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女王

　　圣诞之后没几天，新年夜便已经匆匆来临。
　　凯伊又偷偷地跑了一趟特罗姆瑟城，买了很多烟花。女王怕火，他想。所以不敢点火的她大概从来没看过烟花吧。
　　凯伊并不担心女王这次又会对自己的出行大发雷霆，因为她现在已经很喜欢在无聊之时抱着他送给她的小熊发呆。他敢说，那个把小熊放在膝上并凝视着窗外的风雪沉思的女王，是他见过最可爱的女人。
　　女王告诉凯伊，很快，东方之王、西方女王和南方之王要来冰宫做客了。他们四人每年的新年夜都相聚一次，每次换一个地方。今年，轮到在冰宫举行新年夜会晤。
　　南北两王操控的是四季，而东西两王操控的是日夜。北方女王可以在她想的时候，把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的季节变为冬季。而西方女王也可以在她想的时候，把世界各地任何一个白天变成黑夜。
　　当然，这并非他们能力的主要用途。东方之王习光系魔法，在三界之间的驭光能力仅次于魔王路西法。不过，是比路西法次很多个级别；南方之王习炎系魔法，也是除米迦勒之外的炎系三界第一人。当然，同样远远比不上火之天使米迦勒；西方女王习暗系魔法，能力次于黑暗之子贝利尔和魔王路西法。但她同时开始习巫术，大有超越女巫之神——魔君萨麦尔之妻夜魔女莉莉丝的架势。暗系魔法，已渐渐淡出了她的应用范围。
　　而北方女王则习冰系魔法，是冰系中独一无二的元老。四方王之中，北方女王的硬实力比其他三人都强太多。究其原因，大概是她常年独居，修炼起法力来可以专心致志。
　　新年前夜，晚上六点左右，东方王斯洛特首先骑着一匹比马还高大的巨狼抵达冰宫。他身上穿了厚厚的狼皮外套，整个人看起来十分威武雄壮。紧随其后的是骑着独角兽赶来的南方王卡捷洛斯，相比起沉着冷静的斯洛特，他看起来更加热情、更加奔放，一头卷曲的黑发在脑后随风飘扬。
　　尤拉莉亚就站在殿门前恭候，东方王从狼背上一跃而下，跟她打了个招呼。“茱莉，好久不见。”他的语气很淡，吝啬于为自己的言辞加上任何色彩。
　　“好久不见。”尤拉莉亚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轻启双唇。这两个人，仿佛是在暗暗较量谁更冷漠。
　　南方王卡捷洛斯倒是热情得很，他给尤拉莉亚带来了一束鲜艳欲滴的南国玫瑰。他的地盘，此时正处于生机勃发的夏季。“小茱莉，”卡捷洛斯大步走上去给了尤拉莉亚一个拥抱，并在她的两颊边各吻了一下。“你还是老性子，我们老远地赶过来做客，也丝毫不愿意把宫殿装饰一下，弄个迎宾的样子。一点诚意都没有。”
　　尤拉莉亚说，“我可是把从法兰西运来的上等佳丽酿存放了整整四年，就为了款待你们。这还不算？”
　　卡捷洛斯刮刮她的鼻尖。“狡猾的小茱莉，你根本就不喜欢喝酒，存个四年有什么难度。”
　　尤拉莉亚悄悄地对他吐了个舌头。在这个世界上，她大概也只会在这个人面前耍调皮。卡捷洛斯与她情同兄妹，一直以来都很照顾她、爱护她，在四方王之中，尤拉莉亚也是与卡捷洛斯最亲。
　　这时，西方女王爱尔贝拉终于太迟地驾驭着一只赤羽火凤凰从天而降，翩然而至。
