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位

　　三日后，所有的南海珍珠皆被磨成珍珠粉，奕诩命各宫殿妃嫔按照品秩领取。

　　当日，墨染和严恩等人去得很早，过了约莫一个时辰方才回来。

　　内室中，墨染将南海珍珠粉呈上，恭敬道：“主子，您交给奴婢的事，都办妥了。”

　　舜华微微颔首，低声问道：“可有引起别人的注意？”

　　“一切都照着主子您的吩咐，十分小心。”墨染说着一顿，声音忽然明快许多，隐隐带着笑意，“昭阳殿的首领内监吵得别提多凶了，说是哪个宫殿的宫人多拿了昭阳殿姝主子的一盒珍珠粉，赶紧交出来，否则绝没有好果子吃。闹了半天，这才耽误了这么多时间。”

　　舜华“恩”一声，泯了一口清茶，眸中含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墨染俏皮的眨了眨眼，又继续道：“最后好歹还是把那一盒落在角落的珍珠粉给找到了，昭阳殿的人骂骂咧咧的就回去了。”

　　“那就好。”舜华莞尔一笑，放下手中的碧玉茶盏，“我们便等着看戏吧。”

　　如今距皇后被废已经数月了，朝中渐渐有了声音，认为中宫之位不可一直悬空，希望奕诩能够早日立新后。当然支持庄惠夫人的大臣占大多数，他们很多都是已经和赵宗正有过来往。而舜华早早就跟宁殊沟通过，所有来示好的大臣一律不予理会，尽量避免牵扯进前朝的争斗。一边是态度高傲的庄宸夫人，一边是广交同盟的庄惠夫人，虽然庄宸夫人育有皇嗣，胞弟又是战功赫赫的大将军，但始终根基不稳，且不会在朝中处事斡旋，久而久之，前朝众臣的天平自然倾向了庄惠夫人那边，就连家世单薄的姝夫人，都多了人支持。

　　前朝的风声自然也传到了后宫来，未央宫众人都得知前朝有许多大臣支持庄惠夫人，一时间，众人又是忙不迭地巴结奉承，冯容华等人与庄惠夫人也走得更近了。

　　奕诩对于这一切发展乃是听之任之的态度，前朝数位大臣的意见他既没有点头也没有直接反驳，只说不想这么快便立新后，就连东宫太后都是与奕诩同样的态度，不愿这么快便立新后。这其中的缘由，除了还未决定皇太子的人选，还有对于担心外戚势力过早勾结的顾虑。

　　就在前朝与后宫都在为了新后之事多方努力和猜测时，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传出，很快便在未央宫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奕诩正在含章殿内与舜华一同逗弄皇长子，昭阳殿的首领内监福全突然急急忙忙地赶来，见了奕诩，连忙伏身跪下，颤声道：“启禀陛下，昭阳殿姝夫人不好了。”

　　奕诩的脸色陡然一沉，挥手命薛乳娘先将皇长子抱下去，这才皱眉问道：“怎么了？”

　　福全跪在地上，不住地发抖，磕磕巴巴道：“回、回陛下，姝夫人的脸受损了。”

　　“什么？”奕诩“唰”地一下站起身来，声音凛冽，追问道，“究竟怎么回事？”

　　福全低眉垂首，小心翼翼地答道：“姝夫人今日一直觉得脸上不舒服，方才说要洗一把脸，名近身侍婢将热水打来，这热毛巾刚敷上去，姝夫人就捂着脸叫了起来，奴婢过来的时候刚已经传了太医过去昭阳殿，还不知道究竟怎么样了。”

　　奕诩听完他说的话，脸色极为难看，回首对舜华道：“朕过去昭阳殿看看。”

　　舜华知道奕诩向来对的叶妩的容貌颇为看重，可以说他之所以这么宠爱叶妩，很大的原因就是因为叶妩那张貌美倾城的容颜。如今陡然得知叶妩容颜有损，自然是格外担心。

　　既然如此，自己怎么能不亲自去看看呢？叶妩如今是什么模样，而奕诩见到她时又会是何种表现？

　　舜华露出关切的神色来，问道：“陛下，妾身可以与您同去吗？”

　　出了这样的大事，同为宫中的姐妹，表示关心实属正常，因此舜华的要求和举动并未引起奕诩的猜疑。

　　昭阳殿里此时已经乱成了一锅粥，舜华跟着奕诩刚踏入殿门，还未走到大殿内，便能听见姝夫人在里面的哭号叫骂声，外面的宫人和内监更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

　　姝夫人侧卧在美人榻上，一见到奕诩来了，立即背转了身去。

　　奕诩走进两步，关切道：“快让朕看看怎么了？”

　　姝夫人仍是不肯转身，犹自带着哭腔道：“妾身无颜面见陛下。”

