绚丽时代

作者:今来思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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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曲水流觞


      阿瓜到吴郡郗太尉别苑已经大半月了,郗太尉平时镇守会稽郡,他的军府离这里还有好些距离,郗太尉统领的西府军是东晋皇室渡江以后的依靠,也是唯一能和樵国桓氏统领的北府军所抗衡的力量。桓玹父亲曾经战功赫赫,打算取代司马氏,希望等明帝百年以后禅代王位,朝臣也都默认了这种情形,但是陈郡谢家力主保住司马皇室,并且联合郗家,依靠郗太尉的西府军暗中让皇位顺利传到司马家下一位皇子身上,桓玹父亲抑郁而亡。西府军也因此受到高门大族的倚重,许多贵族子弟一直军府里面任职,而桓玹的北府军则广泛吸纳贤能,笼络人才。而自肥水之战战胜前秦以后,东晋贵族们逐渐沉浸在安逸享乐中,丧失了斗志,特别是东晋的选官制度,主要看的是门第而不是才能,即使没有能力,只要出自高贵的门第也能年轻轻就当上上品官员,所以民间有种说法:“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如今西府的战斗力已经和北府军不可同日而语了,贵族们的腐化速度也十分惊人。

      阿瓜想起王安国那卑劣泼皮,他居然也来自王氏大族,不仅欺男霸女,还在朝廷上举报自己丈人。这样的贵族也在朝廷出任官职了。阿瓜突然觉得心情烦闷,正想出去走走,吴郡和建邺不同,山山水水,风景灵秀,不如去郊外散散心,反正郗太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府里熟悉的只有自己的奶娘,正好出了家门也没有人再管束自己。正想着,看到奶娘已经从对面的假山绕过来了。奶娘含笑道:“这么大了,还是喜欢东奔西跑的,总是穿成这样,莫不是还真想给人家做女婿去。”奶娘也是熟悉内情的人了,忽然间听她叹了口气,说道:“你看你模样,要是穿上女装,莫不引得多少贵公子为你争风吃醋呢。可是你看你,一点儿大家闺秀的样子都没有,还是一听奶娘说你,脚底就想开溜……”,阿瓜看奶娘边说还抽出手巾作势要哭,害怕得手忙脚乱,只怕耳根要不得清净了,赶紧溜出去。

      阿瓜自幼跟随祖父在吴郡生活,奶娘是早年从北方买来的鲜卑奴仆,一直给阿瓜哺乳,还教会阿瓜北语(相对于汉语的少数民族语言),许多人南方人都不知道北方的地理情形,阿瓜却非常熟悉,甚至暗自仰慕过前秦的苻坚,不过庾大人知道以后,告诫阿瓜不可胡言,阿瓜也很少在人前提起北方。奶娘非叫着他的儿子阿离跟着,阿离是阿瓜从小的玩伴,也是知晓她是女儿身的,阿离从小因为外貌遗传了鲜卑人的血统,皮肤白皙,眼窝深邃,一头微卷的棕色头发,总是让他成为别的小孩欺负的对象,阿离还有绰号叫“白奴”,阿瓜小时候曾经和他一起和会稽郡谢家兄弟打过一架,双方难分伯仲,脸上、身上都挂了彩,谢家小子捡起一块石头就朝阿瓜面门砸来,阿瓜眼看已经躲避不及,阿离却拉过她侧身挡了这一下,结果左脸眉骨处留了一条伤疤。

      阿瓜再次看到阿离,已经有几年了,阿离已经长成一个英姿勃勃的青年了,他的五官因为有胡人混血,显得比一般汉人的五官要深邃,眉宇间的青涩也被果敢所取代了,但小时候结下的友谊还是一下就让彼此熟络起来。阿瓜走了半晌,远处山丘上已经隐约可以看见一座高塔了,走进一看,这里果然是世外之地,环境清幽,到处是郁郁葱葱的树木,山上有一处泉水流淌下来,汩汩往外涌着,阿瓜停下来,鞠了水往脸上轻拍,阿离也在泉边的大石边坐下,夏天酷暑难当,这山里的清泉清澈见底,冰凉透骨,四周围都散发着一股凉意。

      阿瓜和阿离便一路顺着溪流而走,流水声音越来越大,水流也渐渐汇集成一道瀑布挂在山崖上,崖壁两旁的陡峭石头上架着一座索桥,往下一看,似乎隐隐约约在水帘中有一条窄路,阿瓜赶忙顺着石壁往下,居然发觉石壁山有许多刻字,字体飘逸、若游龙一般,崖壁下面是一个深水潭,碧绿清澈。旁边假山上有一座凉亭,上面传来阵阵抚琴声,相必是些风雅之士在此集会。阿瓜不知不觉被琴声吸引,想靠得更近些聆听,脚下却突然停住,原来有个小酒杯像小船正从弯弯曲曲的水道中漂流而下,正好停在自己面前,亭子里抚琴声突然停下,亭子里的人探出身来,看到阿瓜和阿离两位俊秀公子站在亭下,笑笑说道:“既是知音人,不妨上来一叙。”阿瓜本来性情洒脱,并不扭捏推辞,阿离也迈步跟上。

