个妹妹,倒也应景。”
王文谦但笑不语,傅正平有点讪讪地“嘿嘿”笑了两声。
日暮西斜,漫天连片的晚霞,照得海天通红。
船快要靠岸的时候,身边的海生突然咦了一声,皱眉看着岸上的一个人影,王文谦循着他的目光看去,也觉得奇怪,阿碧怎么会在这,她脸上明显的焦灼神情,在见到他们船只靠岸时,神色一松,可眉眼间的忧色并没有减掉半分。
王文谦看了一眼傅正平,难道傅家出什么事了?还是清月,想起那晚,心里马上有了不好的预感。
一行人走过木制的栈桥,傅正平也看到阿碧了,走快了两步,步伐有些重,脚底下的栈桥被他踩得有些摇晃。
阿碧见了船回码头,焦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终于可以松了一口气,见着公子,立马迎上一步:“公子,二小姐一大早就不见了,也有可能是昨晚,她只留下一份信。”
傅正平一惊,不见了?怎么个不见法?赶忙接过阿碧手中的信张开,一列清秀的字体赫然撞入眼中,“大哥,我出去散散心,勿念,清月。”
傅正平的心神骤乱,只叹这个妹妹太不懂事,不明白现在傅家的身份吗?没有官府的批文诏书,傅家任何一人都不能擅自离开合浦郡,直到死去。
王文谦走到他身边,傅正平把手中的信递给他,王文谦看了也是一脸铁青,转身问海生:“今日有船去珠崖洲吗?”
海生答:“没有,除了我们几家的船在海上,并没有其他的船只出海。”
三爷看了他们的神色,再听了阿碧把昨晚和今早上所见说了一遍,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傅清月跑了,不辞而别。
那小丫头看起来不声不响,却主意极大,也只有她,敢有这样的心思计划,瞒天过海。
王文谦低吟了片刻,似马上要走,回过头来,看着一旁不动声色的三爷:“三爷,看在我的薄面上,不要声张此事,我们会马上找到她。”
三爷盯着王文谦瞧了一会,眸光一闪,却是挤出一抹笑来,“文谦兄,你放心,你我的交情,这点小事绝不会走漏半点风声;正平,你也不用太担心,小姑娘贪玩,说不定过两日她就会回来了。”
傅正平茫然地点头,王文谦对三爷拱手一揖,只要他肯答应保密,傅清月外逃出郡的消息就可以盖得住,上回李若兰得以顺利离去,他在其中的作用不容小觑。
吩咐了海生几件事后,王文谦匆匆与傅正平统一口径,对外宣称傅清月病了,家里的人都要禁口,其中的厉害关系,都要跟他们言明。
傅清月大约不知道,此次任性的行为会给家人带来怎样的风险,但凡被官府的人知道,正愁没有机会置他们于死地的人一但知道此事,明显的抗旨行为,会将他们推入绝地。
三爷看着前面几人形色匆匆的背影,跟白音说了一句什么,白音精光内敛的眸中闪过一丝诧异,问道:“真要这样?”
白音接受任务时干脆利落,从来没有问过第二句话,想想自己的决定,再看白音的表情,三爷自嘲一笑,拍拍白音的阔背,摇摇头自己先走了。
得不到三爷的回答,白音看了他一会,才跟上去。
五日后,骑马赶了一天路的傅清月,身心疲惫,一是这种高强度的策马赶路,在路上奔驰了好几天,大腿内侧早已磨出大片的水泡,火辣辣地疼;二是一路行来怕有人追踪,饶了不少弯路山径,路途艰峭,心情紧张。
几日马不停蹄地赶路,终于出了合浦郡,如今已在郁林郡郡内,今日行走到布山县郊外的一个小镇上,傅清月打算在这里歇上一晚,休养生息,养足精神和体力,明日再继续余下的路程。
一到郁林郡,明显的高山坏绕,气温比合浦郡要冷上几分,不过依旧青翠葱郁一片,只是雨幕蒙蒙的,倒有几分江南烟雨的味道。
小镇上的人不多,衣着朴实待人热情,傅清月住的是一家家庭式小店,一对老夫妇带着一个儿子,都是老实的生意人,种菜养鸡,接待一些投店的路人。
老翁牵了她的马到院子后面的马厮处喂食,她要了一份这里有名的汤饼,不一会,老妇人便端了上来,腾腾地冒着热气,上好的骨头汤,卤肉竹皮,再加上这里特有的竹笋酸豇豆,爽口顺滑,让人吃了还想吃。
到了客房,老妇在帮她铺塌,热水已经备好,虽然条件简陋,但也干净齐全,长途跋涉的人能洗上一个热水澡,最是奢侈和惬意了。
躺在巨大的木桶里,任由烫肤的水淹没疲惫的肌肤,全身舒服到每一颗毛孔都张开,不停地呼吸着水里的温度,傅清月舒适到深深地闷哼了一声,猛地,她好似听到人的呼吸,沉重而压抑。
凝神静听,并没有异样,许是自己多疑,一路上疑心重重,为了掩盖踪迹她避开合浦郡的几条官道,饶了不少弯路,就是防止大哥和他追上,如今出了合浦郡,大约可以放宽心不必担忧了
刚刚错觉竟然听到了他熟悉的呼吸声,那是他意乱情迷,疯狂吻她时会有的声音,出气多入气少,听在耳中,如醇醉的酒香。
掬了一把水浇到脸上,也许是心里觉得对不住他,或是自己太累了,才会有这样的幻听。
傅清月缓缓地闭上双眼,感觉昨儿个还刚刚在他的怀抱之中,汲取他身上温暖干净的气息,现在,唯有自己一人,踏上一条未知的旅程,她瞒过所有人,内心的某一处,对他还是心存愧疚的,他会怪她吗?