　　人们更喜欢称爱尔贝拉为“夜后”。如果说尤拉莉亚是世上最美的女子，那么爱尔贝拉就是世上最媚的女子。她的身材曲线非常饱满，但是她又有着无可挑剔的细腰和两条细细的长腿。爱尔贝拉的脸部轮廓很深邃，双眸是深不可测的夜空般的黝黑，一头芳香四溢的浓密黑发卷成大波浪状，直垂到腰际。她看起来特别有成熟女人的韵味，给人的第一印象，性感。第二印象，神秘。
　　赤羽火凤凰款款落到三人面前，穿着黑色长袍的爱尔贝拉迈开优美的长腿，从凤凰背上跨了下来。“茱莉。”她对着尤拉莉亚深深一笑。“冰宫，好冷清。什么时候，考虑一下旺旺人气？”
　　尤拉莉亚淡淡地回复道，“我不需要人气。”
　　爱尔贝拉又把目光转向了东方王斯洛特。他也正看着她，这会儿，爱尔贝拉迈上前去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事实上，四人之中一直有着一个隐隐的隔阂。爱尔贝拉和斯洛特关系很好，两人与尤拉莉亚和卡捷洛斯的关系却平淡如水，各方意见，也一向分为东西、南北两派。
　　尤拉莉亚领着三人走进了冰宫的宴厅。雪人和冰女早已把这里布置完毕，现在宴厅的上空悬挂了三颗巨大的橙光光源晶石，它们的照射使宴厅上方的三盏枝型水晶灯发出阳光一般的温暖光芒。这自然是为了迎合另三人的喜好，他们常说冰宫冷色调的光芒使人感觉很压抑。
　　宴桌上摆满了极富北极圈特色的鲜美佳肴，而且往后雪人们还会一道一道地继续上。除了尤拉莉亚本人以外，另三人大概一年下来都没有机会吃到这么全、这么美味的北冰洋海鲜。另外，当然还有冰宫的特色甜品——冰激凌。北方女王的御膳雪人们做冰激凌的手段已经非常精湛，手下的成品口感细腻甜滑，美味无比。再就是两瓶来自法兰西上等的佳丽酿红葡萄酒，尤拉莉亚一向厌恶酗酒的气氛，因此酒水是点到即可，绝不多上。
　　四方之王今夜食欲似乎都不大好，大家分别在宴桌两边坐下，机械地挪动着刀叉。气氛十分僵硬。年初的天魔大战揭开了乱世的序幕，三界注定将再起硝烟，四人都心事重重。
　　爱尔贝拉终于决定率先打破僵局，她还未吃两块鱼片，便已放下刀叉，开口说道，“不如大家直接表明立场吧。”
　　此话一出，气氛却更加地僵冷了下来。爱尔贝拉认认真真地扫视了一眼另三人，说，“我支持魔界。”
　　“贝拉。”东方王斯洛特也放下了刀叉，语气有些许愤怒。
　　“怎么了？”爱尔贝拉深邃的双眸中泛出了挑衅的色彩。
　　“你要明白，天界永远会是最终的胜者。”斯洛特随后表态道，“我支持天界。”
　　“魔王路西法会攻破天界的，我对他有信心。只要我们发动人界的力量，助他一臂之力。”爱尔贝拉反驳道。随即，她一脸期待地把目光转向尤拉莉亚，“茱莉？”
　　尤拉莉亚面无表情地说，“我不会支持任何一方。人界，该有自己独立的地位，不该做魔界或天界的附属。”
　　“你别傻了，”爱尔贝拉发出一声冷笑，“奥古斯都大帝已经死了。”
　　尤拉莉亚冷冷地说，“我知道。”
　　“所以人界已经没有自立的能力了。”爱尔贝拉继续冷笑着，“人界再也没有人能强大到敢于与神对抗。”
　　卡捷洛斯也发言了，“无论是天界还是魔界最终胜利，若我们作为被统治者，都还是没有自由。所以，你们支持这两方任何一方，又有何差别。”接着表态道，“我站在茱莉这边。要做王，就做自己的王。”
　　斯洛特道，“你们全都看不清形势。耶和华神喜欢看戏，所以才一直没有捣毁魔界，也不介入天魔之间的任何战争，让米迦勒一直打得很辛苦。但是实际上，只要他想，动动手指，整个世界都可以立即灰飞烟灭。”他重申道，“天界才是最终强者。”
