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定姻缘（苏兰）

　　第一章天定姻缘
　　方家大少爷方兰生自从收到了百里屠苏赠送的香包后就颇是茶不思饭不想，实在是因为他陷入了无尽的苦恼中。要说这方兰生，从小就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家大业大，在这琴川里是出了名的大户，除此之外，他的父母与姐姐们都将他视若珍宝般疼着宠着，是以他从小到大真是少有烦恼，唯一的小烦恼大概就是二姐不让他去修仙，他的心也宽，二姐不让他拜入修仙的门派，那他就自学嘛，多读读崂山秘籍，茅山道术总是能有所收获。而如今，方兰生有了一个新的烦恼，这个烦恼的源头就是百里屠苏。

　　方兰生与百里屠苏相识不过月余，他对这人的了解并不多，仅知这沉默寡言的家伙是极富盛名的天墉城的高徒，养了一只肥滚滚的还会飞的肥鸡。当然，对方兰生来说光这一点就够了，他自幼就仰慕修仙之人，对这有真本事的百里屠苏自是高看一眼，因此，从初遇起，方兰生就没少纠缠百里屠苏。
　　说起来，这两人是当真有缘，走哪儿就能不期而遇，用方兰生的话来说，那就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既然老天给了他们缘分，方兰生就认定了这是自己的机缘，厚着脸皮地管百里屠苏叫“小师父”，想让对方传授自己修仙之法，谁想这百里屠苏是个油盐不进的，说是自己是个有原则的人是不会传授给外人天墉城的术法的，结果方兰生耍了个花招，用欧阳少恭的一封信破了百里屠苏的原则。可惜这个花招没能起效多久就让百里屠苏给识破了，当时百里屠苏冷冷地让方兰生自绝筋脉去，自此是再也不想搭理方兰生了。后来又出了一些事，在方家当帮工的百里屠苏辞职了，去衙门当了个替补捕快，帮吴叔抓起采花贼来，而方兰生的二姐就是采花贼的最大目标，于是百里屠苏又回方家来当了保镖。这香包，就是一行人去月老庙陪方如沁上香顺便捉采花贼时百里屠苏送给方兰生的。

　　方兰生把香包摆在桌子上，用手指头戳了戳，把那香包给戳到桌子边缘去，眼瞅着香包就要掉了，他又把香包给摆到自己面前。他的下巴搁放在桌面上，平日里总挂着没心没肺笑容的俊脸此刻都要扭曲成一个包子了，他就想不通了，百里屠苏送他一个香包做什么呢？难不成是真喜欢上他了？
　　方兰生回忆起百里屠苏送自己香包的情形，那时的百里屠苏与平常一般无二，脸上仍是冷冰冰的，没个笑容，就那么硬邦邦地把香包塞给了方兰生。
　　方兰生问他是不是喜欢上自己了，是不是有断袖之癖，百里屠苏也不知是心不在焉还是不好意思，看也不看他一眼就说“没错”，就这么干脆利落的承认了。这可就让方兰生犯了难，他是方家的独子，他的二姐就盼着让他娶妻生子开枝散叶呢，但百里屠苏是个男人啊，如果他们在一起的话那方家岂不是就要绝后了吗？他还想再问问百里屠苏究竟是个什么意思，百里屠苏却匆匆地跑了。而在那之后，又连续不断地发生了许多事，方如沁被采花贼抓走了，他们偶遇了欧阳少恭，上翻云寨救人等等等等，这一连串的事一件挨着一件，大家都忙坏了，连个喘息的间隙都没有，他也就暂且忘了这茬。可是当事情一忙完，方兰生就不得不想起香包的事了。

　　方兰生就是个藏不住话也藏不住心事的人，他将香包握在手心里，决定要去找百里屠苏，他一定要将这件事说清楚才行！不管怎么说，绝后都是一件天大的事！方兰生雄纠纠气昂昂地踏出了房门，可房门才在身后合上，他就愣住了，他像是后知后觉般地才反应过来，他想法的侧重点偏颇得可怕。为什么在百里屠苏表白时他想的是不能为家里开枝散叶不太好而不是两个男人是不能在一起的这个最实际的问题呢？难不成……
　　方兰生痛苦地抱住自己的头，把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给揉成了鸡窝，愈发地苦恼了。

