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是海上明

作者:侏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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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吕宽获赦


      送行的人除了大哥、王文谦之外,吕宽也来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哭,傅清月后知后觉地羞赧,可心中满满地酸涩涨得难受,索性不管了,埋到王文谦的怀中哭个够。
      时光荏苒,傅家的春蚕养殖失败之后,就没有接着养夏蚕,傅侯爷的死对傅家来说是个沉重的打击,简直要掏空了傅家,傅正平也彻底地倒下,旧伤和连续地透支,心伤和操劳让他年纪轻轻,身体却比任何时候来得虚弱和不堪,一家老小的生计险些成为问题。
      王文谦的支助让这个残破的家得以存活和继续,傅清月没有违背跟三爷订的诺言,可她依旧跟王文谦在一起,风雨无阻地到他的仲园里帮忙,春去秋来,三爷也没有继续找她麻烦,日子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滑过。
      今年一整年高温少雨,虽不至干旱,可合浦郡的农谷作物秋后便多受虫害,农民苦不堪言,有道是靠海吃海,靠山吃山,所幸高温天气中海里的鱼虾依然很多,郡内没有出现大面积的旱涝灾荒。
      听闻中原一带干旱后遇蝗灾,颗粒无收,即将到来的冬天更加难熬,温饱不全的农民不堪税役,流离失所,举家搬迁,不停地北上或迁徙西南及东南靠海一带,
      一晃眼,合浦郡的秋天到来,炎热干燥的秋老虎丝毫不减威望,傅正平在吴大夫的妙手回春和日夜不离药罐的调养下,逐步好了起来。
      这日,傅清月有事要找大哥,匆匆吃了早饭,刚要起来,忽觉一股暖流从鼻子里面流出,滑过嘴唇,滴在胸前的衣襟上,气势汹汹,傅清月用手一摸,红色的。
      “哎呀,出鼻血了,快扬起头,快。”这边,正要收拾碗筷的阿碧抬头,看到小姐右边鼻孔一条蜿蜒的红色小蛇,汩汩而出,赶忙拿了帕子过来。
      傅清月没有听她的话把头扬起,而是按了手中的一个穴位,慢慢的,血便止住了,只是弄脏了衣服,要重新换一件。
      阿碧在帮她换衣服的时候,唠叨了起来:“小姐,做事固然重要,可也要注意身体啊,你看看你,每天吃饭像打仗,糖水水果不是逼着你盯着你你就不吃,就像个小孩子一样让人操心,看嘛,又出鼻血,这都是入秋的第几次啦!”
      阿碧喋喋不休,可傅清月没有烦躁,只是看着她粉嫩的脸颊上两片红唇不停地张合,甚是可爱,她的年纪与她相当,十多年的朝夕相处,这份感情恐怕早已超出了简单的主仆之情。
      穿戴整齐,临出门前,傅清月掐了一把她的脸,笑道:“小妮子,还没嫁人呢,怎的就变得像个妇人一样啰嗦。”
      阿碧在身后跺脚嗔骂。
      合浦郡的秋天不会像长安那样秋意明显,区别于夏日的只有日照时间变短,晚上秋风习习,凉爽一些。
      进入大哥的青园,迎面走来一人,傅清月一怔,他怎么来找大哥?可很快目不斜视,继续往前,在经过他身边时。
      “清月。”他喊住了她。
      傅清月一顿,终是停下了脚步,在长安与他家公子的纠葛已是往事,何必浪费今日的心情纠结着昨日的伤痛,况且,那日送姐姐她们去珠崖洲他也在,不难知道,营救姐姐也有他及大公子的出手相助,起码,他不会害她便是,在合浦郡巴掌大的地方,抬头不见低头见,总要给个薄面。
      浓眉大眼,高鼻阔脸,眉宇间正气昂扬,依旧一身侠气光明磊落,被流放至合浦郡快一年了,没有磨灭他的意志胸怀,他依旧是那个顶天立地的吕宽。
      吕宽见她没有不悦,一脸平静地瞧着自己,心中微微失望,可神色一敛,对她道:“我要回长安了,此次一别,不知何时再见。”
      傅清月一怔,脸喊讶异,这变故来得突然。
      可转念一想,很快便释然,“恭贺你得以平反,祝以后步步顺利。”当时知道他被流放到此,傅清月直觉他就不会呆太久,他与大公子的过命之交,同门师兄,他是大公子最为信任的左膀右臂,怎会如她们一般。
