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劫

　　偌大的议事大厅里一派严肃的气氛，张起灵坐在主位上，面无表情地望着一片安静的众人。
　　“谁去了冰封遗迹。”
　　无人出声。
　　毕竟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久，而且几天前张起灵闻讯赶回来的时候，也只是去看了看伤员，其余的也并没有说什么。
　　只是谁也没想到，今天他就召开了全族会议。
　　黑瞎子在边上冷笑了一声，“各位都是张家的高管，不要说不熟悉咱们族长呢。族长说话从不说第二遍，难道各位不知道吗？”
　　有些人脸上开始出现了不安的神情。
　　“郎风，把失踪的人一个一个报出来，让各位大爷们一起看看，他们分别是哪家的人马。”黑瞎子凉凉地开口吩咐一旁的人。
　　人群中有两个人终于撑不住了，脚一软扑通一声跪下来，声音颤抖：“族...族长......我......”
　　张起灵依然是那副面瘫一样的表情看着他们两个，看的两个人心里的寒意直冒上来，相互对视了一眼，齐齐出声哀求：“族长，我们...我们什么都说！”
　　黑瞎子笑笑，正要出声，却听得人群中有人冷笑。
　　“这样就被吓到了，去就去了，真不知道你们这两个人是怎么成为我张家的高管之一的。”
　　说这话的是张家资历颇深的一名长老张海客，他慢悠悠地走出来，轻蔑地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两个人，然后毫不避讳地直视张起灵：“我也去了冰封遗迹。”
　　一副“我去了你又能奈我如何”的神情。
　　他的傲慢把黑瞎子惹得有些恼怒，正要开口，却看到张起灵对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于是只站在一旁盯着张海客，表情冷得能结出冰来。
　　“不止你们。”张起灵说完这句，静静地看着面面相觑的众人。
　　这回很快又有两个人站了出来，也一副与张海客无异的傲慢神情。
　　“我记得我说过，擅闯冰封遗迹者，族法处置。”淡然的话一出口，地上跪着的两个人脸色变得更加惨白，站着的三人饶是再淡定，脸色也微微一变。
　　“族长，我们...我们不是有意要去闯的！我们......”话被张起灵截住，他淡淡看着张海客道：“理由。”
　　“理由？”张海客嗤笑一声，眼睛盯着张起灵，语气瞬间变得狠戾。“我倒想问问我们的族长，日子过去了这么久，我们族长每天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除了带领我们控制了风蚀岛，还干了什么？！弟兄们需要的是一个壮大的家族，而不是这样安于现状甚至任人宰割！我们跟着你，除了混日子，还能做什么？！你这族长，当得......可并不是怎么样哟！”
　　张起灵心里冷笑，果然，野心暴露出来了。
　　其实也算不得暴露，张海客的心思，张家上下谁人不知无人不晓。早在张起灵当上族长之初，他的言行就已经有许多与张起灵冲突之处。今日他说出这番话来，估计也是借今天的一事发挥罢了。
　　黑瞎子素来和张海客就互相看不对眼，此刻也就冷冷地道：“这族长当不当得好，也轮不到你一个长老来说三道四吧。”
　　“那我们这张家内部的事，又什么时候轮到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徒有一个外号的外人来说三道四了？”张海客似笑非笑地看着黑瞎子道。
　　黑瞎子怒极反笑：“起码来说我这外人想到的还是张家上下长远的利益，而不是某些人的一己私欲。”
　　“你！”张海客气极，正要开口。张起灵却发话了：“今日会议就到这里。郎风，让牧师照顾好受伤的人。失踪的人暂时不要查。”说完后站起身来，也不离开，只是沉默地看着渐渐被众人孤立出来的五个人。
　　张海客看着他的表情，心里暗叫不妙。转身就想速度逃开，却被张起灵指尖积聚的暗光抢先一步击中。另外四人更是还没反应过来，就无一例外地被封住人形。张起灵手执法杖指向五人，暗光一闪，五人消失在众人面前。
　　“不要挑战张家的族规。”
　　余下二十个人大气也不敢出。生怕多嘴说错一句话就要被送往无边结界里接受族法的惩罚。
　　张起灵收回法杖，走向门口。“瞎子。”
　　黑瞎子领会，对还呆在原地的众人道：“都散了吧，各回各家。”然后快步跟上张起灵走出去。

　　一簇一簇红黑色的火焰燃得异常旺，但整个铸剑大厅的温度却是有些寒冷。张起灵和黑瞎子缓步走在黑色的走道上，走道两旁是各式各样的各职业的武器锻造池。黑瞎子给整个铸剑大厅加固了灵力，使得众多武器能在人手使用得最少的情况下得以运转成型。
