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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转眼又是两月有余,入了九月的天气不减燥热,明灿灿的太阳仍是照的人头脑发昏,宫中议论纷纷,这新帝是否也太拼了些,政务每每忙到夜半才歇下,也不入后宫,后宫里冷冷清清只两个做王爷时被太后塞入府中却没碰过的女人,如今做了妃嫔又独守空房,好不寂寞。
更有那大胆的宫女,打扮的花枝招展来到御前自荐枕席,陛下似乎是看不见一般接过茶盏,只淡淡道一句有伤风化便叫人退下了,却也未加怪罪。宫中经历三代的老公公告诫,这新帝可不是个好惹的,御前做事小心些脑袋。
不知怎的,陆子厢喜怒不形于色的传言就传开了,陆子厢不好女色的传言也传开了。前者是否为传言也还不好说,后者可是宫中人人都亲眼见着的,陛下也是承认了的,做不得假。一时间人人议论,老百姓自然是觉得好的,帝君不喜女色就用不着担心家中漂亮的姑娘被拉去选秀。也有苦恼者,新帝的容貌虽不如原是大公子如今的安州王惊为天人,也无原是三公子的随州王冷硬,却别有一番谦谦君子之味,尚是公子时便得了帝都中姑娘们的喜爱,如今继了位更是俘获了一片芳心。
陆子厢听得这个传闻时也只是笑笑,挥挥手打赏了巧舌如簧的小太监,对着太后言道:“这些事情不信也罢。这小子嘴皮子利索,进宫前没准儿是个说书人家里的。”言罢拈起一块糖心桂花糕,笑道:“这么些年,还是皇娘做的糕点好吃些,能入得口。”
王太后看着陆子厢,回道:“这还是你母亲教哀家做的,先帝喜欢这个,哀家便跟你母亲学了来,等做出了八分样子之时,你母亲……唉。”
这些事情陆子厢也是知道了,这些年在宫中也仅是王太后看顾一下,太后一直不得宠,膝下两个儿子也是叫人窝心,所以便分外喜爱陆子厢,本想收于膝下却力不从心,算是为数不多的对陆子厢不错的人。
见太后这般形容,陆子厢慢条斯理的嚼完桂花糕,用温茶送了下去,道:“皇娘不必说这些,儿臣留那些女人一命算是看在几个兄弟的份儿上,回头免得落个心狠手辣的名声。儿臣把他们送出去也算是眼不见为净,宫中又没这些银两来养这些老不死的,不如省下来全给了皇娘。”
“你这是变着相儿说哀家老不死呢。”
“儿臣不敢。”陆子厢笑的一派春风和煦,见王太后张嘴又想说些什么,连忙道:“皇娘交代的事情,儿臣已然叫蔻丹去做了,只不知成效如何,回头儿臣便去他那处瞧瞧。”
王太后讶异于陆子厢心思透彻,挥了挥手将宫人遣散出去,微低了声音与陆子厢商量:“那卫风虽不成什么气候,也需防着的,你心思灵动,哀家也不多说些什么了。只是那个被你放在心尖儿上青云,你也当心着些,回头别吃了亏。”
陆子厢知道王太后这是为他好,心头微微酸涩,自己这可不是单相思了吗,心心念着别人,上赶着为他人做嫁衣,“儿臣也有分寸,青云他……不会害儿臣,这些年的我们交情还算深厚。”
“光交情深厚有何用?”王太后面上显出几分忧心,“交情原是最没用的东西,哀家十三岁嫁给先帝,跟着先帝为那些糟粕事动了不少心思,再往后执掌凤印,看多了这宫中谁与谁交情深厚。再近着,前些年被处死的夫人,当初与贵太妃是一等一的深厚交情,还不是被背后插了一刀。不是哀家不信,是真不敢信。此间一事哀家见的比你多些你对那青云一往情深,这般掏心掏肺的,日后他一个害你一个准。”
字字句句敲打在陆子厢身上,陆子厢多少有些迷惑,不知自己这般坚持有何意义,面上也高深莫测了起来,王太后当他不愿意听,叹口气道:“哀家知道你心里不舒坦,你如今是一国之君,心思万不可扑在小儿女情长之上,你这身上还有这家国天下,舍弃不得的。”
“儿臣知道了。”
