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骨夫人

　　第二天，烟珞如约带着若尘找到了他师父的家人，虽然当家人去了，但是这家长女开了个衣裳铺子，带着老爹打理地还算不错。留下的男主人是个气色很好的中年男子，约摸着四十出头，和女儿一起，生活过得还比较滋润。烟珞听若尘说是师父，曾先入为主地认为是个男子，却忘记了这个社会的不同，初见到孤女寡夫相依为命的情形，还小小惊讶了一下。

　　唯一的麻烦，就是这家的长女至今未婚，若尘只能住在店铺里。按照浴凰的规矩，除非有亲缘关系，或是大户人家里早定下的小侍，不然未婚的男女是不能住在一个屋檐下的。烟珞并不在乎，若尘也从没提过，一时间被男主人提起之前的住处，两人都有些尴尬。后来还是若尘说烟珞与自己有恩，曾借住几日，才算把事情揭了过去。

　　“所以你就那么把人扔下了？”凝寒抱着剑，靠在树上打了个哈欠，自从收到烟珞的信说又有人失踪，他就连夜赶路，也不管是不是消耗过大，等跑到繁城法力也用得差不多了，又累又困。可是烟珞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人，在她看来男子也完全用不着怜香惜玉，于是凝寒前脚刚到客栈，后脚就被烟珞抓出来夜袭山贼的山寨，都没能小睡上一会儿。

　　“恩。”虽然总觉得凝寒的用词有些奇怪，不过烟珞还是没争辩什么。为何一个两个都说自己要抛弃谁扔下谁，抛开这本就是若尘自己提议的不说，这决定难道不是对若尘好么？难道非要让他跟着一个危险的骷髅？何况白令也说过，烟珞身份特殊，生人在她身边久了，会消耗掉生气，严重的甚至会影响寿命。

　　“你没有想过别的可能性？”凝寒从小在山上长大，但是修道者也都曾是凡人，多多少少也听过见过一些事。他虽然不清楚烟珞和若尘的细节，但却觉得若尘当时对着他那样维护烟珞，现在真的说散伙就散伙了？还是他自提出来的？想想都不太可能啊。

　　“什么可能性？”

　　凝寒无奈，被这么认真地问……他怎么知道！那位尘公子他就只见了那么一面啊……想想自己也是无聊，他们的事情管来做甚，大约是太困了，不找点话题就会睡着吧。

　　见凝寒半天没有回话，烟珞也干脆的收起了心思，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山贼的山寨也已经近在眼前了。不得不说，劫持人质换取赎金并没能让他们发家致富，烟珞看着简陋的山贼山寨，有点好奇是赎金要的太低，还是他们把钱都用在了别的什么地方。

　　凝寒倒是毫无反应。山贼住在山寨里，至于山寨简陋不简陋……管那么多做什么！

　　“你从正面杀进去，吸引一下注意力，我去找索魂链。”

　　“喂，为什么是我去当诱饵啊。”

　　“……你能感应到索魂链？”烟珞用看白痴一样的眼光注视着他。

　　“呿，去就去。”大概是觉得发现自己犯了蠢，凝寒脸上微微泛红，提起剑二话不说就冲进了山寨里，不一会儿，就听见山寨里面鸡飞狗跳，灯火通明，好不热闹。

　　估计了一下动静差不多了，烟珞驱动鬼气化成黑雾，掩盖住身形悄悄溜进了山寨里。不知是不是烟珞的错觉，按理说索魂链乃是鬼界之物，它所在的地方应该是鬼哭狼嚎死气沉沉的，可山寨里的死气居然还没有外面山林里重，这就很不正常了。

　　山寨比烟珞想像的简陋，但却大了很多，中间是一个大平台，看起来像是比武用的擂台，擂台后面是山寨的议事厅，再往后便是居住区，而擂台前面的房子，应该是仓库吧。烟珞进了山寨，只看了一圈就就选择藏到议事厅偷听，议事厅里本来在谈论的几人被凝寒惊动，也没有发现从窗户溜进来的黑雾。

　　自己这能力真适合做贼……烟珞无奈地想到。

　　烟珞没看清议事厅究竟有几个人，不过这不妨碍她感应生气的数量，在她看来，活人就是生气的聚集体，这样的聚集体有几个，大概也就能分辨出是有几人了。议事厅里的生气充足的足有四团，还有一团要弱很多，不知是什么原因。

