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位

　　奕诩闻言微有迟疑，沉吟道：“朕稍后再过来看皇子，姝夫人生产辛苦了，叫她好生歇息。”

　　林姑姑面露难色，但却不敢再开口挽留，只恭敬道：“诺。”

　　奕诩再不逗留，上了御撵，直往含章殿内赶去。

　　到了含章殿，只见皇太后的凤撵也到了。皇太后见奕诩急匆匆赶过来，知道他是去了昭阳殿那边，原本满是喜悦的脸色便沉了一分，平声问道：“哀家方才听见过来含章殿宣旨的内监禀道，皇帝晋了姝娙娥为夫人？”

　　奕诩如何不明白自己母后的意思，只笑着答道：“回母后，确有其事，朕方才一时欣喜，没有顾虑太多，如今既然旨意已下，也就不好再收回了。”

　　皇太后脸色不变，看向奕诩，沉声道：“姝娙娥既已晋为夫人，且又有封号，如今可不就成了这后宫中身份最尊贵的妃嫔了？依哀家看来，裴夫人有诞育长公主与皇长子之功，赵夫人有治理六宫之功，论资历论功劳，她们两人都理应在姝夫人之上才对。皇帝以为呢？”

　　奕诩应道：“多谢母后提醒，儿子其实也正有此意。赵夫人侍奉朕已久，又兼治理六宫之责，确实应当封赏，而裴夫人自不必说，乃是长公主与皇长子的生母，自然是要另行封赏的。儿子稍后便好好拟一下封号。”

　　听奕诩这样说，皇太后的脸色方缓了下来，语重心长道：“皇帝明白就好，这凡事要分轻重缓急，不能因为偏宠谁就乱了规矩。”她这话便是指的方才奕诩从含章殿赶去昭阳殿一事，顿了顿又道，“这边裴夫人诞下的方才是皇长子，如今宫中没有嫡子，理应事事以长子为先，以示有尊卑长幼之序。”

　　皇太后向来极为不喜叶妩，认为她狐媚惑主，举止不端，连带着连她腹中的皇嗣都不怎么看重，如今这番话，便是着意要提醒奕诩，不可因为宠爱叶妩就乱了尊卑长幼之序。言下之意，显然更为看重舜华所诞下的皇长子。

　　奕诩亦是明白这些道理的，正色应道：“这个儿子自然知道，母后无须担忧。”

　　两人这才进了含章殿内。

　　舜华方才生产完，就得知奕诩去了昭阳殿那边了，虽然也有那么一丝失落，毕竟是自己孩子的父亲，自然是希望他能够守在这里，陪着自己迎接孩子的到来。不过她素来较为看得开，也就没有太过放在心里，只要平安诞下了皇嗣，她就已经很高兴了。

　　这次生产比上次顺利太多，且正好是午膳小休过后，无论是体力还是精神都极好，所以此时倒也不觉得疲累，看着襁褓里皇长子圆圆的小脸，舜华觉得什么样的辛苦都是值得。

　　予沐出生时因为没有足月，所以格外的瘦小，全身包括小脸都是皱巴巴的，没有长开，叫人看着就心疼。如今的皇长子因为足月而产，且她在孕中较为安好，因此生得白白胖胖，且甫一出生便睁开了眼睛，此时刚吃过奶，也不犯困，半睁着朦胧的眼睛，模样甚为讨人喜爱。

　　舜华正含着笑逗弄怀内的皇长子，沈徽姑姑就笑盈盈地进来，禀报道：“禀夫人，陛下和皇太后都到了，眼下要进来看夫人您和皇长子呢。”刚才宣旨的内监已经急匆匆赶过来，传了陛下晋封的旨意，因此沈姑姑等人都已经改口了。

　　此时内室里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有关生产的东西全部都已经清理掉，又兼是申时时分，天色正好，奕诩和皇太后想要看看孩子和自己，这正是表达对她和皇长子的关心和重视，她自然是十分乐意，微微笑道：“本宫知道了。”

　　沈徽姑姑立即出去请了皇太后和陛下进来。

　　皇太后进了内室后，一看见乳娘抱着的皇长子，立即喜逐颜开，“这皇长子生得白胖可爱，哀家看了着实喜欢得紧。”

　　奕诩亦在旁边，眸中含了温柔的笑意，看着襁褓中的皇长子。这是他第一个儿子，虽然如今已有两个儿子了，但是这个长子，意义自然更加不凡。

　　皇长子此时被乳娘隔着襁褓轻轻拍了拍，他睁开了迷蒙的小眼睛，迷惑地看着眼前的皇太后和奕诩，按说他刚刚出生，是看不清楚人的，但他却忽然朝着奕诩，露出了一个天真可爱的笑容，虽然短暂且是无意识的，但那小模样着实太招人疼。

　　奕诩惊喜不已，又有些不敢置信，忙问道：“母后，方才皇长子是在对朕笑吗？”

　　皇太后亦是十分高兴，笑着道：“哀家还以为自己老眼昏花，看错了呢，原来皇长子当真是笑了，看来他也知道你是他的父皇，方才朝着你笑。”