　　道路的尽头是一扇门，体积大小和普通门差不远，但材质很是特别，是用密度十分高的青铜做成的，厚重异常。张起灵做了一个拨开的手势，青铜门就像有感应一般，徐徐而开。
　　空旷的房间只有中间的巨大锻造池有暗红的火光燃着，这个空间里唯一的光源正来自于此。空气中流动着一丝浓郁的硫磺味，一旁的铁水池里黑色的液体冒着浑浊的泡泡。
　　黑瞎子轻拍两下手。顿时浑浊的空气像是有了感应般，流动得更快了，而且像是在遵循着某些特定的轨迹。
　　微弱的火光照得最亮的正上方，若隐若现出一个细长的影子。黑瞎子又是两声清脆的拍手，原本会让人感觉是眼前一花的影子渐渐显出它清晰的模样。同时一袭暗蓝的流光沿着它的轮廓渐渐在空中勾画。
　　随着空气流动的速度越来越快，影子凝成了法杖的实体。这根巫师专用的法杖，比张起灵现在手执的星痕魔杖力量强大了不止一倍。单看整个法杖的快速流动的暗光就可以得知，法杖的制作者在它身上可谓是消耗了不少灵力和材料。特别是法杖的顶端，两扇黑翼中央的能量珠，散发的光芒并不耀眼，却给人一种压迫与震慑。
　　“这么短的时间内你把它精炼到最完美，加上你自己的法杖，你......”纵使淡定如张起灵，心里也不得不对黑瞎子短时间内的这番成就有一丝吃惊。他知道黑瞎子的灵力强大，并且自己也给天空石赋予了很多灵力，但作为法杖的制作者，黑瞎子这样地耗力，依然是对自己不小的损耗。
　　黑瞎子笑：“我？我的法杖......还没做好呢，知道再过两个月你要去冰封遗迹，苍穹洛杖完成得越迅速，你对于它的适应能力也就越强。”
　　张起灵皱眉：“给我看看你的皓月寒冰。”
　　黑瞎子愣了一下，脸上的痞笑却是一点没僵：“老样子，上一次你看到是什么样就还是什么样呗。”
　　“上一次我带回来的赤炎龙晶，在苍穹洛杖上只能镶嵌一半，另一半是你的。”张起灵道。“只要把那一半给镶上去，皓月寒冰就已经成功了百分之八十。”话说到这里张起灵突然停住，顿了顿，看向黑瞎子眼神有些不解：“你没打算把它用在你的法杖上？”
　　黑瞎子不语。
　　张起灵仔细感受了一下铸剑室里的空气，很快意识到了什么。他若有所思地看着笑容骤然染上一丝苦涩的黑瞎子，良久，才慢慢道：“我必须知道那件武器的存在。”说完手一抹，给铸剑室镀上一层透明的结界消除力。
　　果不其然，铸剑室的东南方，黑瞎子布置的灵力最强的一个小结界里，一根闪耀着淡黄色流光的法杖静静地悬浮在半空中。虽说现在一副安静的模样，但法杖通身明晃晃的繁杂图腾以及顶端巨大的火烈鸟都在昭示着它的张狂。这根法杖的灵力绝对不会低于苍穹洛杖。
　　张起灵眉头皱得更深：“吞云邪影，法师法杖。黑瞎子，你想做什么？”
　　黑瞎子伸出手，原本安静躺着的吞云邪影接收到了制作者的呼唤，像个活泼的少年般直立起来，顿了顿，就向黑瞎子飞来。黑瞎子轻轻握住法杖，低下头出神地望着法杖流动的夺目光芒。半晌，他抬起头，直视张起灵漆黑的眼睛道：“不好意思，借用了你的铸剑室，我这个人随你处置，但吞云邪影，你不能毁掉它。”
　　张起灵不置可否，只道：“你把它给了解语花，他就会把你留在身边吗。”
　　黑瞎子一怔，笑得淡然：“你猜出来了啊。”随即摇头：“我没想要这个。这就当做是送给他的最后一件礼物吧。我不会明着给他的。”
　　张起灵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不由得心里一阵吃惊，叹了口气。“算了。你去吧。”
　　黑瞎子不解地看着他，只听得他道：“最近麒麟城事情多，我不想在这件事上多耗神。”
　　看着黑瞎子毫不犹豫离去的身影，张起灵转身把苍穹洛杖拿在手中，冰冷的触感顿时在手中蔓延开来，寒意迅速蹿遍全身。
　　镶着暗神之卡的法杖寒属性果然有些难以适应。
　　正打算用内力抵御这股寒意，肩膀处突然一暖，继而一股温暖像泉水般向四肢百骸流去，与法杖的黑暗气息是出奇地融合到了一处。
　　好像是肩上那枚金莲的作用。
　　脑子里突然一阵白光闪过，闪出一张看不真切的脸，天真，却又带着无比坚定的眼泪。
　　“对不起，为了你，我只能选择忘记。”口中下意识地低声念出这句话，张起灵一惊。
　　他开始在自己几乎一目了然的记忆里搜寻自己什么时候对谁说过这样的话，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何曾说过这般暧昧不明的话语。
　　那张模糊不清的脸，他竟然一点印象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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