　　“老大，又有人过来捣乱了，这回来的还挺厉害，外面的人都被拖住了。”烟珞听到其中一个女人这么说道。

　　“可恶，偏偏是在这个时候！”又有其他的声音响起，这一次却是个男人。

　　“会不会是那个女人察觉到了什么？”

　　“察觉到就察觉到了，那女人死不足惜，她为了保住自己的面子可以那样伤害老大，我们就该……”

　　“老三！”最开始的女人一声呵斥，那被唤做“老三”的人立刻住了嘴。

　　“二姐，三哥，外面传来的消息，来闯寨的是个少年，功夫路数没人见过，不知道什么来历。”按烟珞的猜测，这个男人或许是老四或者老五。

　　“难道那女人又有姘头了？”老三愤愤地说道。

　　“管那么多作甚，先解决了再说吧，”一个脆脆的女声止住了大厅中的议论，“若不是三哥冲动，和对方起了冲突，又岂会害得我们多年经营毁于一旦？本来最近留言四起，寨子里就时常遭到骚扰，居然还在这种节骨眼上给大哥找事，真是猪脑子。”

　　“呃……小妹教训的是，教训的是……”老三似乎很怕这个少女，声音都带上了几分献媚。

　　“依我看，外面的少年倒像是诱饵，正主还在看着我们好戏呢。”少女的声音由远及近，烟珞感到不妙，正想走人，不料一股能量直冲而来，竟将她化作的雾气震的退了一步，而她失去了跑路的好时机，就这么暴露在了人群之中。

　　事已至此，烟珞干脆撤开了伪装，泛着黑雾的白骨突兀地出现在了议事厅，散开的雾气将议事厅的东西冲得东倒西歪，连带着厅里的几人也站立不稳。

　　“白骨兵，果然是那女人的手段！”令烟珞惊讶的是，议事厅里的众人对她的出现充满了敌意，却一点都不害怕。

　　“哼，不过是死了多少年的杂兵，接招！”比烟珞的反应更快，“二姐”已然出手，烟珞伸手去挡，砍在身上的刀明明没有一丝力量波动，却让她的骨头上出现了一丝划痕。

　　“砰！”紧接着身后，“老三”轮着大锤砸到了她身上，烟珞只来得及看清他的壮汉身形，便已经被打飞了出去撞在了椅子上。

　　“这骨头好耐打！”说话的人一副文士打扮，应该就是老四了。

　　“你们都等等，好像不太对。”就在老二老三准备继续进攻烟珞的时候，少女突然出现在三人之中，阻止了两边的进攻。烟珞抬头看少女的相貌，自己却是一怔，少女半边脸虽然盖着面具，但是烟珞在她身上感觉到了微弱的死气，只是少女是生人，两者抵消，才让烟珞刚才只觉得有人身上生气弱而没有发现。

　　“交出索魂链。”若是这个少女的话，怕是完全可以动用锁魂链吧。

　　“那是什么东西，你会说话？”少女虽然止住了其他两人的攻击，却仍是十分戒备的看着烟珞，眼神还略带几分惊讶。

　　议事厅里其他人亦是如此。

　　“那不是你能控制的东西。”不过是用邪法在自己身上种鬼的人，索魂链可不是她驾驭的了的凡物。

　　“你知道我是什么？”

　　“生身种鬼，不过是歪门邪道。”

　　听了烟珞的话，少女陷入了沉默，其余三人也瞬间换了一副凝重的表情，烟珞觉得这几人和她想的山贼差的有些远，一时间也没有动手，只是静静地看着。

　　“这位姑娘，可是鬼修？”突然响起一个温和的声音，烟珞和其余四人一起扭头，只见一个男子坐在椅子上，他脸上同样戴着面具，只是从声音听上去，也当是个翩翩公子。

　　“你是老大？”虽然已经猜出了对方身份，可烟珞还是问了出来。

　　男子点了点头，挥手示意包围着烟珞的几人退开。“在下腿脚不便，请姑娘见谅。”

　　烟珞看出他双腿上毫无生气，应当是断了多年。不知怎的，从开始偷听这几人的谈话，烟珞就觉得有些不对，似乎她所知的真相是虚假的一般，这也是她为何没有第一时间就全灭这几人的原因。