　　奕诩见她坚持不肯让自己看一下她的脸，于是转头看向跪于一旁的汪太医，沉声问道：“姝夫人的脸究竟怎么了？”

　　汪太医的神色亦是十分紧张，恭敬道：“启禀陛下，姝夫人的脸方才被生石灰粉腐蚀且灼伤了。”

　　奕诩的眼瞳赫然瞪大，厉声问道：“生石灰粉？姝夫人的脸上怎么会沾上那种东西？”

　　汪太医垂首躬身，徐徐解释道：“回陛下，微臣方才已经问询和检查过了，应是姝夫人涂面的珍珠粉出了问题。姝夫人今日涂抹的该盒南海珍珠粉内被人掺了许多生石灰进去，因为生石灰粉与珍珠粉皆呈白色粉末状，无色无味，与珍珠粉近似，因此混杂其中，不易察觉。姝夫人不明就里，用了这掺有生石灰粉的珍珠粉涂面，脸上出了汗后便出现了腐蚀肌肤的症状，一直痒痛难忍。而后姝夫人又命人打来热水，准备洗脸，这生石灰粉遇见热水，立即烫得惊人，灼伤了姝夫人的面部肌肤。”

　　“珍珠粉内掺有生石灰粉？”奕诩眸光一凛，冷声道，“居然有人敢在朕赏赐的东西里做了这样的手脚！”

　　在汪太医叙述的过程中，姝夫人一直不住地啜泣，待他说完，姝夫人终于忍不住捂着脸转过身来，哽咽道：“有人嫉妒妾身的容貌，竟用如此阴险狠毒的伎俩来暗害妾身，还求陛下为妾身做主啊。”

　　奕诩上前安抚道：“阿妩你放心，朕一定会为你做主的。”他说着轻轻拉开她遮脸的双手，温柔道，“让朕看一下究竟伤得如何。”

　　就那么一刹，舜华都来不及看清叶妩如今到底是什么样，只觉得她的脸上似乎红彤彤的一片，奕诩便突然缩手，甚至下意识地推了叶妩一把，脸上露出震惊和不可置信的神色来。

　　姝夫人显然没有料到奕诩居然会这样对她，她愣了一下，立即捂住脸哀哭起来，这一次哭得极为伤痛，比方才的哭号更加锥心，显然是被奕诩的行为深深伤害了。她向来以美貌自负，后宫中的女子那么多那么美，却没有一个容色及得上她，这么多年，她都是这未央宫中最得圣恩的妃嫔，如今引以为傲的绝色容颜受损，又被奕诩嫌弃，她的心情可想而知。

　　就连舜华都难免在心中暗叹，叶妩为人嚣张狠辣，最为得意的便是她的美貌，自己用计毁了她的容貌，相当于最致命的打击，如今奕诩的反应想来则更是令她难以承受。曾经那么宠爱自己的人，居然看着自己的脸露出了那样的神情，这如何不让人受伤绝望。

　　她哭得这么伤心，是因为她失去了自己最珍视的东西，倾世的容貌和奕诩的宠爱，而她曾经下手谋害佑泽，便是想要夺走舜华最重要的东西。因此虽然舜华对叶妩如今的哀痛有些不忍，但却并没有后悔，因为她明白，若是她不这样做，那么有朝一日，哭得这么伤心的便是她自己了。

　　奕诩缓了好一会儿方才缓过来，叹了口气，温声道：“都是朕不好，朕方才是无心的，你不要再哭了，对你脸上的伤不好。”他说着顿了顿，劝慰道，“你好好养伤，朕会找来最好的大夫为你医治的，你的脸一定会恢复从前的模样的。”

　　姝夫人闻言却转身哭得越发肝肠寸断，她瘦削的肩膀不住地抽动，令人目不忍视。

　　奕诩眉头紧锁，转头再次看向汪太医，眸中含着复杂难明的意味，将他唤了出去。

　　到行廊外，奕诩方才低声问道：“你实话禀告朕，姝夫人脸上的伤还有机会痊愈吗，日后可会留疤？”

　　汪太医露出为难的神情来，迟疑道：“这……微臣只能尽力，但是陛下您也看到了，夫人的脸上肌肤被生石灰粉灼伤严重，恐怕……就算结疤痊愈了，如何也恢复不了从前的样子了。”

　　奕诩深吸一口气，垂下眼帘，掩去了眸中神色，轻声道：“朕知道了，无论如何，你务必要用心医治，力求姝夫人脸上的伤疤越浅越好！且千计不可让姝夫人知道自己的脸再也无法恢复如初。”

　　“诺。”汪太医低首恭敬应道，“微臣遵命。”

　　奕诩挥了挥手，示意他去照看姝夫人。

　　“生石灰粉？”他一面想着一面转身向殿内走去，一抬眸，正好看到了舜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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