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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智郁（八）
从柳泰武的家中出来后，扶瑶直到回了家，仍旧是一副神思不属的模样，连池花子的叫唤都是忽略了好几声，她才终于回应了一句。
扶瑶浑浑噩噩地上了床，出乎意料的是，她很快就入睡了。但她做了噩梦，梦里，她能清晰地看见同学的尸体，甚至还记得每一个细节。
她觉得惊奇，在她清醒之时，她好像对她看过的命案现场十分的模糊，可现下，在梦境中，她又是那么避无可避地直面着那命案现场。
扶瑶猛地从梦中醒来，她的额边冒着滴滴冷汗，而天色尤暗，她望向睡得正熟的池花子，嘴里在絮叨着什么呓语。
梦境里所见的又浮上了她的脑中。
完整的衣着，精致的妆容，匍匐的姿势……加上被害者大学生的身份。
好似一点一滴都指向了某一处，扶瑶只觉脑中闪过一丝光。她立刻起了身，迈到书桌旁，她的手缓缓地，略显颤抖地伸向那本《罪与罚》。
“完美的犯罪已经实现，还有停止的必要吗？”
扉页上的这句话，宛若在暗示着什么。
扶瑶望着这句话，仿佛出神似地望了许久。她才拿起了一边的手机，拨出一个号码。
等了片刻，扶瑶才听到手机里传来熟悉而含着怒意的声音，“马智郁！有什么事非得大半夜地打过来吗！”
扶瑶却是不紧不慢地说了起来，“疯和尚，你能告诉我关于这几起岬童夷案件的细节吗？我好像……发现了什么，但需要再确认一下。”最后，她的语气稍显迟疑。
闻言，手机的另一头沉默了，然后，扶瑶听见河无念的声音已经完全平静下来，收敛起方才的怒火，“你是说真的吗？”
“我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的，拜托你了，疯和尚。”
扶瑶的语气过于认真，又带着明显的乞求。河无念像是静下来思忖，片刻后，他才答应了扶瑶的请求。
“但不是现在，明天早上你直接去警局找我。”
次日清晨，扶瑶准时到了警局。河无念将案件的照片给了她，但一些案件的具体分析报告，她却是不能看的。
可这不影响扶瑶印证自己心中那个可怕的猜测。
“……疯和尚。”河无念一直就在她的身旁，观察着扶瑶的神情，此时听到她唤了他，他正想回她一句，“怎……”
就被扶瑶接下来的话打断，河无念甚至是抑制不住自己脸上的震惊之色。
因为扶瑶说的是：“我好像是帮凶。”
“你在胡说些什么？”河无念震惊之后，便是疑问。
“因为有鱼钩结的标志，加上作案时间，所以你们都以为只是模仿岬童夷的案件。
“可是，被害者遇害的地点，她们的衣着整齐完好和妆容精致，身上没有明显伤痕。
“或许她们的身份也……”
扶瑶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她面色惊恐，恍若带着极大的不安，连肩膀都微微地颤抖着。
“怎么回事？你继续说。”河无念眉头紧蹙，追问道。
“这些……这一些都是我漫画里的情节。”扶瑶终究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猜想，可她已经隐隐觉得，这是真的。
河无念又是讶然地看着她，随即，他连忙催促道：“把你的漫画给我看看！”
扶瑶听了他的话，拿出平板，打开她所发布的漫画页面，河无念直接抢过来，他一边紧紧盯着漫画，一边慢慢滑动着页面。