　　奕诩心中陡然迸发出强烈的欢喜和爱意，眼前的这个孩子，虽然只是刚出生的小小婴孩，却知道对自己笑，委实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不愧是他的长子！

　　皇长子毕竟才刚刚出生，逗弄了一会，立刻又睡了过去。奕诩却一直看着他可爱的睡容，迟迟移不开眼睛，他和皇太后注视了皇长子许久，方念念不舍向乳娘道，“快将皇长子抱下去睡一会儿吧。”

　　这名早早由舜华指好，长着一张讨喜圆脸的黎乳娘笑着应道：“诺。”

　　他走过去榻边坐下，握住舜华的柔荑，温柔地注视着她，轻声道：“华儿你辛苦了。”

　　舜华唇角勾出一个极美的弧线，清浅一笑，“妾身见到皇长子平安健康，就一点也不觉得辛苦了。”

　　皇太后一脸温和笑意，亲切和蔼宛如自家祖母，看着舜华温声道：“见着你跟皇长子样样都好，哀家也就安心了。你和皇帝肯定还有很多体己话要说，哀家这会子也有些累了，便先回长乐宫了。你要好好休息，养好身子，刚刚生产完的女人最需要休息和调养了，这月子坐得不好，就容易落下病根子，月子坐得好，以后也就好，知道吗？”

　　舜华忙垂首以示尊敬，恭敬道：“妾身知道了，多谢皇太后关心和提点。”

　　待皇太后离开了，奕诩这才好好儿地看看舜华。见她产后柔弱的模样，他又想起之前自己离开含章殿，过去昭阳殿的事情，不由在她的额头印上轻轻一吻，略带愧疚，轻声道：“朕方才去了昭阳殿，不知华儿可埋怨朕吗？”

　　舜华如何不知方才是叶妩派人过来含章殿请的奕诩过去，她越是争强好胜，自己就越是不能给奕诩施加压力，否则只会适得其反，何况她本身也不是一个骄纵任性之人，于是温柔笑笑，宽和道：“妾身知道姝夫人那边方才也生产了，她性子娇柔，又是第一胎，难免紧张，陛下您去看看她自然是应该的，妾身又怎么会埋怨陛下您呢？”

　　见舜华如此通情达理，善解人意，奕诩越发对她心生怜惜，伸手将她揽住，让她轻轻依靠在自己的肩膀，“朕就知道朕的华儿是最明白事理之人，跟你在一起，朕真的很轻松很自在。”

　　舜华不知奕诩这话有几分真意，只柔声道：“陛下克勤朝政，日理万机，妾身身为女子，无法在国事在为陛下分忧，只愿不要再给陛下增添烦恼便好。”

　　奕诩闻言，嘴角微微上挑，眸光愈加柔和，温柔道：“华儿你真好，朕一直都把你当做最贴心之人，如今你又给朕生下这么聪明伶俐的皇子，此生得你一人，夫复何求。”

　　或许是因为刚刚喜得皇子，也或许是因为她的体贴和善解人意确实在此时触动了他，奕诩这两句话分明如今虚假的情话，说得倒显得有那么一丝真意。

　　舜华不由垂下眼帘，羞赧道：“陛下这样说，便当真是折煞妾身了。”

　　奕诩一壁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一壁低声道：“朕方才看了，皇长子生得极好，眼睛和额头像朕，嘴巴和鼻子像你。”

　　舜华忍俊不禁，“陛下您又在哄妾身了，刚出生的婴孩哪里看得出相貌，还说得有鼻子有眼得。”

　　奕诩故意将脸一板，正色道：“朕说的可都是真的，皇长子生得白胖可爱，一出生就眉眼张开，十分机灵，又懂得朝朕笑，着实是个招人疼的孩子，朕很喜欢他。”

　　舜华知道，无论他之前说的话有几分真假，但这句话定是发自内心的，

　　就在奕诩和舜华情话绵绵时，昭阳殿内的氛围可就不是这么融洽了。

　　叶妩得知奕诩前往了含章殿，又知裴舜华赶在自己前面产下皇子，气得浑身发抖，凌厉妩媚的眸子一飞，转眼将手边盛定心汤的药碗狠狠砸到地上，厉声斥道：“废物，通用都是废物！连陛下都留不住！”

　　满屋子的人立即跪了一地，皆是一脸惶恐，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乳娘怀抱中的皇子被这骤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叶妩更加烦躁，吼道：“哭什么哭，只知道哭，连你父皇都不看你一眼！”

　　皇子被这样一凶，哭得愈发厉害。

　　林姑姑见这样不成，忙劝道：“夫人您千万别生气，你刚刚才生产，动不得气呀，气坏了身子可怎生是好？且皇子年幼，初生的婴孩爱哭乃是天性，夫人您就不要再骂了，这可是您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啊，若是吓着了只怕夫人更加伤心。”

　　叶妩狠狠瞪了她一眼，不再开口怒骂，以手抚胸，大口大口的吸气，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

　　心中却是忍不住骂道，裴舜华，你这个贱人，你凭什么！明明是本宫先怀上皇嗣！皇长子应该是本宫的孩子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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