　　男子见烟珞什么都没说，心里也有几分忐忑，他虽然不似小妹那般种鬼在身，却是见过世面的，凭他们几个，若是烟珞真的出手，恐怕是毫无抵抗之力的。

　　“在下叶倾，是这个山寨的寨主，贸然出手冒犯姑娘，还请高抬贵手饶恕在下的兄弟。”叶倾在椅上作了一揖，又接着说道，“姑娘适才问我等寻物，怕是有些误会，我们并没有拿着姑娘所说的东西。”

　　“你们掳走繁城男子，换取赎金，又拘走他们魂魄，你可想说都是误会？”烟珞一边问一边观察几人的脸色，在最初她说几人掳人之时，老三脸上明显出现了动摇，可说到后面魂魄一事，他的脸色不变，眼中还有几分诧异。

　　越是单纯的人越不容易说谎，烟珞心里已经有了几分定夺，只是他们知道鬼修，甚至有人种鬼在身，却也不能完全放着不管。

　　“姑娘误会了，在家翟飞燕，我们确实有掳人换取赎金，但却从没抓人魂魄，况且，我们也没那种本事。”这位便是老二了。

　　“昨日城中被掳走的男子，可是你们出的手？”

　　“昨日？昨日我在城里本来是打算掳个人的，但是被那边发现了，结果什么也没干成就回来了……哦，我叫翟大柱。”看来，寨子里的二三当家是真正的姐弟了。

　　“在下山寨四当家赵青。这位……姑娘，我们毕竟是山贼，换些钱财却从未伤过人，和官府也打过商量，每次都是他们接人回去，请姑娘明鉴。”

　　“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我们不曾拿着姑娘的东西，虽然做的事情不光彩，可从未肆意伤过人。”叶倾回道。

　　“那你从何知道鬼修，又是什么人帮着她种鬼？”

　　“这……”叶倾有些犹豫，烟珞没有催促，她已经信了这些人，毕竟索魂链若是由他们任意一人催动，自己都能感觉到残存的力量，而如今靠着这么近却什么都没有都没感觉到，只能证明他们都是清白的。

　　“我来说吧，我身上种鬼不是自己做的，是有人下了咒。本来是要用我养鬼，可被我逃了出去，剩下的都是我自己摸索的，包括如何用这鬼的力量。”相比起叶倾的犹豫，少女反而坦然了许多，“我们建山寨本来也是为了对抗那个给我种鬼的女人，她手头有不少鬼修的功法，至于从何而来就不知道了。”

　　事已至此，烟珞便可以抽手了。索魂链是她鬼界之物，不能流落，可是一般的功法不比返魂禁咒，大千世界里都不知散落了多少各界的一般功法，这部分普通的功法是不算在不干涉条约里的。这世界既然有凝寒这样的修道之人，还有茹茹那样的妖，有鬼修的法门也不足为奇。

　　“种鬼在身，就算得到控制的办法，也会削减你的寿命。”

　　少女没有接话，烟珞能看出来她需要这股力量，路是人选的，自己也确实没有拔除种鬼的方法，便也不再多言。

　　“多有打扰，告辞。”既然确定了不是他们，还是赶紧带上凝寒走人才是。

　　“诶，你就这么走了？”少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难道还要替天行道，惩奸除恶？”既然不害性命，与她就没什么相干了。

　　“额，那还是算了，我叫叶瑶，刚才动手真是对不起，不过我们就当你今天没来过，你也别记恨，以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烟珞点了点头，重新化成黑雾消失在了几人眼前。

　　“就这么放她走了？”烟珞走后，翟飞燕转神看向叶倾。

　　“二姐，如果可能，我也想留下她的命在这儿，免得坏了大事，可是……就算我拼了这条命不要，恐怕也赢不过她。”叶瑶叹了口气，“也亏得对方急着寻物，生人修鬼虽是邪道，却总是顺着生死之理，那位姑娘明显不是活人，逆天而行还能修出这等能力，怕是千年的老鬼也不过如此了。”

　　“千年的老鬼？！”翟大柱咽了咽口水，这才感觉到刚才的凶险。

　　“只希望我等谋划的大事，莫要再生事端便好。”叶倾看着烟珞离开的方向，长久却只是叹了口气，冰冷的面具掩盖了所有的忧心，重新回到和其他人的议事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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