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女(莫负)

作者:一铲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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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假亦真 女认门


      再回府中,已尽黎明,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

      温琦抱着那女婴快步迈过门槛,不久,见那屋舍已在眼前了,她脚步略一停留,而后,不叩门,不请询,只一推手,门应声而开。

      门内并无任何陈设,桌、椅、床、台和一些装饰物尽数没有,只在墙角处坐了一个男人,那男人只不过二十五六的年纪,未曾蓄须,但多日未曾打理,下巴上满是胡茬,眼窝微微凹陷又带着些青紫,脸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一副病入膏肓的药罐子模样。他只着一粗制棉质的长衫,白色中显露出一点土黄,竟像是戴孝一般。

      那人面前摆着数个缺了口的粗瓷碗,都盛满了墨汁,那人用笔饱蘸了些浓墨,恭恭敬敬的从身后请出一张已剪裁停当的宣纸,便只见笔走龙蛇,不多时,便又写好一张。他逐字逐句的看过,又见墨迹已干,才将其放入一旁的一个炭盆之中,便看到火舌慢慢舔上,不到片刻,那纸早燃的尽了,徒留下还带着余热的烟灰和周身萦绕的刺鼻的烟火味儿,看那炭盆中积灰甚多,不知已烧了多少。

      温琦看着他,觉得脚下冰凉,心中既酸且疼,又顾着主仆之别,想了想,咬咬牙,不知从何处变出一把尖刀,快速的朝那女婴心口刺去,但手却被一股奇异的力量托举着,不能如愿。那女子一击不成,竟立时放开了抱住襁褓的手,那婴儿眼见着就要掉在地上,却忽的被一条泛黄的白麻布卷了起来,到了那男人的怀里。

      “出去。”低沉的,又因为长久未曾发声而显得有些喑哑,但却出乎意料的坚定。

      “主子…”

      ‘’莫让我在说上二遍。”

      “生人犹在,何苦祭奠亡人……”温琦见男人不语,又小心道:“主子可还记得元姑腕上的一点青痣....”

      话犹未尽,倒听得男人嗤笑道,“若腕上长痣的便是她,何不自己点上,倒省的为他人作嫁裳。”温琦脸色一白,自知所耍诡计已被男人看透,倒是生出些破罐破摔的劲头来,道:“自犯下当日之错,温琦从未想过可逃一死……主子若见我便心生嫌恶,杀了便是……但主子如此……如此作贱自己身子,不说我们,便是后苑的小主子和……和那小畜生……便是元姑泉下有知又如何愿见到主子如此……这般……这般又与前时困在那鬼地方又有何异?”

      那男子一愣,不知在想些什么,良久才开口说话,音色沙哑,在空寂的屋舍内却有些突兀的尖利,“若我宁愿……宁愿还困在那里呢?”

      屋内并未关窗,些微的晨风扫进来,有些冷意,温琦只觉得从骨头逢里都无端露出些寒意,冻得她直打哆嗦,脚步不稳,良久,才好像忽然会说话似得突的开口:“主子……主子便这般……这般……怨我……”

      “不敢……若不是你……我先下或许已是白骨一堆……反倒是恩人才是……该日日一柱香…… 晨昏三叩首……说到底……说到底……那罪魁……罪魁是我才是……”那男子见温琦满面惨白的狼狈模样,倒哧的笑出声来,边笑着,边抱着怀里的孩子玩闹起来。他这番性质颇好,倒有些闲心管些旁的事情。他见婴儿面色青紫,带些红紫的小嘴微微张开,小口小口的费力的喘着,不由得伸出手将婴儿的嘴唇掰开,略看了看,接着又在婴儿耳后一指处,发力迅速地按了一下,那一下用的力气颇大,那婴儿耳后立刻浮起一块青紫,又吐出一些带着血的吐沫,虽如此,那婴儿却好似轻松许多,小声的哭闹起来。

      他不知又从何处寻来一根极细的银针,快速的在那女婴嘴边轻刺了一下,再拿起看时,只见银针尖端上已变得乌黑,他眉头一拧,紧接着便冲着自己的指尖狠狠的来了一下,鲜红的血液一下子涌了出来,然后快速的被塞进了女婴的嘴里,那女婴自出生起滴水未进,不由地咳了一下,又很快地吧唧吧唧嘴,紧紧地含住了,吮吸着。

      那男人有些踉跄的从地上站了起来,身子因长久坐在冰冷的青石地上而有些麻木,抱着襁褓的手臂确是极稳,温琦忙忙的跑过来搀扶,却被他反手一推,使其退后数步,硬是自己站稳了,他这才上下打量了温琦一眼,眉宇间漏出些许厌恶的神色,那温琦略微一打量,便才发现自己昨夜刚换上的浅青色短衫藕色罗裙早已变得狼狈不堪,大片的血污和脓液散发出阵阵恶臭,配着昨夜引魂香的甜腻香气,让人作呕,她立时粉面微红,连连退后几步,匆忙的捏个诀,将身上的污渍去了,但那衣衫上染上的味道却不易去掉,她知道主子素来有些爱洁净的癖好,又后退了一步,却不愿离开。

      男人见她这般,不由得冷笑道:“有些事情发生了便是发生了,就像这衣裳,沾了脏东西,就是一把抹掉了,那味儿还是令人作呕。”

      温琦不是第一次从男人嘴里听得这般的话,却还是觉得眼角发涩,勉强闭了闭眼,将那涩意压下,不敢抬头,也不愿抬头,只能低了头,呐呐应了,亦不敢久留,忙慢慢的去了。

      等温琦退下,秦非这才微微的叹了口气,他未尝不知道这婢女的心思,她自小便陪侍左右,哪能没有半点情分,且当日之事,她也算一心护主,又坏了嗓子,只不过,理是这理,心下却哪能无半点嫌怨,原本便无意,以后便更无可能。

      他这般想着,却觉得指尖一凉,倒是那女婴将他的手指吐了出来,吧唧吧唧嘴,卧在他怀里睡着了,他伸出手,拿过那婴儿的瘦小的手腕,便看到那一点靛青的小痣,虽知晓乃是温琦作假,倒觉得心下一软,想起过去他那哑妹的模样,便觉得这些时日的忧思消了大半,不由得生出一些其他的心思来,喃喃道,“即是你我相逢,也是缘法,我便当你是我女,可好?”

      不知他捏了个什么诀,便见屋内好像朦朦胧胧的罩了层纱一般,只见得百子千孙拔步床,雨过天青的床幔,边上紫檀木雕的置物架,四周悬着几幅水墨画,几近整竹雕的屏风,近前便是一张大案,上面摆着各色狼毫,青花笔洗,林林种种,不一而足,又放了三排敞阔的书架,上面堆叠着些常读的问世经传并一些游记杂文之类,秦非紧走几步打开窗,只见得满目苍翠,鼻翼间渗入些腐朽的树皮味儿混着一股子绿叶特有的涩味儿,遒劲有力的枝干张牙舞爪的撑起云鬓,枝桠间密密麻麻地布满着拳大的瘤块,树下堆垛着累累的气根,乃是一株老槐。

      秦非伸出手亲昵的拍打着几乎就要伸进窗内的枝条,指尖翻动间已有数片青翠的嫩叶被其握入掌心,他腕子一抖,那叶子便如飞镖般射出,临落地时却又忽的羞涩起来,欲拒还迎似得停停,然后晃晃悠悠的归巢了,而那叶子竟迎风便长,不过数息,便已历尽数十次春秋,已近暮年了。

      树荫深深,将前院遮得密不透风,只有星星点点的日光照射下来。

      天已大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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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章 假亦真 女认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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