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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我喜欢窝在父亲书房的窗下看书,傍晚的时候会有一束阳光穿透玻璃翩然入座,我躲在阴影里,看那束阳光把整个书房都涂抹上好看的金红,那红木的书架会泛起一种古旧的感觉,像是穿越数年光阴,它依旧亭亭而立。
那时候我会疯狂的想念萧北,想他会不会像我思念他一样思念我,想他工作是否顺利,想他是不是常常被拖出去应酬,想他的身体还能不能吃得消......
想着想着,我就趴在冰凉的地板上泣不成声,然后在父亲回来之前收拾好情绪,用毛巾包着冰块帮眼睛消肿,然后若无其事地走进厨房准备晚饭。
冷战没有持续多久,第二天,父亲拿了一份报名表回来,他说:“你陈伯伯说他那边缺一个讲师,你去试试吧。”
那位陈伯伯我没有见过几次,也谈不上熟悉,唯一知道的是他是和父亲在同一所学校供职的教授,而且,是中文系的教授,原来父亲还记得我的专业。但凡有一方妥协,另一方也要知道见好就收,我接过报名表,晚饭多加了两个菜。
第二天去学校面试,不知道是不是父亲和陈伯伯暗示过了,尽管有一个名校出来的男子同我一起递了简历,最后还是留下了我。
非名校毕业的硕士,在这个学校做讲师完全是异想天开的事情,父亲为了我第一次动用他的面子,我把所有的时间都花在备课上,索性一周只有寥寥几节课,不至于让我疲于应付。
当年毕业的时候对天发誓死也不要做老师,现在却在这个工作岗位上抛头颅洒热血。
幸而是大学老师,当初毕业的时候我的学历也只能找一个高中做语文老师,我宁死也不愿意去面对那些刁钻古怪的青春期少年。
在我以为生活平静下来的时候,麻烦再度找上门来,那天晚饭过后,家里的防盗门被人有韵律的敲响,我从厨房里奔出去开门,然后就看到了那个可以称之为母亲的女人。
她老了很多,抹着厚厚粉底的脸庞依稀能辨认出与我相似的弧度,我从没怀疑过她不是我的母亲,因为那张脸就是二十年后的我,非常相像,而且我不知道二十年后我是否有她年轻,是否有她的风情,她是个很会利用自己容貌和身体的女人,品尝过爱情之后,毫不犹豫的选择了金钱。
她说她爱国父亲,可是我从不相信。
“安安,不想让妈妈进去吗?”她这样说。
“你找我还是找我爸爸?”
“找你。”
“那我们出去说。”
我就这样系着围裙离开家,关上防盗门的瞬间我瞄了一眼书房,书房门关的严严的,父亲一旦扎进书里便和外界失去了联系,既然他没有出来查看,那也没必要让他见到这个曾经伤害过他的女人。
“你爸爸身体不好,你回去看看吧,他已经开始立遗嘱了,安安,你能明白妈妈的苦心吗?”
我如何不明白她的意思,她嫁进那个家族之后一直再没生出过孩子,我作为她和那个男人唯一的女儿,她巴不得我跟着她回到那个家族,就像是古代后宫里的妃嫔,有个孩子就相当于站稳了脚跟,有了后半生的依托。
“谁知道我是谁的孩子,恐怕你自己都分不清吧。”
我残忍微笑,拂开她搭在我手臂上的纤纤玉指,很美的手,却让我觉得恶心。
“安安,你怎么能这么说妈妈?你只有一个爸爸啊,跟妈妈回家吧。”
“是,我是只有一个爸爸,我爸还在家里等我,不送。”
我没有马上回家,绕道去不远的超市买了两瓶酸奶带回去,以便一会父亲问起来我方便隐瞒过去,等我从超市回来的时候,那辆名牌轿车已经没有在我家楼下了。
我回来不到一个星期她便能找上门来,这并不是个他们能只手遮天的城市,我却宁愿相信她是靠自己的能力找到我的。
第二天,那个女人再度找上我,她已经打听出我工作的学校和院系了,其实很简单,顺着父亲很容易就能摸到我的信息。她约我出去,把一份DNA鉴定书推到我的面前。
“安安,你就是我们的孩子。”
那样笃定的口吻,与五年前一般不二。她开始频繁的出现在我的生活里,甚至开始给我安排相亲,突然某一天,我在卫生间的时候听到几个年轻女学生的八卦。
“喂,听说你们生物工程系新添了不少设备,而且是免费的?”