　　方兰生徘徊在屠苏的门前，迟迟地没有推门，这和他的性子可是大大的不相符。正巧风晴雪来寻屠苏，就与方兰生撞了个正着。
　　风晴雪问：“兰生，你在苏苏门口做什么，为什么不进去呀？”她一低头瞥到了那个蓝色的香包，问，“你拿着月言的香包做什么？你不是说孙家小姐是圆是扁你都不知道才不在乎人家的心意吗？”
　　方兰生说：“这香包是屠苏送给我的。”
　　风晴雪恼得用手指狂戳方兰生，说：“我都跟你说过是月言送的了！苏苏就是个帮忙传信的。”
　　方兰生不服气地哼哼道：“屠苏自己承认了这是他送给我的，他还说喜欢我呢。”
　　“这都是什么啊！”风晴雪对方兰生的脑回路彻底无力了，她说，“你这到底是想屠苏想疯了还是想修仙想疯了啊。”
　　方兰生调皮地打了下风晴雪的手臂，说：“我才没疯呢！”

　　方兰生打完人就跑，风晴雪就在后边追，两人绕着桌子跑起了圈儿。这边正闹得欢呢，百里屠苏的房门开了，出来的人却是欧阳少恭。
　　欧阳少恭不赞同地摇了摇头，说：“小兰，你都多大的人了，还这般孩子心性。”
　　方兰生“唰”地躲到欧阳少恭身后，对莫可奈何的风晴雪吐舌头，说：“少恭你就少教训些我吧，要我说，你就是太老成了，该学学我才是呢，要不迟早满脸是皱纹。”
　　欧阳少恭对自己这个活泼过头的青梅竹马也是没办法，只得笑了笑，不接茬。

　　按欧阳少恭的说法，他来找屠苏就是叙旧的，并没别的事儿，这可让方兰生不乐意了，他说：“你跟木头脸一天到晚都叙旧，何时跟我叙叙旧啊！”
　　欧阳少恭说：“那小兰来找屠苏是为了什么呢？”他若有若无地看了眼那个显眼的香包，低笑道，“来看人还带个香包，小兰真是贤惠。”
　　方兰生一下子就背起了手，把香包给藏到身后，欲盖弥彰地说：“什么香包啊，哪里有香包，少恭你乱讲什么？”
　　欧阳少恭笑了笑没有揭穿方兰生，而刚想起自己该来送客的百里屠苏却是一来就看到那香包了。

　　方兰生一见百里屠苏来了，不知怎的竟觉得面颊上微微发烫，心跳也比平日里快了些，这症状与他在书中所读到的少年遇见心仪女子时的特征倒是有三分相像。
　　方兰生说：“木头脸，你来做什么呢？”
　　百里屠苏说：“这是我的房间，我来送少恭出门。”
　　百里屠苏这一说，方兰生才意识到自己问了句蠢话，他挠了挠后脑勺，三两下跳上了门槛的台阶，自然而然地就挽住了百里屠苏，并不住地把人往屋里拉，他说：“哎呀，少恭那么大个人了哪里还要你来送啊，这方家的府邸他可比你熟悉多了，才不会走丢呢。嘿，木头脸，我可是有正事找你的，你快跟我进去。”
　　百里屠苏不明就里，茫然地望向欧阳少恭，他可不认为他与方兰生有什么可说的，欧阳少恭意味不明地笑，一副十足看戏的表情，而风晴雪也是不懂其中关窍，想要跟着进门，可风晴雪才要跨入门槛呢，那房间的门就硬生生的在她鼻子前关上了，还给落了锁，任风晴雪怎么推门也推不开。

　　风晴雪一头雾水地问欧阳少恭：“少恭，兰生这是要和苏苏说什么呢？他不会又缠着苏苏教他修仙吧。”
　　欧阳少恭说：“小兰思维跳跃，想一出是一出，我也猜不到他要说什么呢。算了，由得他们说去吧，我医馆里还有些事，要去忙了，不如晴雪一同来帮帮我。”
　　风晴雪说：“好呀。”