　　斯洛特的话非常有根据。神总是等到战争进行到尾声阶段、天界将近全败的时候，才突然插手。比如七千年前的第一次天使大战，神整整观看了三天，未给天界任何支援。最终天界渐渐不敌，神才赋力于圣子耶稣，耶稣用神之手把战局打到不可扭转的地步。
　　再比如两千年前光暗之战，前三天米迦勒占上风，后三天则是暗之君主贝利尔占上风。胜利已向魔军倾斜。到第七天，神才再次出来干预，完败魔军。神虽然实力很强，不到迫不得已，却绝不肯出手。而一出手，敌方则必无胜利可言。
　　“这话不对。”尤拉莉亚开口反驳道，“路西法和奥古斯都大帝的能力都接近神。”
　　“所以，亚特兰蒂斯会被击毁，”斯洛特放慢了语速，严肃地说道，“奥古斯都大帝的能力甚至曾比路西法都更胜一筹，他企图超越神，所以被残酷地杀害了。”
　　尤拉莉亚的嘴唇微微一抖。她冰蓝色的眼底处浮现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疼痛。
　　斯洛特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接着说道，“事实证明，神之所以现在还留着路西法，只是因为他喜欢看戏。他实力超强，却不帮助天界打胜仗，只是因为想看着路西法一步一步地接近成功，但在将近成功之际，又被自己一掌打得功亏一篑。神要的，就是谱写和观看这种悲剧的快感。”
　　斯洛特见另三人并无意发言，便继续补充道，“我们，天使们，还有恶魔，全都是神的玩偶罢了。玩偶玩得越激烈，神越喜欢看。所以，神不会阻拦玩偶们去发展自己的实力，去变强。但是变强也有个度，若是有其中一个玩偶企图超越神，他就要发怒了。这便是奥古斯都大帝被残忍地杀害的原因。
　　“除了神，没有人会真正成功。因此，除了支持天界以外，任何立场都没有意义。”
　　“并非如此。”爱尔贝拉反驳道，“路西法铸造的魔镜能够把神烧为乌有。这也是毁灭神的唯一一个途径。而毁灭神，是我们获得真正自由的前提。
　　“想想吧，现在上帝的信仰正在人间如瘟疫般迅速传播。不追随耶和华神的人，被神或信神者残忍地杀害。比如遭受天谴病死无数的埃及人，再比如被教会烧死的女巫和术士。”说到此，爱尔贝拉的眼中渗出一丝疼痛。因为她现在也是一个习巫术之人，看着无力反抗教会的同胞们被杀，自然心如刀割。爱尔贝拉的嗓音开始因悲愤而高亢起来。
　　“而追随耶和华神的人，为了所谓的道德，把自己原始的欲望完完全全掩埋掉，他们的人性已经被束缚得无比扭曲。
　　“神就是喜欢这样折磨人类，对于追随他的，他要定下很多反人性的规则要他们无比煎熬地去遵守；对于不追随他的，他会用残酷手段玩弄至死。神对人类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满足他心中的虐待欲。
　　“而自由的意义是什么？自由便是你不必在心生欲望之时，马上惊慌地把这种欲望抹杀掉，并诚惶诚恐地向神忏悔自己的罪恶。自由是你想要什么，就能毫无畏惧地去追求什么。但是在天界的压制下，我们并没有这种自由。我们以为自己的欲望都是罪恶，因为害怕招致谴罚，所以把欲望的种子都掐死在心中。
　　“如果神被击败，我们可以把人类从长期被耶稣基督灌输造成的种种罪恶感中解救出来。人性，会得到完完全全的解放。”