“是啊,X公司免费捐赠的,听他们的人说是因为公司总裁的千金在咱们学校任教。”
“是谁啊?这么好的家世非要来学校当老师?”
“听说是我们许教授的女儿,在中文系当讲师。”忽然压低的嗓音,好像这是件见不得光的事情,我忽然失笑,这也的确件见不得光的事情。
“啊?许教授的女儿?难道是私生女?”骤然拔高的惊讶嗓音。
“嘘!小点声,我见过那个女的,中文系的男生恨不得把她捧成女神,说什么‘岁月峥嵘,为其静好’,她妈妈肯定也不是什么安分的,不然怎么勾引的上许教授。”
“就是就是,不过那女人还真是好命,就算不是总裁千金还可以是教授的女儿,书香门第。”
忍了半天,我终于还是没忍住,推开面前蓝色的塑料门,我踩着三寸高跟鞋张扬的走出来:“有没有人教育过你们要尊师重道?闲谈莫论他人非,好好管管自己的嘴巴!”
回到办公室后依然余怒未消,我本来就是火爆的性子,高跟鞋肆虐地踩在地板上,发出的声音在安静的办公室里尤为响亮。
“谁惹着我们的小许老师了?”
办公室里另一个老师从厚厚的文件里抬起头来,消瘦的脸庞上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我忽然
就收敛了所有的气焰,在长辈面前我一向是乖巧的孩子,虽然对方是和我一样的讲师,拿一样的工资,可是谁也不能忽视他身上由岁月沉淀下的浓浓墨香,很安静的男人,却不容忽视。
“夏老师,今天下午没课吗?”我打招呼,那句老师发自肺腑。
“没有啊,小许呢?”
“也没有。”
“那陪我出去走走吧,不会耽误你的时间吧。”
“当然不会。”
我跟着夏洛走出办公室,夏洛便是夏老师,他是中文系有名的才子,在提到他的名字时这个才华横溢的男子却皱了眉毛,他说,不晓得我母亲为什么会对《洛神赋》这般痴迷,一定要给我的名字添一个“洛”字,很多时候大家都以为这是一个女子的名字。
一副明明很苦恼的样子,但是眉眼间却有掩不住的骄傲。
真是个别扭的男人。
我落后他半步,他在这个学校任职近十年,门生无数,是系里最受女孩子欢迎的老师,那种人格魅力不是一般人学得来的至少我不能。
“小许,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别人的话再难听也不要放在心里。”清雅的声音几乎像是下一秒就会随风而散。
“夏老师,若是有人故意来打破你的生活,只是想把你逼到她的身边,你不会越来越讨厌她吗?你不会觉得她自私吗?”
“你为什么不想想她为什么要逼你呢?”
“为了有子傍身。”
“小许,你把人想的太复杂,为什么就不能是因为爱你呢?她爱你,想要你留在她身边不可以吗?小许,你爱你的爸爸吗?”
“当然爱。”
“那你会想要你爸爸一辈子都在身边吗?”
“嗯,我想和爸爸永远在一起。”
“所以啊,那个人大概也是这么想的吧,小许,你父亲对我帮助良多,我并不是来做说客的,我只是单纯的希望你能幸福,你过的好你父亲才不用操心。”
他这样说,清淡的眉眼像是用水墨渲染的,他很瘦,灰色风衣下的身体纸一样单薄,苍白消瘦的样子像是古代养在深宅大院里的病弱贵公子,满身浓郁的书卷气。
父亲找了一个好说客,对于年长的人我一直抱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敬畏,而书卷气的人更让我有种莫名的崇拜,这个名副其实的老师,和我接触的时间不长,我对他敬畏犹存,而我们又并非陌路,之间有种浅浅的联系,他来做说客再合适不过,我想冷笑,却更像哭。
我的父亲,还真是了解我。我不知道他是出于一种什么心态,把自己的女儿推到别人的身边。
脑子里有一个黑色的小人在嘲笑,说,你怎么直到父亲真把你当作自己的女儿?你们根本没有血缘关系,不过是共用一个户口本罢了,等你结婚的时候还要迁出去,从那以后最后的联系都不会有了!你怎么直到不是父亲早已厌烦了你这个一无是处的女儿,想要早早的把你丢给亲生父母,省的败坏门风。
我轻轻揉着额角,对夏洛扯开一个比枯更加难看的笑容:“夏老师,我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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