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亲对象

　　人一忙起来，或者快活着，日子就总是过得很快。两人忙了一个星期，眨眨眼就到了周末，约定好要去拜访一言奶奶的日子到了。林彦儒果然是有动物直觉的男人，因为，他从一言平时的言谈中，断定奶奶是个很厉害的大人物。

　　厉害。这个词亦褒亦贬。世人眼里，男子厉害，那是真厉害。女子厉害，那是母老虎。虽然男女平等，但说出这句话本来就不平等。等哪天男子包二奶会浸猪笼，或是女子养二爷也没关系再说这句话吧。现在？呵……多少地方女人生不出儿子，婆婆让儿子离婚，找个可以生儿子的女人呢。

　　唉，世道艰难，男子女子都应厉害。

　　一言奶奶自然是个厉害的女人。家世殷实，自幼被父母兄长千娇白宠，嫁人也顺心顺意子女孝顺，晚年又有云姑悉心的陪伴和照料，不必和媳妇同一屋檐下互数不是，还能逗逗软绵绵又听话的孙女。能一直都这么顺顺利利，能不是一个厉害的人吗？做人做人，毕生只此一件事。除了出生在什么样的家庭是天注定的，能把自己的人生经营地顺遂美满，全看智慧和态度。无疑奶奶就是一个态度积极又很机智的老太太。

　　一言轻轻拉开趟栊，木头和门铰发出厚重的声音，低沉地诉说着这间大屋的长年旧事。林彦儒一路走着，入目看到宽阔的门厅和凉爽的天井，抬头看着门梁上的精雕细琢，心中是一阵感想。一言自小就在这样精致又古旧的环境长大，这个屋子有着她成长的印记。

　　林彦儒以前总觉得一言有种说不出的感觉，现在想来，可以称之为——闺秀。

　　“我小时候住在奶奶家，经常在走廊里跑来跑去，奶奶就骂我不准走，只准行。不像女孩子。”她笑谑奶奶小时候多么地斯巴达，连跑都不准。G市话古韵浓浓，走就是跑，行才是走。奶奶在说话上仍是有馥郁的古味。

　　“奶奶从小就让我昂首挺胸，大一点就叫我交谊舞。她说交谊舞最是体现气质。她的步子迈得又宽又稳，非常优雅。”她虽然腹诽奶奶的强势，但是也感谢奶奶从小对她的仪态的高要求。除了奶奶，从来没有一个人说她的站姿还是坐姿、吃饭还是走路的姿态哪里不好看。

　　“奶奶总知道怎么让我屈服，只要一叫我去奶奶家住上一段时间，一切问题都解决了。”人们常说时间会解决很多问题，在一言这里，是奶奶会解决很多问题。对于幼年的一言，奶奶家很大很好玩。对于少女时代的一言，奶奶是软硬兼施毫不放松管教的彪悍存在。对于成年的一言，奶奶变成那个要变相哄着捧着的老太太。无论哪一个时期，都是她成长过程中不可取替的一个人，是一言被迫学习很多礼仪，又心甘情愿小心讨好孝顺的人。

　　林彦儒在一言的言谈中，感到奶奶在一言心里的重量。他更加敬佩这个厉害的奶奶，这个疼爱孙女又不失身份的奶奶。

　　“奶奶~云姑~我们回来啦！”一言清脆的声音在大屋里像是有回音似的，绕绕不绝。林彦儒想，这真是个玩抓迷藏的好地方。“阿言！”云姑从厨房里出来，手里还拿着一块布在擦手。一看到一言身后高大挺拔的男子，大大的笑容仿佛要溢出来了。一言看见云姑，灵敏的鼻子马上闻到云姑带出来的杨桃鹅的香味，顿时眉开眼笑。

　　云姑做菜很是有一手，无论是硬菜还是小炒都是色香味俱全的大厨出品。平时人少，云姑也很少做大菜，今天林彦儒来才做的，真是那啥，沾他的光拜他所赐。

　　“奶奶在书房，你们去吧。”云姑笑着说完转身回厨房干活。一言便拉着林彦儒到书房。老宅子在漫长的岁月中散发出温润沉稳的气息，穿过明亮的厅堂，一言和林彦儒站在一间房间前面，一堵厚重的红木门，经过时间的洗礼，愈发透亮，清晰地把房间内外隔出两片天地。

　　一言在门上轻轻的“扣、扣”两声，里面传来很轻细的声音，“进来吧。”

　　一言缓缓推开门。

　　林彦儒不知道，他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位老人。七彩的满洲窗透下斑斓的光芒，射在绿白格的地面上温暖和煦，一水的红木家私和整整一面墙排开的书柜精致大气，书桌上摊开着厚厚的泛黄的书，一个头发花白的八旬老人，穿着暗红色的香云纱上衣，鼻梁上架着金丝眼镜，犀利的眼神穿过恍若不存在的镜片，直插他的心里，令人有点透不过气。他想，如果他是坏人，一定无所遁形。太慑人了。

　　“奶奶好，我是林彦儒，一言的男朋友。”他自己都惊讶，声音在如此重压之下，居然还能这般镇定。

　　奶奶打量着眼前站得笔直的年轻男子，相貌端正，鞋子是干干净净的，心下也暗赞孙女的眼光不错。有时候衣装人模人样，但是一看脚下踩的鞋子就知道这人到底是真干净还是真做作了。

　　奶奶见好就收，免得吓坏小孩子。慢慢摘下眼镜，放回眼镜盒里，才站起来跟林彦儒说，“你好。我叫你彦儒好吧？”林彦儒忙不迭点头，“当然当然。”奶奶笑了笑，又说，“彦儒是第一次来我们家，一言要带你好好逛一逛。今天晚上有杨桃鹅吃呢。”

　　“……”这是曾家的传统还是口头禅，怎么都跟吃的有关？果然是一家人吧。林彦儒暗自想。

　　一言先陪奶奶回房小睡一下，再和林彦儒逛房子。

　　林彦儒一直都很好奇这种大屋的结构。G市的古老大屋是富有岭南文化的传统民居，兴建于清朝的这种大屋，是大户人家的标配。青砖趟栊满洲窗，哪一样都是充满历史感和故事感。走在青云巷上，感受着柔柔的穿堂风，把夏末最后的一点暑气吹散。一言走在离他前半步的地方，轻轻的给他介绍着这个大屋的一砖一瓦，细碎的头发在微风中荡漾着，不知名的花刺绣在白色长裙上，林彦儒仿佛看到一个清雅的旧时闺秀，温顺婉转。

　　他的脑海中听到一首歌：西关小姐佢个个娇俏，你那美态犹如像弯弯月儿，白襟衣伴长裙飘飘又回眸一笑，知书识礼佢觉重要，金山不会折其腰。西关小姐莫怪我轻佻，看你笑意犹如伴轻风送月影摇。我住东山你住龙津动又门当户对，奢想今世岁月里，牵手相对儿女成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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