　　方兰生透过窗户的缝隙观察到欧阳少恭和风晴雪出了院子，这才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百里屠双手抱臂，端坐在床上，声线没有起伏地问：“你要做什么？”
　　方兰生说：“嘿嘿，我不做什么。”他把香包在百里屠苏的眼前摇了摇，见百里屠苏没反应，他就又摇了摇，百里屠苏还是没反应，他嘀咕着说，“说你是块木头你还真是块木头。”
　　百里屠苏听力极好，方兰生的低喃他自是听到了耳中，这就令他愈发迷茫了，这方兰生到底是要做什么呢？

　　百里屠苏冷冷地说：“你没事的话我就去医馆帮少恭抓药了。”
　　百里屠苏说着就要走，方兰生连忙展开双臂把人给拦下，他豁出去般说：“好啦，我就是想要和你说说在月老庙的事，你还记得在月老庙时说过的话吧！你送了我香包还说自己喜欢上我了还说自己有断袖之癖，在这之前我才求过签，签上说缘分天注定，既然是上天要给我的缘分那肯定是挡都挡不住的。你想想，咱们俩就很有缘啊，本来只是萍水相逢的，可偏偏一次次巧遇，你还住到我们方家来了，你说，这是不是就是天赐的姻缘！”

　　方兰生这人话多，经常一开口就很难再闭嘴，再加之他那点微末的紧张，更是让他的一段话停都停不下来。百里屠苏先是听得云里雾里的，但随着方兰生越说越多，他忽然就顿悟了，一双眼睛越睁越大，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色。
　　百里屠苏说：“你闭嘴。”
　　方兰生被百里屠苏凶惯了，一字一口令的住口了。
　　百里屠苏微皱着眉，上下打量了方兰生一番，他问：“你真的是女人？”他回忆起在翻云寨时方兰生的女装，虽说身材魁梧了些，不过光看脸的话与晴雪和小师妹相比也都是不差的。
　　方兰生跳脚地说：“你说什么呢？本少爷是货真价实的男人！”他挺起胸膛，气哼哼地说，“你有见过胸脯这么平坦的女人吗？而且本少爷多有男子气概啊，我……”
　　百里屠苏说：“你吵死了。”
　　方兰生做了个鬼脸，悻悻地又收声了。

　　百里屠苏说：“你既不是女的，为何要说喜欢我？”
　　方兰生说：“你这是倒打一耙，明明是你这个断袖先说喜欢我还送我定情信物的！”
　　百里屠苏问：“什么是断袖？我何时送过你定情信物？”
　　方兰生说：“你！”他指着百里屠苏，气得话都快不会说了，敢情这木头脸压根儿就不懂断袖是什么意思！想来也是，他连采花贼是什么都不懂呢。
　　百里屠苏莫名其妙地问：“我怎么了？”
　　方兰生说：“你这个孤陋寡闻的，就让本少爷给你讲讲断袖是什么吧。”

　　方兰生“噼里啪啦”给百里屠苏讲了一遍断袖的典故，总结成了一句话——断袖就是喜欢男人的男人。这个故事实实在在地冲击了百里屠苏的世界观，要知道，他一直生活在天墉城里，而天墉城上上下下都是男弟子居多，他所认识的女弟子也就一个芙蕖，芙蕖则喜欢着大师兄，他就认定这世间定是只有女子才能喜欢男子，却不想，男子也是能喜欢男子的。
　　百里屠苏震惊了一会儿也就好了，他对这个观念接受得很快，毕竟没有人明确地跟他说过男子与男子相恋是不对的，他就理所当然地认为这是他所没有学习过的知识罢了。