最后，他发现，扶瑶说的话是真的。因为，太像了，甚至连被害者死亡时的姿势都一模一样。
除了代表岬童夷的鱼钩结标志以外，其他的细节几乎同扶瑶所画的《禽兽之路》如出一辙。
难道，这不仅仅是一个模仿岬童夷的犯人，而是如同她漫画中的犯人一样，是为了超越岬童夷，所以还模仿了她的漫画吗？
扶瑶知道，一直有读者在评论她的漫画很像岬童夷案件，可她并未在意太多，只以为是恰巧。毕竟，原剧情中也是如此。
她根本不会想到，竟然有人会模仿她的漫画中的杀人手法。
为什么会这样？
扶瑶忽然想到了柳泰武，他知道这个么？可他知不知道，又有什么所谓？
河无念本想让扶瑶先行回家，可扶瑶却是忽然直视他。
“在第六起案件发生日，你可以在特定的地点守株待兔，犯人一定不会更换地点，他找的还会是特定身份的人。”扶瑶冷静地说着，“他有些偏执，会带有强迫性质地去完成这些案件，大概还是个完美主义者。”
河无念颇为不解，反问：“你怎么知道的？”
扶瑶的视线放在那些照片上，说：“因为从命案现场和尸体来看，他都是在一丝不苟地照着漫画里的情节来犯案。所有关于被害者身上的细节，他都做得很好，是完美的复制。包括被害的地点与被害者的身份都与漫画一致，这说明，他必须要严格按照漫画的设定来犯案。”
河无念沉思起来，但他同时又隐含担忧地瞥了扶瑶一眼，最终，他让扶瑶先行离开。至于案件，就由他们这些刑警去解决。
扶瑶这次没有多说，也不再停留，她乖乖地听了河无念的话，离开警局。
她相信，他们会抓到犯人的，一定。
从警局出来后，扶瑶便去了母亲的炸鸡店。
没想到，甫一进门，她就看见了柳泰武。他还朝她温和地笑着，而扶瑶下意识地想要转身离去，却被池花子突然拦住。
不得已，她只能乖乖地坐下来。
“抱歉，昨晚那么对你，明明你已经很难受了。”柳泰武的神情歉疚，低垂着眉眼。
“哥哥说这话是真心的吗。”扶瑶凝视他，恍若想从他的神情和眼神中分辨出什么来。
“当然。”柳泰武毫不犹豫地回道，他真诚而恳切地望着扶瑶。
扶瑶静默许久，才出声道：“我相信哥哥的同时，很想去理解你。可是，当我以为我能理解你的时候，我却觉得很累。
“我很没用吧，以为能尽力去理解你，但还是害怕去理解你。”
她的脸上露出了微笑，可这微笑是自嘲般的，失落的。
不知为何，柳泰武的心有一瞬间的揪紧，他语气急切地说：“不是的。智郁你总是喜欢笑着，也可以想哭就哭，你能随意地表露出自己的情绪，拥有着清晰的情感。
“这样的你……这样的你，一定可以帮我。”
柳泰武的神情原先是柔和的，而后，他又忽然变得有些忧郁，他期盼似地注视着扶瑶。
“帮你什么？”扶瑶不解地问他。
“让我拥有像你一样的心。”
柳泰武轻轻地一笑，温柔而亲切的。
扶瑶没有立刻就回答他，她只是表示她需要考虑一下。
可她心里清楚，她最终还是要答应的，她会答应的。
韩博士提醒过河无念，第六起案件是佛诞日，而扶瑶在此前已经确认过朴虎硕并未从监护所释放出来，她可以稍稍安心一些。池花子应该不会如同原剧情一样，差点变成第六起案件的被害者。
扶瑶提前去到了观音寺，帮陈祖方丈的忙。而池花子还要在店里再忙活一阵，才能过来。
此时，她正帮一位祈求儿子能考上好大学的母亲挂上祈祷灯，可她踮着脚尖，还是够不着。直到有一双白皙修长的手接过了她手中的祈祷灯，直接帮她挂了上去。
扶瑶回头一看，便发现是柳泰武。他嘴角含笑，温和地注视着她。
“哥哥，你怎么来了？”扶瑶略显疑惑地问他。
“你说过今天会来这里帮忙，所以我也来了。”柳泰武脸上的笑意加深，戏谑道：“我来得正是时候。”