　　卡捷洛斯点点头，一脸赞赏地说，“你的见解非常正确。天界，我是坚决不支持的，但是若是人界将来成为魔界的附属，未必能过得比现在好。到时候魔界势力壮大，当然会对无力反击的人界进行无情的压榨。无论如何，若没有独立地位，未来都将是惨淡的。
　　“所以，我决定致力于寻找足够使人界与天魔两界对抗的力量。无论如何，我也不会把心力投放到增长魔界势力上。”
　　爱尔贝拉冷笑一声，“痴心妄想。再次提醒，奥古斯都大帝已经死了。现在，反对耶和华神的唯一希望，就是路西法。”
　　斯洛特说，“路西法最终也会像奥古斯都大帝那样被耶和华神玩死的，只是时机未到，神仍在津津有味地看戏，还舍不得下手。神不会允许任何真正对自己造成威胁的人存活。”
　　“所以，我们更应助处于弱势的魔王一臂之力。”爱尔贝拉坚持着。她再次转向四人之中最强的尤拉莉亚，“支持魔界？”
　　尤拉莉亚未加考虑，便简洁地说，“不。”仿佛刚才爱尔贝拉精彩的长篇大论她一个字也没听进般。
　　“顽固不化。”爱尔贝拉轻蔑地扫了她一眼，把目光投到卡捷洛斯身上，“你呢？”
　　斯洛特直接打断她，“你已经是飞蛾扑火，还要拉上别人。不如帮助天界中止魔界的寻镜计划，获取神的好感。他一向乐意保佑自己的信仰者。这是唯一的自保之道。”
　　爱尔贝拉冷笑两声，“没有自由，要命来何用？保住卑躬屈膝的地位，在我看来，还不如自由地死去。”斯洛特还想说什么，爱尔贝拉直白地跟他说，“不要跟我说话。我看不起你。”
　　现场的气氛已经变得非常紧张而尴尬。尤拉莉亚作为主人，开解道，“我们可以先聊些别的。”
　　爱尔贝拉恶毒地看着她说了一句，“那不如我们聊聊奥古斯都大帝怎么惨死的。”尤拉莉亚抓着刀叉的手微微抖动了一下。爱尔贝拉得意地笑了，站起身来说道，“我讨厌你们三个。一个那么懦弱，两个那么不自量力。”然后，推开椅子大跨步离开了宴厅。
　　剩下三人的心情都很沉重。斯洛特很快也拿起餐巾揩揩嘴准备告别。“我只是希望大家都能平安。你们，再考虑一下我说过的话。”话毕，也推开椅子离开了宴厅。
　　现在餐桌边便只剩了卡捷洛斯与尤拉莉亚。两人的胃口都被这场谈话弄得很差，卡捷洛斯吃了两碟冰激凌后，捏捏尤拉莉亚的脸，说，“我也走了。我得再整理一下今晚的思绪，就先不陪你了。”
　　“好。”尤拉莉亚机械地回答道，“早点休息。”
　　卡捷洛斯魁梧的身影也渐渐消失在宴厅门外。
　　尤拉莉亚终于沉重地放下手中的刀叉，长叹一口气，在座位上发起呆来。另三人的话一直在她脑海中不断地回放，她的思绪渐渐走向一个她向来躲避探寻的记忆角落。今晚，他们又揭开了她内心深处的伤疤。

　　“这是我一个人的战争。”
　　三百多年前，亚特兰蒂斯帝国被神击落至海底，全岛无一人生还。
　　战争开始之时，尤拉莉亚已经在船上，距离亚特兰蒂斯上百公里外。
　　来自天上与来自亚特兰蒂斯的光焰不断地碰撞、又爆炸，碰撞、又爆炸，整个天地间硝烟滚滚，强大的赤色冲击波一次又一次猛地炸开，向四方涌流整整百里有余，再掀起高达百米的通天海浪。
　　那是一个暗无天日的日子，天降的神谴蔓延了这个富饶的海岛。
　　那是一场人与神之间的战争，被造者与造物者的战争。千百年来，一直屈服在神的统治下的人类终于在那天发出了一声震撼穹宇的自己的怒吼。