陆子厢直到出了太后的寝殿仍是有些恍惚,对身后跟着的刘宝吩咐:“回寝殿,传杨勤过来,晚些时候朕出宫,有事都推了。”
刘宝是宫中的老人了,山陵崩前安插在帝君身边做个眼线,如今陆子厢即位,自然也就是刘宝跟在身边,刘宝人机灵,衷心,遇事也知道分寸,略略想了想,对陆子厢道:“礼部尚书这几日不消停,怕是要来见君上的,这……”
陆子厢皱眉:“推了,朕身体不适。”
“啧,您如今是帝君了,那可是万人之上的位子,怎么还光顾我这小地方?我这小倌楼可真承受不起。只怕一不小心冒犯了您老,再被弄个欺君之罪,蔻丹这倌楼上上下下几百口子可都没饭吃了,真个罪过。”蔻丹袖着手立于楼阁之上,少见的穿了红色以外的颜色,陆子厢眯着眼睛打量,认出这是三哥的一件天青色深衣, “蔻丹还真当您不记得蔻丹了。”言语间眉目灼灼,一头乌发挽了一半,束了个金冠,也是歪歪斜斜,看起来倒有几分正经人的样子。
陆子厢眯眼往上看,心中感叹这蔻丹是越发的勾人,这些日子也不是不知道他那三哥时常光顾蔻丹阁,只怕其中又有些事情了。陆子厢思量着,刷一声打开折扇轻摇,扇坠子一晃一晃,青绿青绿,水滴一般的形状,敛了心中所想,嘴角挑起一个笑,道:“你这嘴是越发的毒了。”
蔻丹再笑,扔了手里的东西缓步走下,一步一个台阶:“此话怎讲呢,蔻丹这是为自己这上上下下的人担忧呢,蔻丹一死他们可真就去喝西北风了,再来个您三哥那般的人,真是……不言也罢,合该我倒霉。”
陆子厢呷了口热茶,瞥到蔻丹颇为“缠绵”的眼风不禁失笑,放下白釉茶盏对蔻丹调笑:“恐怕三哥是对你万分入眼的,我还未曾见过哪个受了他的‘恩宠’还下得床,哪日我赐你个王夫,你我也好做个亲戚。”
“做个屁,谁看的上这种人。”
“等你尝到甜头,我怕你都收不了手。”
“啧,谁会从那种人身上尝到甜头。”
“那我明日赏他十个美人儿,他府中不空了,自然不会再来你这蔻丹阁行事,”陆子厢瞧了一眼蔻丹露在领口外的红痕,啧了一声又道,“回头你享福了,别忘了我交代你的事情,这事儿办不好——我砍了你。”
“公子吩咐的蔻丹岂敢不从。”蔻丹稍稍敛了神色,正色道,“此事我也琢磨了一二,如今看来是不大好下手的,过两日风头过了便会好些,”言至此处语锋一转,“然此事一味拖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依我的性子顶风而上才是最好,蔻丹早时候就吩咐下去,最迟今晚就行。”
立于一旁的小厮大气都是不敢出的,自家主子和别人谈论这种事情的时候自己偏偏在场,这不是给这两位公子杀人灭人的机会吗?冷汗一滴滴滑落,顷刻便湿了里衣。正思量是否寻个空儿遁了的时候,蔻丹忽的出声:“林五,还站着干嘛,给我和公子续茶,在上面累了半日帮你们周旋,到头来连个给我倒水的都没有,亏我劳心劳力的为你们打算,真是狼心狗肺的东西。”
被唤作林五的小厮得了应许,连滚带爬的奔出,转眼便不见了踪影。陆子厢合上手中的扇子,在桌上敲了敲,对蔻丹道:“你养的这小厮怎么这样胆小,还没怎样便快尿了裤子,你手底下的人不会都是这些货色罢。”
蔻丹掸掸衣袖:“哪儿能啊,就这个胆子分外小些,半点见不得血,更别说干见不得光的事,留在身边当个小厮也就算是多双……”
话未说完,蔻丹就从软榻上起身,平日里总带着慵懒的样子全然不见,眉头皱起,一双手不知从何处摸出两把匕首来,陆子厢也察觉到了异动,只抽出了腰间的软剑,还未及说什么,门外守着的杨勤便已冲进来,手里拿着那把大的吓人的宝刀,刀上沾了血,带着闪闪寒光。
一伙刺客不知从何处冒出,为首之人黑衣蒙面,只余一双眼睛在外面,后面跟着两个穿紫衣戴面具的姑娘,姑娘身后又是两个作不同打扮之人,五六人手中握着的兵器不尽相同,为首的男人手中拿了铁棍,一下便朝陆子厢劈头打下,被杨勤用刀挡住,一下不成再上一下,杨勤的刀对上铁棍也是吃力,交锋两回下来被震得虎口发麻,心知来人不好对付。
