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墨成痴

　　当生活说：“如果不努力，你明天就只能饿肚子”时，那些“没有你我就活不下去”的话会不攻自破。
　　——程落

　　程落回到学校的时候已经是六月了，还有几天就高考，她先是去了班主任的办公室，而后班主任老师只是说了一句：“好好准备，不要有压力。”程落很感激，她这个班主任带了她三年的英语，是个负责而严厉的人，可是当他看到程落家里的挽联时，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程落对班主任点点头，然后回了教室。

　　回到教室后的她被同学们围成了一圈，叽叽喳喳的声音里，程落只是微笑着回了一句：“前段时间家里发生了点事情。”
　　当有人继续追问的时候，程落笑着说：“不方便透露。”之后便是守口如瓶，她知道她的这些同学并没有恶意，也知道如果自己说了一定会得到最大的体谅和帮助，可是程落终究还是骄傲的，如果是怜悯和同情，她宁可不要。
　　上课铃声响起，老师什么要求都没有，简单一句：“大家随意复习，不学本学科也没关系。”
　　都已经这时候了，基本功也就那样了，抱佛脚也已经晚了，所以老师最后的工作就是让学生们尽量放松，保持一个好的学习状态就可以了。

　　老师说完之后就在讲台上坐了，下面该干什么的干什么，程落随手拿起一套卷子开始做，直到卷子做完她都没有动一下。
　　下课铃声响起来的时候，程落伸个懒腰去了厕所。
　　身后的视线一直跟着自己，程落知道。
　　一开始只是欣赏，后来是暧昧，再到那一日桃园里相约一起上B大，可是再回来程落却发现无法去面对这个人了，不是不爱，而是胆怯了。

　　放学的时候程落被罗沉墨拦下，程落笑着问他：“怎么了？”
　　罗沉墨冷峻的面容忽然带了点尴尬，程落接着说：“好好学习吧，争取上B大。”
　　罗沉墨视线不再冷，带着一分渴望他问：“那个约定，还算数？”
　　程落点点头，罗沉墨唇角带了一分笑意，程落转身走了。
　　罗沉墨看着那个瘦了许多的背影，两个多月的担心终于暂时放下，握紧的拳头一点点松开，是了，他们约好要一起去B大。

　　程落看着校园内盛开的花朵，却早已不见了桃花的身影，那葱葱郁郁的绿色还有一声声的蝉鸣都在说着夏天真的来了。

　　高考的当天，从早上起就是瓢泼大雨，大雨过后下午却清爽了很多，程落答题的过程很是顺利，或许是本就带了一分无所谓的心她竟然觉得这一次的试题特别简单，当然如果是不会的她就直接忽略过去了。

　　高考过后，程落淡然走出校园，出门便看到罗沉墨颀长的身影，英俊的面容此刻带着一点端肃，他问程落：“考得怎么样？”
　　程落微微一笑：“很顺利。”
　　“我也是。”罗沉墨轻轻笑了，程落又想起那句话“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这个罗沉墨其实是个温润的人呢。

　　罗沉墨离开的时候对程落说：“B大见。”程落回答：“B大见。”之后各自转身，程落往南罗沉墨往北，程落的眼泪在两月之后再度落下，怎么都控制不住，最后她心想算了，就当是祭奠这份感情好了。

　　程落回家后就开始找工作了，因为只有高中毕业证所以程落其实能找的工作非常有限，不过她还是找到了，是一个水果加工工厂，季节性的，只能干三个月，程落要做的就是把当季的水果去皮去核这道程序。
　　工作有点累，但是程落挺高兴，至少她能独立了。

　　程落工作了一个月之后的某天，杨钦来了。程落给他倒了一杯水后问他：“找我什么事？”
　　杨钦说：“怎么，这么不欢迎我？”
　　程落说：“没，只是觉得奇怪而已。”
　　杨钦递给程落一张纸，上面第一行就是程落的名字，后面是一排数字，程落有点吃惊，杨钦笑道：“祝贺你。”
　　程落说：“谢谢。”

　　转头杨钦看到程东和程西已经回来了，而后他便招呼程西到他身边，“小西，放学啦？”
　　“嗯，杨叔叔，给你看我的成绩单，嘿嘿。”程西拿出自己刚收到的家长通知书，上面两个红红的100让程西很是自豪。
　　杨钦揉揉她脑袋说：“小西真棒。”
　　程东把自己的通知书递给了程落，程落接过来，也是两个红红的100，程落很高兴，蹲下身和程东平视：“小东也很棒。”

　　“落落，落落，你知道你考了多少分吗，好厉害。喂，你是谁？”丁小克依旧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模样，十六岁了依旧没个男人样，风风火火的进来，看到杨钦之后第一反应就是要把这个陌生男人赶出去，可是问完后却发现这人好像有点眼熟，几秒后又反应过来这人原来是他曾经的家教老师。
　　“小克，现在就不认识我了？”
　　“切，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和你一个目的。”杨钦微微一笑。
　　“哼。”丁小克瞪了杨钦一眼，弄得他莫名其妙之后，转身拽着程落的衣袖就问：“落落，你要考哪个学校？”
　　程落笑道：“B大。”
　　丁小克眼睛睁大：“落落你好厉害。”
　　程落说：“叫我落落姐！”

