痕迹

　　17年前，我睁开眼，看见了这个世界的第一眼，就是奶奶的愁容。
　　慢慢的长大，也有过童年的欢乐，跟着同村的小孩子玩游戏。不过更多的是监视着生活的无奈与辛酸。
　　又是收成不好的一年。家里的余粮所剩无几。村里的小孩也不再在田野里追逐嬉戏，开始在山野里寻找能果腹的食物，野菜，蘑菇或者是果子，野兔野鼠。日子也不再是辛劳却欢欣的了。冬日渐临，能找的食物越来越少，大个的小孩子开始聚在一起抢夺其他小孩找到的食物。那是的我还不是现在的样子，因为长期吃不饱而身体弱小，个子也不高，只有被抢的份。即使藏在衣服里或是死死护着，也敌不过拳打脚踢后的强取豪夺。每一天，每一天。回到家里，打开锅盖，翻遍厨房，能找到的也只有一碗稀粥，运气好时，还剩点玉米饼。这算是家庭成员一天的基本伙食。想要填饱肚子，就只得自己去找。
　　家里的孩子太多了，三个哥哥，一个姐姐，我是最小的。三个哥哥都是家里干活的主力，他们和父亲每天出去干活，换得工分换粮食。姐姐是村里的长得最好的，前不久被一个镇上的官家得儿子看上，已经有人来说了媒。家里除了最小的我，就还剩奶奶一个人。在家里操持家务，还有就是天天说爷爷的事。听她说爷爷是个当兵的，还有个小官职，不过在抗美战争里牺牲了。不过也因为这层关系，奶奶在村里和家里的地位不低。
　　就这样，日子一天天过去，过了年，到了春天。前一年的冬天雪下的很厚，村里的人也就盼着今年是个好年。播了种，天天在田里干着活。日子本该是好的，但是到了夏天，却只能干看着天一天天的旱着，什么都做不了。上一年也不剩什么粮了，这一年的日子真的很难过。
　　我又一次的去山里找食物，回来时看见村口赵大叔正在把他家的一个小女孩交给另一个人手里。我默默转开眼，继续往家走。这已经是第六个了。很多人家里已经揭不开锅的，就把家里干不了活赚不了钱的小孩子卖出去，换点粮食多撑段日子。偷偷听大人说那些小孩，女孩子大多被卖给了有些专买小女孩的有钱人家，男孩子大多是再被转卖给小工厂去干活。
　　不知道家里还能撑多久，撑不下去的时候，就该是我被卖了吧。低着头，踢着路上的石子，哥哥能干活，姐姐快要出嫁了，出嫁时能收聘礼，奶奶又是家里除了父亲地位最高的人。所以只剩我了吗。主要还是奶奶太老了，卖也卖不出去，我有点恶毒的想。那种老太婆也没哪家人敢收吧。已经不止一次的看见她把我的那份玉米饼拿走给姐姐和她自己去吃了。
　　没有想到会这么快。赵家小孩被卖走那天之后，只过了一个月不到，就轮到我了。可是，家里明明还有粮食剩着，虽然不多，但是六七个月的还是有的。怎么会，这么急。
　　“老幺今年十二了，咱报的时候说是十三就好。人要真查起来，就说当时说的是虚岁就得了。这么好的机会，让咱给赶上了，可不能让它给跑了。”这是父亲的声音。“诶，就这么办好了。不过平时看他姐姐还挺关心他的，这要是送走，她不肯闹起来就不好了，你看着还有两个月就要嫁了。”“那就瞒着的了。说有个生产队正好要招工，十二三岁的也收，包吃包住，这不就得了。”“呀，这个办法行。人是几时来？”“明早。”“好，我先做饭去。”
　　我缩在窗台下，抱着膝，发着抖。明明是早已料到的结果，为什么还是这么冷呢。
　　对了，还有姐姐，说不定，她能帮我。我已经丧失了理智，就像是绝望的溺水者，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水面上漂浮着的唯一稻草上。
　　在墙下又躲了一阵子，慢慢的挪到视线的死角里，翻墙出去，再从院门里进来。走到房子里，看着父亲和奶奶都在伙房里干活，就快跑到姐姐房里。抓着姐姐，说着刚刚听来的事，求她救我。现在还能清楚的记得，姐姐她是怎样掰开我攥着她袖子的手，然后反身从背后用双臂固定着我，冲着屋外大喊“奶奶，老幺他说他不要被卖，要我帮他走！你们快来！”
　　之后的发展，呵呵，不用猜也能想得到。被绳索死死地绑住，被禁锢在自己的床上。“本来你要是乖乖的，还想着给你今晚上吃多点。既然你这么想离开这个家，就别吃我们的粮食好了。”奶奶的面容早已狰狞，连平日里的对我虚假笑容也不复存在。“你这个克死自己母亲，又害的你父亲受伤的灾星，我们养你这么大，不念着感恩就罢了，还想着吃了我们这么多年后就这么跑了，想得美！”“妈，您消消气，我们先吃饭去。这小子捆着，跑不了的。”
　　世界终于恢复了清净。克死自己的母亲，呵呵，这还不是因为奶奶你让坐月子的母亲下地干活结果她劳累太过猝死的吗。害了父亲，把那个本来快滑下山谷的男人拉回来的认识我，他只不是扭到了脚而已。我背上的皮肤因此磨破了大半却还要扶着他回来。我是灾星。说的怎么这么好听呢。我都要笑了。
　　今儿才明白，原来稻草之所以被称之为稻草，是因为它本该有芯的地方却空了，于是只能飘着，却自己浮不起来。哎，衣服怎么，湿了。这天还旱着，哪漏下的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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