温热的水泡得人晕乎乎地,太累了,傅清月在水中昏昏欲睡,不知多了多久,忽然,“噔”的一声脆响,惊醒了梦中人,她警觉地坐直了身,手已摸向放在一旁的衣物。
屋内昏黑一片,天已暗,屋里没有烛光。
屋外“喵”了一声,原来是只猫。
心上一松,傅清月重新躺回浴桶,桶中的热水已经不热,甚至有些凉,看来刚刚眯了有一会,隔着纸糊的窗户,外面暗沉沉的一片。
胡乱地擦上一擦,傅清月决定起来,再泡下去会着凉的,天色越来越暗,屋内乌黑一片,她一边用干棉布绞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往屋里面走,屋里烧了炭火,现在估计烧得旺盛,屋里比刚刚进来时要暖和。
行至洗漱房进入屋内的玄关,傅清月不经意地一瞟,屋内某处的黑影,让她猛地止脚,并不是她夜色中能视,只是在黑暗中看久了,依照深浅的轮廓和形状,能判断出基本的大概。
那是一个人,一个男子,端端正正地坐在那,好以整暇地等着她出来,不知道他已经在那里等了多久,久到那姿势仿佛与夜色融合,与这房间里的物件一样,好似原本就是在这个房间里的。
看不清楚面容,不知是友是敌,傅清月慢慢放下绞着头发的手,身上只有一件单衣,松垮垮地穿在身上,光脚,没有任何武器,自己没有胜算能制服这个悄无声息不知何时进来的男子,门口离他只有半臂的距离,她没有把握动作能快到夺门而出。
僵峙,两人纹丝未动,沉默不语,周围的气压骤低,风云暗涌。屋里静谧得可怕,时辰尚早,外面同样静悄悄的,木质的阁楼没有传来半点声音,为何老翁老妇一家也不见动静,不来收拾冷掉的洗澡水,难道已经被人给制住了?
骇然,一股骇意自心底最深处冒出,不是怕死,而是师出未捷身先死,不甘心!就这么放弃,太多的事情没有得到解决,她真的不甘心。
她不动他也不动,僵局不知何时才能打破,过了有半刻钟那么久,傅清月站得腿都有点麻了,全身因为紧张和害怕,变得僵硬寒冷,可额头却沁出一圈薄薄的汗,她在着急,急着想办法脱险。
那人到底是谁?逗着她玩吗?房间本来就暗,他隐在阴暗面,又是坐在那,根本一点都看不清他的容貌,只有偶尔会闪现一星半点的幽光,估计是他的眼睛发出的。
就要坚持不下,傅清月准备缴械投降的时候,“噗呲”一道电光火石,他点燃了桌边的油灯,随着灯火逐渐烧大。
傅清月一震,恐惧比刚刚不知对方是谁时还要巨大,他怎么会在这里,这不可能!!
黑色披风下一身黑色的劲装,额前的碎发有点乱,一向干净光滑,菱角分明的下巴冒着青茬,双眼乌黑有神,可眼底的阴影没有让他显得憔悴,反而更衬得乌黑的眼眸深邃深沉,又亮如黑熠石般,此刻望着傅清月,一动不动。
傅清月动了一下自己僵硬的下肢,没有穿鞋的双脚踏在木地板上已微微发僵,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像说什么都不对,但又不能一直这么不说话,她明显地感觉出他身上的怒气,虽然他不动声色,可那潜藏在平静表面下的怒火,确是骇人的,她见识过的。
记得他第一次对她发脾气时,她不知道台风来了,跑到海边,结果阴差阳错害得他们白担心了一场,他当时抬起的手就要抽下,最后忍住了,后来好几天都不与她说话,害得她主动道歉求和才能得到他的原谅,怪不得脾气一直很好的人,一般不发脾气,发起脾气来会吓死人的,就比如现在,他周身散发出来要捏碎她的气场,已让傅清月不寒而栗,只是那次她有不知者无罪的理由,这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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