扶瑶心知他在取笑她一直挂不上祈祷灯，倒只是微微一笑，“也好，我负责收钱，哥哥就负责把灯挂上去。”
“好。”柳泰武并没有拒绝扶瑶的提议，反而含笑答应了。
然后，扶瑶坐在一旁给人写上祈愿，再把祈祷灯交给柳泰武。陈祖见此，便走到扶瑶身边，敲了敲她的脑袋，“你这丫头，说好来帮忙，怎么还找了帮手。”
“大师，反正都是做善事，哥哥也可以帮忙的。”扶瑶粲然笑道，随即，她又颇为委屈地说：“而且，我自己又够不到。”
陈祖面露无奈，只好随她了。
而后，池花子准时来到了观音寺。看见柳泰武在一旁帮忙时，她便凑到扶瑶的身旁，“怎么，你们俩真没在一起吗？”
扶瑶耐心地同她解释了一番，可池花子还是一脸惋惜之色，“他看起来多好啊……”随后，她不再理会扶瑶，而是提着一个祈祷灯走向柳泰武，笑盈盈地拜托他帮忙挂到最显眼的地方。
柳泰武自然是帮了这个忙，池花子立刻眉开眼笑地跟他聊着天。扶瑶看了一会儿，就没再注意他们。她一低头，却是忽然听见了手机铃声，她取出手机一看，是河无念的电话。
“疯和尚，怎么了？”
“如你所说，我们的确抓到了嫌疑犯。”
“那就好。”扶瑶的心中仿佛终于放下了一块大石，登时轻松了不少。
然而，手机那边的河无念显得有些犹豫而迟疑，最后，他还是对扶瑶说道：“他要求见你，否则不会说出任何关于案件的事情。”
闻言，扶瑶心感困惑，可她应下了河无念的话，决定去见犯人一面。
她没有对柳泰武和池花子直说，只是借口有急事先走一步，说完也不等池花子的叮嘱，就直接转身离去。而柳泰武则是站在原地，望着她远去的背影，面露沉思。
警局的审讯室中，扶瑶见到的是一个颇为眼熟的男生。那是一个和她一同上过韩博士的课的男生，他有着俊朗的外表，却显得无比冷淡。
扶瑶记得，在她和柳泰武一起去上课时，他曾经出现在他们身边。
她不慌不乱地坐在他的对面，安静地看着他。
“你来了。”他说。
“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扶瑶问他。
“我只是想告诉你关于我犯案的过程，可我不是为了忏悔，也并非祈求你的宽恕。”他的脸上浮起一抹浅到不可见的微笑，有些奇异的。
扶瑶却说：“忏悔或者宽恕，都不该是对着我。”
“你说得没错。”他似无可奈何地轻轻笑着，随即，又很快收起那笑，“我告诉你，我是怎么杀害那几个女人的……”
扶瑶听着他描述的犯罪过程，愈发地觉得毛骨悚然，有股寒意从背脊处慢慢升起，可她只能强装镇定地看着他。
他口气平淡地叙述完了五起案件的犯罪过程，末了，他却遗憾地说着，“可惜的是，不能继续完成。”
“是因为我的漫画，你才想犯案的吗？”还是因为他本身就是这样的人？
“你的漫画启发了我，而我要像拉斯科尔尼科夫一样完成完美的犯罪，但也只会因为你……我的索尼娅，我会在你面前坦白一切。”
他的神情抑郁，却又带着扭曲的笑意。
扶瑶完全不能理解他的所思所想，他究竟是因为自己心中原有的杀人欲望而杀人，亦或是只为了变成拉斯科尔尼科夫那样的人？她不得而知。
既然罪犯已经对其犯罪事实供认不讳，扶瑶来此的任务就算完成了。她起身走到门口时，再回过头去望了他一眼，他只是低着头，脸上散发出一种奇特的光彩，仿佛他已经完成了什么神圣的使命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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