陆子厢此时与那两个紫衣姑娘对上,那两人虽是女子,出招刁钻狠辣,招招逼人要害。陆子厢这些年对武艺有些生疏,应对起来也有几分力不从心的意味,峨眉刺刺来堪堪躲过,却仍是被割断一片衣摆,另一女子迅速长剑补上,在离陆子厢胸口不到一寸的地方被挡开,兵戈交错发出刺耳的声音。
这回算是栽了,陆子厢咬着牙,手中软剑弯出一个弧度刺向拿着峨眉刺的女子,女子没料到这软剑还可这般使用,一个躲闪不及被剑气伤了手腕,峨眉刺脱手而出,险些砸到与两名男子缠斗的蔻丹,被蔻丹一把接下。
蔻丹掂量了下手中的峨眉刺,虽没用过这物件儿,手里拿着也比只一把匕首强得多,闪身间挡了蒙面人落下的刀,心中后悔怎么就没把用着最为顺手的梅花刀带着,好歹也顺手些,匕首这等短兵对上唐刀这等东西自然是落得下风的。蔻丹也是没法子,只得不断变化着身法躲开一道道刀光,想着如何寻了机会近身,亦或者如何夺了其中一人的兵器下来,一个闪神便被砍中左肩,生生削掉一块皮肉下来。
这回约莫又得向陆子厢讨药了,蔻丹嘴角抿出一个向下的弧度,猛地向其中一名稍矮的男子袭去。
男子猝不及防,身体先一步做出了反应,短剑直接刺入了蔻丹左肋,蔻丹心知这一下挨得不轻,生生受了,身子再向前一探,短剑尽数没入身体之中,那男子也是愣了,何曾见过这般不要命的,一时没反应,蔻丹为的便是这一时没反应,手腕一勾,折出一个有力而巧妙的角度,冰凉的刃口直接划过男子脖颈。男子只觉颈间凉热交替,转瞬便被疼痛覆盖,只来得及用手捂住便向后倒下。
听得砰的一声,陆子厢转头过来,见蔻丹这般不要命的打法也是心中一惊,手上稍不敢放松,此时身上也是受了些细碎的伤,身上的群青色深衣也被划破了口子,杂乱的沾了血迹,半数是自己的,半数是别人的。见蔻丹重伤,一个发狠震开女子,挥剑挡开男子朝着蔻丹背心刺下的剑,自己臂上却是狠狠挨了一下,顿时血流如注。陆子厢只觉整条手臂都开始发麻,心知这刃上多半是有毒,自顾封了穴道换左手持剑,动作却没那么灵便。一个不防女子长剑便刺入心口
杨勤此时身上也受了伤,刀对棍多有吃亏,闷棍打在身上仿佛割裂筋骨,不见外伤,却是内伤严重,内力滞涩在筋脉提不上来,整个人的反应都变得迟缓。他跟着陆子厢的时日尚短,往日陆子厢也没受过这般手笔的刺杀,此回也是赶巧了,身边只杨勤一人,平日里跟着的暗卫也不知身处何方了。见陆子厢受伤,心中着急却也无可奈何,勉力支撑着与蒙面人打斗,渐渐仍是落了下风。
蔻丹瘫坐在地,伸手在伤口处摸索,自知这般情形自己是个拖累,手上使劲将穿透身体的短刀拔出,鲜血顷刻间便染了衣裳,天青色的衣裳衬着红色显出一种怪异的色彩。大口大口的喘息,蔻丹紧紧握住短刀,伺机而动,终是在蒙面人靠近之时猛地发力,将短刀掷出,蒙面人登时反应过来,棍子一挡,短刀应声而落,却叫杨勤得了机会,宝刀砍向蒙面人颈间,那人闪身躲过,回手给了杨勤一下子,正敲在天灵盖上,杨勤软软倒下,眉头满脸俱是鲜血。
陆子厢勉力站立,整个人使不上力气,心里郁郁的,也有份悲哀,如此死了也真是造化弄人,动动唇舌像说些什么,却涌出一大口鲜血,用衣袖擦了擦才说出话来:“也叫我死明白。”
为首的男人知道陆子厢指的是什么:“卫。”
到底是魏还是卫,陆子厢已然不想深究,只觉心口撕裂一般,眼前黑一阵白一阵,他模糊中看见男人向他走来,随后便不晓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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