　　但亚特兰蒂斯终于渐渐不敌。最后，神抛下锁链，把岛上所有居民都紧紧捆住，而亚特兰蒂斯岛中央沉睡了上万年的菲利亚死火山则在他的操纵下开始喷涌出大量滚烫粘稠的熔岩，仿佛地球五脏六腑都被掏空，翻腾的岩浆被呕吐出来。与此同时，整个岛屿开始四裂并往海底沉落。
　　岛上的人们，是被熔岩煮死的，还是被海水淹死，后来众说纷纭。但是，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被紧紧束缚的他们无力抵抗这些可怕的天灾，却是凿凿的事实。
　　圣洁的耶稣基督仍然在世间各处宣传，“神是仁慈的。神爱他的子民。”信教的人们一脸虔诚地在教堂里对着耶稣的圣像祈祷。
　　而亚特兰蒂斯的居民却已经在痛苦的煎熬中咽下了自己的最后一口气。
　　尘埃落尽后，尤拉莉亚驱船赶回。亚特兰蒂斯的原所在地，已经只剩一片平静的海面。
　　她冻结了大片海水，打开一条通道，往下行进了上万米，终于找到沉在海底的亚特兰蒂斯遗址。当然，它已经成为一片面目全非的废墟。她在残垣断壁中认出了一副熟悉的赤金铠甲，还有那把曾经让全世界人民望而生畏的光宇剑。
　　剑的主人被沉重的金刚锁链牢牢捆缚着，身体已被熔岩腐蚀得无法识别。
　　他死了。

　　回忆就到这里中止，尤拉莉亚的头已经痛得无法忍受。她摸索着把两瓶原封未动的佳丽酿打开，直接抓起酒瓶猛地往口中灌去，酒汁顺着她的嘴角溢流而下，划过她光滑细长的脖颈。
　　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一下，尤拉莉亚被吓了一跳。她回过头来，眼前竟然是凯伊。
　　“发什么呆呢，我进来好久了，你都没发现。”凯伊的金发在她眼前轻轻地荡着。
　　“没什么。”尤拉莉亚拿起餐巾揩了揩嘴角和脖子上的酒汁。
　　一条白布忽然缚住了她的双眼。尤拉莉亚手快，一把将白布扯了下来。她转过头警惕地瞥了凯伊一眼，“你要干什么？”
　　凯伊很无辜地说，“只是待会儿想给你一个惊喜罢了。”
　　“惊喜。”尤拉莉亚重复道。
　　凯伊犹豫着掰开她的手，把白布抽了出来，试探性地问道，“可以吗？”
　　“好吧。”尤拉莉亚闭上了双眼，静静地坐着。
　　白布在她双眼上缚了一圈又一圈，现在凯伊正在她脑后细心地打结。结很快打完了，四周围却没了动静。
　　尤拉莉亚睁开双眼，但她已什么都看不到。她疑惑地问了一句，“好了吗。”
　　但她的唇忽然被两片温热的唇堵住了，一条湿润的舌头探进了她的口中。尤拉莉亚被这个猝不及防的吻吓了一跳，她猛地把头拧开，把双手伸到脑后的结上。“蒙住我的眼睛，然后想占我的便宜？”她的语气听起来有些气恼。
　　但是她的双手很快被抓住了。耳边传来凯伊的道歉，“你太美了，我刚才有些失控。”然后他把她扶了起来，说道，“跟我走吧。”
　　尤拉莉亚也不知道自己在黑暗中到底走了多久。虽然凯伊一直牵着她，但是她每一步都很犹豫，总感觉自己马上就要踩进一个深深的无底洞。
　　而这段漫长晦暗的旅途终于迎来了一个尽头。凯伊把她带到了寒风呼啸的慕斯美尔大冰原上，停下了脚步。
　　“你等我一会儿。”他说着，便放开了她的手，不知去哪了。
　　现在被缚着双眼的尤拉莉亚女王孤零零地站在迷茫的黑暗中，她时时刻刻感觉自己要跌倒，又有一种可怕的错觉，仿佛身边四周都是无底的深渊。但她并没有被这种恐惧吓倒，依然挺直了背脊在风中伫立着。
