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云，碎了

　　待回到家宅的时候，江管家带着三个女孩静候在门外，看着四个人的脸上都容光焕发，并未有困倦之态。想他们起早贪黑伺候在主人左右，还有如此十足精神，真是难得。
　　三个女孩都手捧着宽大的毛巾分别递给我们这三个浑身湿透的人，我道了声谢。毛巾大半都裹在了湿漉漉的头发上，只有一部分覆在肩膀上，连腰都及不到。晚风徐徐吹来，身上顿觉冰冷。忽然从身侧扑过来的一块毛巾将我的腰部和腿部都包裹住，我抬头看向侧边，百里景海的目光朝下看着我的身体，双手钳着毛巾的两角。
　　我不喜欢他这样环着我的样子，尤其在不用演戏的时候。
　　“谢谢先生，我可以回房间了吗？”我自己捉住了毛巾的角，并往后退了一步。
　　“回去吧，小雅。”百里景海脸上的笑容在我看来就好像虚伪的面皮还没有褪干净一样，在这些都是你身边的人面前，还有必要装我们的亲密关系吗？
　　“夫人，这边请。”小雅走过来牵着我的手，就往门里走。
　　“这，我不是夫人，你不要这么称呼我。”我感到惊讶！难道小雅不了解内情吗？我一直只是寄居在这个家里的外人，连一个受尊敬的客人都算不上，我还在为百里景海打工，我怎么就一跃而成这个家的女主人了？
　　“夫人说笑了，日后我们都会这么称呼你，请不要为难我们。”小雅真诚地看着我说，我心知这也是百里景海的安排，这些仆人都对他的话唯命是从，想必百里景海对她们提前关照过。

　　小雅协助我脱了裙裾，便告退了。小文呈了杯热牛奶给我，说主人吩咐睡前饮用。
　　我沐浴完不久，正坐在梳妆镜前发呆，小文硬是把牛奶递到我的面前，可见是要看着我饮用完后才走。我端着牛奶一饮而下，温热甜腻的口感让我心里暖了许多。小文看着空杯非常满意地和我道了声晚安，并且热心地在出去的时候把我房间的灯关了。
　　我看着骤然黢黑的房间，却没有打算爬到床上。我提起双腿，双臂抱着膝盖坐在椅子上，闭着眼睛就能想起今晚宴会上“他”的脸，“他”的表情好像在说：我见到你了，我终于见到你了，见到你真好。可是又像在说：你怎么能够这样？我好不容易来见你，你却在别人的怀抱里，沉浸在别人的热吻里。
　　我多么想告诉“他”：我还爱着你，我自始至终都爱着你，我只是在陪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演一场对我而言无关紧要的戏，如果我知道你也在这里，我一定，我一定站在你身边，拥抱你，亲吻你，相信我一定不会背叛你。
　　我陷入自言自语的自责中，悔恨一次又一次鞭笞在我心上。我感到浑身无力，心上虽然有阵阵运气的波动，却仍无法给我力量，让我支撑现在的自己。我的身形开始涣散，体香随着水汽迅速地充盈了我的房间。我想我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做回真正的自己，趁此刻放松一下，总行吧。
　　真是倦了，这一刻就想任由事态发展，下一刻我再补救吧。

　　“允雨甜！”
　　百里景海敲门的同时就开门走了进来，听到他关门的声音，很大声，好像要把门拍碎一样。
　　我没有抬头看他，我真的想这一刻就静静地，让我做回我自己。
　　他肯定很生气，这愤怒的气场好像要把我飘散在空间里的部分都凝滞了，我不由放缓了呼吸。
　　“允雨甜，你闹够了没有！”
　　“……”
　　“你这么没出息，当初怎么有勇气求我帮忙？”
　　“……”
　　“允雨甜，那个人是你什么人？”百里景海蹲下来，捧起我的脸，他的眼球左右不停地摆动，似乎答案就埋藏在我脸上的某个部分。
　　我看着他皱眉的样子，就想到了城君失去我之后可能出现也可能没有出现的急切的慌张的神情，我的眼中一下子噙满了泪水，嘴里却说不出什么。
　　“如果他对你很重要，你应该表现得比以前更好，讨我的欢心，我会带你出席更多的宴会，让你有机会找到他。”百里景海有些严厉又有些温柔地说。
　　我好像一下子看到了希望，虽然我知道我势必要让他利用，让今晚的作秀在日后不断地上演。但如果我能再见到城君，如果他肯认我，即便逮我回去打入天牢，或就地解化，我也愿意，我只是想知道他还爱着我，他还牵挂我。
　　我看到百里景海嘴角慢慢弯起，他抬起右手拂过我的额头，我觉得身体一下子就从混沌转变成清明的状态，像匆忙的小溪一样欢快、动感、有力。我的泪也自然而然回到了身体里，抬头茫然地看着他，他轻声道：“晚安，甜儿。”便转身走了。我很快恢复了力量，调息之后就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第二天，好像昨晚的事没有发生过一样，除了“夫人”的这个称呼在提醒我，确有其事，关于我们昨天归来时落魄的模样，我失控时充盈在房间里的异香，没有人提起过。甚至，就连张慕柳的身影，这几天也见不到了。
　　现在我的心时时刻刻都在神游，我总是在上课时发呆，刚下界时的雄心壮志早丢在一边不顾了。也终于，在我几次罔顾傅明博的事件之后，他也不在烦扰我了。
　　而百里景海，因着没有再带我去公众场合露面，对我的严厉程度不减。今天一回来，就被江管家直接护送到了他的书房里。
　　“不知先生找我来所为何事？”这书房里只有他坐着的那一张椅子，我只能站着说话，这对于步行了几里路的我来说可不是个好姿势。
　　“我雇了位家教，每晚七点至九点辅导你的课业，工作在七点之前做完，七点时务必归家，你可以出去了。”百里景海看着我说完，然后低头继续做自己的事了。
　　我轻轻地答应“是”，转身退出来，慢悠悠地挪到自己房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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