　　方兰生说：“反正我不管，我们的缘分是天注定的，你又跟我说过喜欢我了，我也认真考虑过不能给方家延续香火的问题了，你可不能拒绝我！”
　　百里屠苏愣愣地问：“那你也喜欢我？”
　　“我……”方兰生本想别扭几句说本少爷才不喜欢你是因为你喜欢本少爷本少爷才勉强想要接受这段天定姻缘的，可当他一对上百里屠苏那纯净得没有任何杂质的眼睛，到口的话就给咽进了肚子里，一反常态地没有长篇大论，就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方兰生点头的这个动作是微小的，却是在百里屠苏的心间掀起了滔天的巨浪，这是他人生第一次，有人这么肯定地对他说，喜欢他，这对百里屠苏来说简直像是做梦一般不现实。
　　百里屠苏从小就身负煞气，被视做妖邪怪物，在天墉城时，师尊与大师兄都对他极好，将他当做亲人，可天墉城的人都是修仙的，感情也就内敛与清淡些，自不会有人对他说喜欢；而后来结实的欧阳少恭和风晴雪，一个是翩翩佳公子，一个是女孩子，自也不会把喜欢不喜欢的词儿挂在口边。也就只有方兰生，这个直性子，藏不住话的人，才能将他心中所思所想一字不露地传达给他想传达的人，这也就狠狠地震住了百里屠苏了。

　　百里屠苏光从外表上看，是一个冷硬不好靠近的人，可实际上，他的内心是很柔软的，他总能记住别人对他的好，并会觑准合适的时机做出报答，也会用自己笨拙的方式去回应别人对他的好。对于方兰生，百里屠苏是不讨厌的，这人虽吵闹烦人了些，可对他是真好，会为他说话，会挽留他，会给他讲笑话，会……说喜欢他。这令百里屠苏心潮起伏，一贯冷冷的面部表情就要绷不住了。

　　方兰生留意着百里屠苏细微地变化，他用力地拍了下百里屠苏，说：“喂，木头脸，你在想什么呢？本少爷都……”他假装咳嗽一声，才继续说，“本少爷都承认也喜欢你了，你好歹表个态吧！总之，我们的姻缘呢是天注定的，我们凡人是不好跟天争的是不是。我跟你说哦，我是方家的少爷，在琴川是正正经经的大户人家，你要是和我好了，我把我的小金库都给你哦，还有我的许多宝贝，嗯，青玉司兰佩你要的话也能给你当聘礼啦，总而言之好处是很多的啦。我日后也会对你很好的，你教我修仙，我教你读书啊，别看我这样，四书五经我也是能背得下来的，我……”
　　方兰生不遗余力地推销着自己，他像是很游刃有余，可事实上他的掌心都在冒着汗，生怕百里屠苏这不解风情地说个“不”字，那他岂不是丢脸丢大发了，以后可还要怎么见人呢。就在方兰生即将口干舌燥词穷没招时，他隐约地听到了一个很轻很轻地单音节——“嗯”。

　　方兰生瞪圆了眼，他盯着百里屠苏，问：“你答应了？”
　　百里屠苏坦然地说：“嗯。”

　　方兰生的唇边瞬间就绽放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他笑得开心又傻气，他愉悦的心情就像发酵的甜酒般向外蔓延，将整个房间都染上了浓浓的粉色甜蜜的气息。这笑容太过明亮，几乎要晃花了百里屠苏的眼，他从没见过一个人能笑得这么毫无保留，他仿佛也是被感染了，竟是少有地露出了微笑。
　　百里屠苏很少笑，至少方兰生是没见过他笑的，而越是笑得少的人，笑起来就越勾人。方兰生直勾勾地盯着百里屠苏，鬼使神差地凑过去，飞快地在百里屠苏脸上亲了下，当他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后，他与百里屠苏两人都愣住了。
　　两个才相互表明了心意的青葱少年对视着，前一秒的笑意尚未褪去，这一秒的羞涩就让他们双双别过头，悄悄地红了脸。

　　方兰生局促地说：“那什么……我，我饿了，我去找点吃的，你要不要吃什么，我让人给你送来。”
　　百里屠苏说：“嗯。”
　　方兰生说：“哦，那我先走了，我会记得给你多放一块五花肉的。”

　　方兰生一说完就往外跑，跑时没留意，踢到了板凳，险些摔个跟头，他很快站直了，在百里屠苏发话前夺门而逃。当他跑到了院子里，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时，他的不自在才缓解了，然后他忍不住又笑了，他回头望向百里屠苏的房间，心里想，不愧是上天注定的姻缘，真好！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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