      进入亭中才发现亭子里有十几位少年,看穿戴打扮都像是当地高门氏族人家,他们面前是许多弯弯曲曲的小河道,河道里放着椭圆的漆器小酒杯,酒杯盛上半杯酒顺着河道漂流,酒杯飘到谁身边谁就喝酒赋诗一首。

      阿瓜上前自我介绍到:“在下庾晞,这位是友兄阿离。”话音刚落,就听刚刚抚琴的男子说道:“原来是庾氏,看来真是有朋自远方来。”阿瓜心里突突的,开始仔细打量眼前的男子,容貌俊朗,只是有些脂粉味重,十指尖尖,上面还垂着纱巾,虽然外貌阴柔了些,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美男子。(魏晋崇尚外貌仪容风度,贵族男子许多都擦粉,审美偏阴柔美)他旁边的男子也开口道:“我看是冤家路窄。”阿瓜如坠云里雾里,再看看这位男子眉眼和抚琴男子狠神似,年龄和自己相仿,一副傲然外物的样子,心想自己应该没有和他们有什么过节,怎么才来就弄拧了气氛呢?现下人已进来了,马上退出去未免显得小家子气,只好呆立一旁。

      首座上的男子却突然开口,“我把诸位的诗词都记录下了,”不过眼睛还看着手中的书卷,众人纷纷围上去品评,称赞道:“慕之兄书法真是惊若游龙。”传看之时,阿瓜觉得和刚才峭壁上的题词有些相似,猜度是否都是他所为,如此才情,真是当世少有。就算和自己叔叔庾会比也毫无逊色,而字里行间的潇洒情态更是略胜一筹。为首的男子突然走向他,介绍道:“在下王慕之,庾会可是你叔父?我与他素有旧交,今日相请不如偶遇,请上座。”

      王慕之这个名字早有耳闻,他的家族更是王谢郗桓四大世家里名望最高的,东晋南渡,其祖父王导拥立了司马皇室,天下早有“王与马,共天下”的说法,其父王亮也是当世著名的雅士,书法造诣极高,和叔父庾会称为“一时庾亮”。看来这个聚会应该是吴郡的最高门第间的雅集。自己听他留客,不好拒绝,只得落座。只见亭外小童迅速上来几盘精致小店,每碟点心都做成精致的花状,由黑漆木制托盘托着。桌上也摆上了精致茶具和酒器。

      刚刚弹琴的男子瞟了一眼阿瓜,似乎想故意刁难地说道:“既然刚才酒杯被您拾得,那就请你为我们作诗一首。”边说边端起酒杯,示意阿瓜饮下。阿瓜从小虽是被当做男子养着,可是父母到底是知道她是女儿家,从不让她饮酒,这白酒一大杯下去,恐怕失态,贻笑大方。但是不喝呢,又会被这些人耻笑,显然弹琴的男子是要出她洋相,再说要是喝了酒还得作诗一首,自己从小在郗太尉军中,舞刀弄枪还会几手,吟诗作赋也不在行,这些人恐怕也是见多识广,一般诗词不好随便糊弄过去。

      正在犹豫中,抬眼却见王慕之正注视着自己,阿瓜心念一动,说道:“王公子刚才已经为大家做的诗词做了一卷序,不如我来为这卷序配上一副图。”说罢,阿瓜拿起茶杯,沾了沾杯中茶水,在木制托盘上开始作画,只见她指尖轻点,不一会儿,茶托上就出现了一副千岩竞秀,万壑争流的画面,配上此情此景,又暗合了刚才王慕之做的诗序,实在妙不可言。还好小时候跟随叔叔庾会学习过书法绘画,也可能因为起点比较高,又临摹名家较多,画作得到过叔叔的认可,夸赞有名家的风骨。大家围上来品评,还来不及细细品味,茶盘上水迹慢慢变干,画面渐渐又模糊,引得大家一番惋惜。

      王慕之不发一言,望向阿瓜,道:“我等尽兴欣赏,何必抱憾。”阿瓜突然觉得这位王慕之不仅才华横溢,而且他的潇洒情态更是让人仰望。

      刚才在一旁冷眼观看的抚琴男子嘴角浮起一丝嘲讽,开口道:“时无英雄。”

      阿瓜愣了愣,这句话是竹林七贤的阮籍说过,后半句是:“使竖子成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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