      “嗯,多谢。”吕宽欲言又止。
      傅清月冷冷静静地瞧着他,不亲昵不彷徨也没有心伤愤怒,平静得像他们本来就是君子之交淡如水的好朋友,如今好朋友要走了,她微笑,淡若清风地说一声:“保重。”别无其他。
      吕宽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似乎心里有极为难的事,开口道:“照顾好自己,王公子挺好的,希望你快乐。”说完一揖便跨步走出了园子。
      傅清月一愣。
      如果说吕宽对她呵斥,她能理解,立场不同嘛;对她苦口婆心,她也能理解,他是为他的忠心;甚至他对她冷淡,她都能明白,只是这半是嘱咐半是祝福的话,却让她莫名其妙。
      “清月。”大哥叫她,她撇了撇嘴,拾起满地的鸡皮疙瘩,往大哥书房走去。
      这日,傅清月从仲园回来,王文谦出远门,交代她在家里帮她坐镇,其实没多少大事需要她抓主意,无非是看些账册管些数目,一旁协助她的是领他入门的平叔,今日平叔家里有事来不了,傅清月忙了个焦头烂额,出来往家走的时候,已是月上中天。
      马车送她到城门口,傅清月一人下车独自走走,伏案工作了一整天,脖颈僵硬肩膀酸痛,正好活动一下筋骨,天空夜色清朗,秋风习习,星空璀璨,街道两旁的房舍亮着晕黄的灯光,倒也温馨惬意。
      摇头晃脑地走了一段,快到家门时,刚刚在仲园吃了些点心,回去大约也吃不下饭了。
      拐角处,离家门不远的街道三角路中央,一条参天的榕树,从树上垂落下的树根接连着地表,有些扎根,有些还不够长,随风飘舞着,倒也像是一帘天然的纱帐,朦朦胧胧。
      正瞧着开心,一辆华贵的乌骨马车驶过,在傅家门前停下,这不是家里的马车,是谁这么晚了过来?
      先下车的人一身素白衣裙,娉婷婀娜,头上簪了一朵小白花,青丝素面,竟有一种清丽脱俗,楚楚动人的韵味,正是傅雅彤。
      傅清月瞧得分明,她下来的时候车上的人伸出手来扶了她一把,她正要抽手转身,不料那人不肯松手,她怔了一下,有些挣扎,脸上出现了羞赧的表情,欲拒还迎。
      看得分明,那双白皙修长有力的手在傅雅彤的手背上轻捏了一下,她的头垂得更低,终是抽回了手,转身进了家门,马车上的人并没有立刻离开,过了一会,他挑开车帘,往这边望过来。
      瞬间,傅清月就像是被施了定身咒,半分都动弹不得,明明有这么一道天然的屏障挡在眼前,她在暗处,他在明处,可她却觉得自己像是赤身裸~体地站在光亮处,被他一寸寸地看个精光。
      马灯之下的那张脸棱角分明,浅淡的络腮胡爬满了整个下巴,双眼如黑暗中的猫,锁定猎物又优雅等待,傅清月觉得在这个干燥凉爽的夜晚,却似在冰水中泡过,在火里烤过一般。
      默了一会,三爷挑帘的手放下,与他形影不离的白音驾着车,轰隆隆地从她面前过去。
      直到很久,傅清月才回过神,吐了口气,手脚僵硬地往家里走,风一吹,才觉出后背一片冰凉。
      很显然,三爷在这个时候送傅雅彤回来,并非偶然,两个看似毫无交集的人同时出现,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三爷有意于她。那他们又是怎么在一起的呢?傅清月并不关心,只是想着三爷那样精明狡猾的人,上回在灵堂亲眼所见,恐怕傅雅彤妾本有心,一个有目的地接近,一个来者不拒,事情便这么一拍即合。
      想着想着,傅清月心中一恼,便要往傅雅彤的住处走去,可行将半路,峰回一转,她停下了脚,透过树梢看着天空的一轮上玄月。
      傅雅彤已及笄,刚好父亲去世才没办这个成人礼,却是实实在在的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又生得美貌靓丽,卿本佳人,虽有大孝在身,可只要不婚娶,也管不了她的自由;况且,自己并非父亲亲生,与大哥姐姐尚是同母,与她却是半点关系也没有,虽然别人都不知道,但傅清月心中有这么个疙瘩和坎就是过不去。
      再退一步来说,谁知道她是不是在郑夫人的授意下这么做的,如果鲁莽地闯过去,没有正当的理由,借口也不充分,不像上回,董煜与他们家有着深仇大恨,她大可以用姐姐来说事,只是这次,说不定会拨了别人的面子,坏了别人的好事。
      傅清月一直站在小院的林荫道中,望着明月星空,浩渺天际,心情蓦重,三爷并非纯情之人,侍妾如此之多,他会不会真心待傅雅彤?
