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不知身是客

　　醒来时，凌窈窕心慌了一下，她不明白自己怎么能在大敌环侍，随时可能丢掉性命的糟糕情形下睡着？但这一阵慌乱很快过去了，因为她发觉自己还躺在床上。
　　对嘛，她明明因身染风寒正卧床休养，怎么可能一眨眼就跑到浓雾弥漫的什么地方去了？所以，那应该是梦！
　　呆坐了一阵，直到猛然回神时感觉到空气中的寒意，她急忙拉起棉被仔细地将自己包得只剩下脑袋，还顺手抹了把额际，才发觉自己在睡梦中又出了一身的汗。
　　得换身衣服才行，最好再擦个澡，否则过不了今晚她就得把自己熏死！
　　“醒了！”觉察到她的动静，仙人将视线自书页上抽离，聊胜于无地打了个招呼。
　　“啊，你在！”已经起身好一会儿也没听他出声，她一度以为某神仙已经在她睡着后自行离开了，毕竟他老窝在这儿也不太方便。
　　“伸手！”
　　这句话明显近了，凌窈窕大概猜出他的意图，乖乖照办，果然立刻感觉他将手指搭了过来，于是近似安慰地道：“我好多了！”起码已经比较能呼吸到新鲜空气了！
　　“嗯！”他还是仔细地按了一会儿才松开手，问，“喝水吗？”
　　“好！”
　　下一瞬，和上次一般烫手的水杯递了过来。
　　“你……”顿了一顿，她下意识地以喝水的动作掩饰尴尬，然后才一鼓作气道，“能不能帮我把琉胭找来？”
　　他静了一下，没有应允：“她来不了！”
　　凌窈窕着实埋怨琉胭见了男人就不顾别人死活的无耻行径：“就来看看不行吗？半个时辰也好！”
　　“不是好不好的事，她不在山上，即便找着了，一时半刻也赶不回来！”语气平淡地解释完，他仿佛看出她的踌躇，应景地多问了一句，“你是不是想要什么？”
　　“……”很善解人意没错，但，能对他说的话，她干嘛急着找那个见色忘义的琉胭？
　　等了一小会儿，见她仍是沉默，他转身倒了第二杯水，径自得出结论：“看来不甚紧要，你多等几日吧！”
　　但两天后琉胭依然没有出现，而凌窈窕开始怀疑自己臭得十里外都闻得到了。
　　“我好像能感觉到一点光了！”趁着某神仙再次来给她端茶递水，凌窈窕挑起话头，“外边的声音也都听得清楚！”包括某神仙开门关门走来走去翻书喝水之类的细微响动。
　　“是吗？”但挂着师父名头的人却不是很在意她的话。
　　“这是不是代表我也很快能看见了？”
　　“应该吧！”已捧着书许久，视线却一直定在她身上的仙人终于站了起来，慢步走到床前，问，“风寒全好了？”
　　“好像是！”不过，这件事有点奇怪，难道是总待在神仙身边沾了仙气，所以好得比以前快吗？还是某神仙趁她睡着时动了什么手脚？
　　“伸手！”
　　她很习惯地照做，而他一向不多话，只默默按上她的手腕。
　　一室寂静，良久。
　　“琉胭到底什么时候能回来？”忍了又忍，她还是忍不住。
　　“短的十天半个月，长则数月甚至半年！”
　　“这么久？”凌窈窕差点跳起来，然后终于彻底明白，如果她继续坚持无谓的矜持，下场除了熏死自己，恐怕还会被腌成咸菜干！只是，和他一个男人商量这种事情真的好吗？
　　“也有更久的，偶尔！”他却完全不能体谅她内心的挣扎。
　　可恶的小别胜新婚！她几乎将银牙咬碎。
　　见她似乎没有话说了，他便打算撤离：“没事就休息吧，我……”
　　“等等！”她一惊，赶紧伸了下手，却什么也没抓到，不禁更加担忧，“喂，你还在吧？”
　　“在！”一只手递了过来，安抚她似的，“有话对我说？”
　　“我……要洗澡！”
　　其实洗澡算不得大事，即便又聋又瞎，即便得泡在能把人冻出风寒来的溪水里，她也不是没有洗过，只是上回陪她的琉胭好歹是个女人，所以，当某神仙因她的过分要求而沉默时，她很理解地选择了等待。
　　最后，他说：“我先教你听声辩位吧！”
　　所谓听声辩位，从字面上就理解得出来，主要考的是耳朵对周遭声响的敏锐程度，虽然她曾经在无意中有了上佳的表现，但那在某神仙眼里与不及格没有两样，照他的说法，即便听力已完全恢复，依她目前的修为，要完成准确辨位难度还是很大的，所以，想学听声辩位得先提升修为，而要提升修为嘛，很简单，练功就可以了！
　　练功就可以了？听完某神仙自以为理所当然的一番解释，凌窈窕差一点气炸：“那等我的眼睛复明岂不是更快？”
　　“也是！”某神仙简直从善如流得可恨。
　　“就没有别的办法？”凌窈窕直想咬他一口。
　　“你若能全然信任于我，办法自然是有的！”
　　“……什么意思？”
　　仙人没有解释，等着她磨磨蹭蹭地带好了衣物便领着她往外走去，左拐右绕了好一会儿，除了鸟鸣与风吹过树叶的响动，远处开始有哗哗的水声传来，凌窈窕心中欣喜，方欲侧耳细听，却突然感觉肩膀被握住，满腹欣喜瞬间转为惊慌，她下意识地狠狠挣扎开了，然后才反应过来那是谁，顿时愣在当场。
　　仙人并没有说话，大有此时无声胜有声的架势。
　　“我……不是故意的！”聊胜于无地，她弱弱辩解，“是你的动作太突然，我才吓到的！”
　　“是因为你对我不够信任！”他连反驳别人的时候声音都是沉稳平缓的，“毕竟男女有别，你又看不见，洗澡这件事我只能以言语来帮助你，但你依然对我心存疑虑，不肯全然相信我说的话，既如此，勉强指挥也只是浪费你我的时间而已，你可赞同？”
　　“既然知道我不信，你便来使我相信！”猜测他要离开，凌窈窕迅速地摸索到他的衣袖紧紧攥在手中，“首先告诉我，你方才要做什么？”
　　他沉默了一下，才说：“前方有五级石阶向下！”
　　“这不是上次琉胭带我去的地方？”她猜测着。
　　“下了几天雪，山路不若以往好走，且琉胭带你去的地方湖水已经结冰！”
　　咦？“这么快开始下雪了吗？”
　　“已下了两场！”
　　明明她病倒之前还是初秋，怎么这会儿就入冬了，难道这里地处北方？“那……”
　　“此处是温泉！”
　　……好吧，难为他一个不惧炎凉的神仙考虑得到这些！“带我过去！”摊开双手敞开怀抱，她做了个羊入虎口的标准姿势。
　　一手握着她的肩膀一手扶在她肘后，仙人带着她顺利下到了池边：“右侧半步之外，树下有块石板可放置衣物，前行一步即是水池，你自便，我一个时辰后再来！”然后凌窈窕便听到他的脚步声由近及远直至完全消失。
　　除了水响和鸟鸣，四下里恢复了寂静，但她还是多等了一会儿。或许真如他所言，自己并不信任他……真要命，这样她怎么可能安心下水？
　　呆站着，直到刺骨的寒风越来越令人难以忍受，凌窈窕才一咬牙，脱下衣服匆匆踏入了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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