　　不知过了多久，女王突然感到一双手从背后把自己紧紧搂住，马上，她双眼上的白布被去除了。她倒进了凯伊温暖的怀抱里，而眼前，几串火星已飞啸着冲上夜空，在北极光的照映下绽放出一朵朵五彩的花火，把慕斯美尔的极夜之夜点缀得温暖而明亮。
　　尤拉莉亚却皱了皱眉，不满地问道，“你又出去了？”
　　凯伊本期待听到她的欢呼，现在却只听到了质问。他有些失望，点点头，老老实实地说，“还是去特罗姆瑟。”
　　“你……”尤拉莉亚有些生气，“以后都不许离开冰宫。”
　　“你放心，我不会真的离开你。我一定会回来的。”
　　“我说了不许，就是不许。”尤拉莉亚的语气很强硬。
　　“为什么？”
　　“凯伊，我该把你绑起来吗？”
　　凯伊一怔，脸顿时变热。他紧紧搂着尤拉莉亚，久久不说话。自从知道她对他有感情之后，在极地之光酒吧被擒获的那晚只成了凯伊最温馨的回忆，而当时羞耻、愤恨的感觉，他早已忘得一光二净。
　　牡丹般绚烂的烟花，在夜空上尽情地绽放着。
　　“凯伊，烟花很美。”尤拉莉亚的双眼被烟火的星点照映得闪闪发亮。“谢谢你。”
　　凯伊把自己的脸贴在她的脸上，开心地笑了，“你能喜欢，这真好。”他把她搂得更紧了，在她耳边低声问道，“新年有什么愿望？”
　　尤拉莉亚思索了一会儿，答道，“你的剑术能精湛起来。”
　　凯伊顿时被噎住，想起那些比自己高大许多的可怕雪人，他的脸色阴沉了下来。半晌，凯伊说道，“那你以后陪我练。”
　　“不。”女王简洁地拒绝了他。
　　“不许说不。”凯伊现在胆子大了很多，“否则我强吻你。”
　　尤拉莉亚回头看了他一眼，冷笑了一声道，“你都打不过我，还说什么强吻。”凯伊一愣，自尊心深受打击。尤拉莉亚接着说道，“我的剑术，比你打过的最强的雪人都还要强一万倍。我只是怕你会被虐得很惨。”
　　“我不怕，”凯伊信誓旦旦地说着，再次以强势的口吻命令道，“以后你陪我练。”
　　简直就是受虐狂。尤拉莉亚淡淡地扫了他一眼，说，“那有一个条件。”
　　凯伊立即来了兴趣，“什么条件？”
　　“在你能打赢我之前，不得迈出慕斯美尔半步。”
　　“……好。”凯伊思索了很久，终于艰难地答应了。
　　爱尔贝拉的声音突然从两人身后传了出来，“哟，茱莉，看不出来，原来你还养了一个男人。”她迈动着修长的双腿走了过来，黑色的长裙被风吹得在她脚边浮动不息。“我就说，你怎么可能耐得住寂寞。他们俩还不信。”
　　凯伊转过头去，爱尔贝拉一看到他的脸，顿时惊呆了。这时，尤拉莉亚也已经缓缓转过身来，用镇定而冷淡的眼神看着爱尔贝拉。
　　爱尔贝拉瞪大双眼看了凯伊足足有半分钟，凯伊已经被她深不可测的黝黑双眸盯得浑身不自在，他赶紧转过身去。爱尔贝拉却突然轻笑了一声，指指凯伊问尤拉莉亚道，“所以，这就是你坚持人界独立的理由？”尤拉莉亚紧抿着双唇，并没有作答。
　　“他确实很像他，”爱尔贝拉加重了语气，“但是他已经死了。死了就是死了。人世，再也没有人能重演他的光荣。”
　　尤拉莉亚依然紧抿双唇，一个字也不说。
　　爱尔贝拉却已经走到了她和凯伊身边，深邃的黝黑双眸直望向夜空。“烟花很漂亮。”良久，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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