      心绪千回百转,都理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一忙起来,傅清月就没有精力再想别的事,王文谦给他来信,说订了一批瓷器,不日就要到达,叫她跟进盘查,言语公事公办,信中俨然一副叮嘱下属做事的口吻,只是在末尾处添了一句:“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前后转折太快,傅清月初始读信时,看到末尾一句,怔忪了片刻,竟没有反应过来,等看清字面的意思时,却是微微一笑,虽觉得可笑,可心中满满地甜蜜确是如假包换。
      王文谦宽厚严谨,平时虽温和可也极少甜言蜜语,是个行动派的人,喜欢用眼神动作来表达他内心的情动,像这样文绉绉的情话,还是第一次表达。
      平叔一直在傅清月的左右,知道两个年轻人的信必定情意绵绵,如今看她的表情便知,傅清月如此敏感,捕捉到平叔眼中的一丝促狭,吞了口吐沫,把信中王文谦交代的事详细地说了一遍。
      看来两人说的都是公事,平叔老脸一红。
      合浦郡地理环境优渥,因天气炎热雨水稀少而导致大片的农作物深受虫害,可也没有造成大规模的饥荒,这里常年植被翠绿,自产的谷米虽受虫害,市面上仅存的米面又少且贵,可这里生长能果腹的东西很多,且海域宽阔,河流丰富,鱼虾等海中生物种类繁多,总不至于饿死人。
      就是这样的一些原因,中原一带因天气干旱蝗灾税赋等流离失所的人,跑到这里来。
      合浦郡地处最南边靠海,民风朴素,读书文化娱乐相对落后,对于中原文化生产经济较发达的地方,这里是人们口中的南蛮之地,可也绝不会出现衣不遮体食不果腹的现象,如今,在合浦县的街头,偶尔见到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人流落街头,以乞讨为生,平叔说那都是些北上的难民在上面无法讨生活,流落至此。
      今日跟平叔到码头巡查了一遍刚到的货,临近午时,傅清月看没什么需要她必须在场的,就溜达出来。
      其实在仲园做事,王文谦在时她没觉得什么,可他一走,留她一人做主,平叔及以下的主管大事小事都一并报于她,叫她抓主意,她受了王文谦的委托,自会事事认真稳妥,凡事均问了平叔以往是如何处理才作决定,决定不了的等文谦回来再定。
      大家俨然已把她当成当家主母,她虽然心里有他,两人情意相通,可始终名不正言不顺,做事倒也罢了,无事时,倒觉出一丝尴尬来,当然,尴尬只是她个人的感觉。
      正百无聊赖地穿过南流江木桥,江面的水几乎干涸到底,映着天空明晃晃地太阳,愁眉不展。
      忽然,一阵哗然骚动从身后传来,傅清月回头,不知何时从哪里涌出一批难民,满满的百十号人,老少中青年,均蓬头垢面,骨瘦嶙峋,他们似有组织一般从桥的一端汇集,一起过桥,往同一个方向而去。
      傅清月诧异,一是感叹合浦已有难民这么多,二是心中难过,先帝过世不过短短两年不到,汉中已是民不聊生,上面的人抓着权利争得你死我活,全然不顾百姓的死活,老天爷也看不过去,天灾加上人祸,罪及人间。
      “听说是马家的人在施粥,不知是不是真的。”
      “真的?好人啊,马家的人真是菩萨心肠。”
      ……
      难民中有人议论,因过桥的人多,傅清月下桥已来不及,就跟着难民走动的方向,被他们推着往桥的另一个方向而去,马家的方向。
      下了桥,道路宽阔,难民行走的速度很快,都似抢着去,傅清月落在后面,没有折身往返,而是跟着他们的身后。
      即将到达,一股浓郁的谷米之香飘荡开来,马家院门前宽阔的路面上,摆起了几张大桌和几口大锅,冒着腾腾地热气,早有难民排着队等待施粥,此刻新加入的百来号难民,让队伍蜿蜒至大街的尽头。
      施粥的马家家仆维持着现场的秩序,几个身强力壮的家丁一边分着大锅里的粥,一边防止难民因为抢食而斗殴。
      看着施粥有序的进行和现场人数的巨大,恐怕马家施粥已不是一两日,傅清月站在一个犄角,人影晃动中,别人不容易发现她,她确能看清整个场面。
      她也不清楚自己是个什么心思要来这里看上一看,是不相信好奇亦或是探究,马三爷在她的了解当中,给她的印象就是个手腕铁硬冷酷无情的商人,还有大户人家里争斗的戾气,心思深沉狡诈,为目的甚至会不择手段,心狠腹黑的人,她实在难以想象这样的他会施粥接济流民。
      或者说,他要名声?一个乐善好施的好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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