　　“啊？姐姐要上大学了？姐姐好厉害。”程西从杨钦身边跑到程落身边，程落笑嘻嘻摸摸程西的脑袋说：“还不确定呢。”
　　“那也很厉害，姐姐最棒了。”说完程西还亲了亲程落的脸颊，程落捏捏程西的脸蛋，然后问杨钦和丁小克：“要留下来吃饭吗？”
　　杨钦赶紧摆手道：“不了，我还有事。”
　　丁小克理直气壮地说：“我要留下来。”
　　杨钦忽然后悔自己说要离开。

　　其实成绩出了好几天了，程落只是不想去问而已，接到班主任电话的时候程落正和弟弟妹妹吃晚饭，丁小克喋喋不休地说着美国南部的见闻，程落接起电话的时候听到的是班主任带着点气愤的声音：“程落，你到底什么时候来报学校？”
　　程落深呼吸一口气说：“明天。”
　　“好，明天你要是不来，我就自己给你报了，我告诉你程落，不要以为世上只有你困难，比你困难的多得是，可是能挺过来的才是胜者。”
　　程落看看桌子前正吃饭的弟弟和妹妹说：“我知道了，老师，谢谢。”
　　“明天一定要来！”
　　“嗯。”

　　程落确实去了，教室里只有罗沉墨一个人，程落在一瞬间的怔愣之后说：“真巧。”
　　“我在等你。”罗沉墨的声音有点清冷，英俊的眉目里似乎也是带着一点气愤的。
　　“为什么，不是说好了吗？”
　　“可是你一直没来，今天是最后一天。”
　　“哦，家里有点事情。”程落说得淡然，可是此刻这话在罗沉墨听来却觉得刺耳，因为班主任终于把她家里的事情说了。罗沉墨紧紧握起的双手指节泛白，他终于明白为什么程落两个月没来学校，终于明白为什么回来之后的她变得那么冷淡，那微妙的不安终于被证实，罗沉墨很想抓着程落的肩膀问她为什么什么都不说，自己真的这么不值得信任？

　　程落终于填了学校，罗沉墨盯着她填完志愿之后才填了自己那份，将两份志愿表交给班主任后，罗沉墨回到教室，教室里程落单手托腮看着窗外，炎热的夏季里程落的侧影让人觉得有点清凉，罗沉墨坐到她旁边，程落微笑着回头说：“走吧，我们再逛逛校园。”
　　罗沉墨点头，之后程落一路说一路笑，好像还是那个活泼开朗的丫头，可是最后到了校门口时罗沉墨说：“程落，我知道了，你家里的事情。”
　　程落一愣，“哦。”
　　“对不起，没有陪在你身边。”
　　“干嘛说对不起啊，是我谁都没有告诉。”
　　“程落……如果，如果你有困难，我可以帮你。”
　　“谢谢，我记住了。”程落说，唇边的笑意终于挂不住，罗沉墨看着面前的女孩说：“程落，我们B大见。”
　　程落说：“好。”

　　程落又回到了那个水果加工厂，丁小克回美国了，程东程西每天去上暑假班，直到有一天程落接到一份通知，里面是一张入学通知书，还有一份材料，程落打开一个字一个字的读，其实那只是一份学校简介。看完简介，是一份学费通知，程落笑了，学费一年一万。

　　程落把家里所有的存折都拿出来，看一看，父母死亡得了八万，葬礼用去五万，之后杂七杂八的事情又用去一万，因为现在这个房子，父母用尽了所有积蓄，还欠村长卫叔一万，还了他之后还剩下一万，这两个月花了三千，程东程西的暑假班交了一千，就算她一个月之后能拿到一共三千块的工资，她的所有积蓄也不过连一万都不到。
　　程落想到罗沉墨说：“如果你有困难，我可以帮你。”
　　程落想到杨钦说：“你缺钱的话一定要告诉我。”
　　程落想到弟弟一般的丁小克说：“落落，哥有的是钱，哥给你交学费。”
　　程落想到卫叔说：“落落啊，你把程东程西送去孤儿院吧，我供你上大学。”
　　程落看着通知书上一万块的数字，已经动摇的决心再度下了一遍。起身，程落把通知书放到了抽屉的最里层。

　　晚上吃饭的时候程东和程西拉着手给程落唱了一遍生日歌，程西还自己制作了一张贺卡，上面简单地画着三个小人，手拉手，好像妈妈领着两个孩子。
　　程落晚上给罗沉墨打了一个电话，电话里罗沉墨的声音悠远而宁静，他说：“喂，喂……”
　　程落一直没说话，带着点沉重的呼吸通过电话线传到那边，罗沉墨试探着问：“程落……，程落……？”
　　程落把电话挂了，刚才录下来的声音一遍遍在重复：程落……，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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