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天相连

　　齐辰慧和母亲等火车停稳后，在车厢里收拾好行李，才随着最后的人流下了车。
　　热闹繁华的旭城对于她们母女俩来说显得十分陌生。她们按照李杰先生写的地址，一路打听，不知走了多长时间，终于看到了旭城码头，旭城是一个海港城市，这里的码头停泊着不少船只。齐辰慧从小生活在内陆地区，从来没有见过大海，只在课堂上听到李杰先生曾经在课堂上描述过海是如何奔腾汹涌、波澜壮阔，她曾经对大海的面貌充然了憧憬和期待。
　　如今，她已然伫立在海外，今天天气很晴朗，海边的天也似乎更加的蓝，蓝得那么透明和清爽，不渗杂一丝杂质和尘埃；在这没有什么风的天气，海面也显得格外平静，海水也是蓝的，但它与天空的蓝却格外不同，近处是浅蓝，再远处是深蓝，更远的地方是蓝与黑相交的颜色，恐怕再高明的画师都无法用调色板将海的色彩一一呈现。
　　海的平静让齐辰慧的心也安定下来，但是海实在是太广阔了，也太深了，又有谁能知道，这看似平静的下面有多少更加深邃难测的去处，这时候齐辰慧觉得自己在大海面前是那么渺小，那么无助。
　　齐辰慧又望向远处，不禁自言自语地说：“这才是真正的‘天连水尾水连天’。”
　　的确，正因为海与天的蓝色是那么的截然不同，才会有那水天相接的地方，才会有那独特的风景。就像齐辰慧看到的，不时有大小船只从水天相接的地方奇迹般地冒出现，先是只能看到竖长桅杆，之后才渐渐看到宽大的帆，继而才是整只船。齐辰慧好奇地看着这一切，想着李先生曾经讲过海也是魔术师，它有着让事物变幻转化的魔力，这可能就是它在施展魔法吧。
　　母女俩直到傍晚时分才找到狭青街，这是一条位置有些偏僻的小巷，两旁都是挨挨挤挤的简陋民房，不时地有孩子出来欢乐地嬉戏。她们按照地址所写找到十一号，齐辰慧上前轻叩大门。一位五十多岁年纪的妇人将门打开。齐母赶紧上前一步，可没等她说话，那个妇人就笑盈盈地说：“你们是齐家母女吧。”
　　齐母点点头，这个妇人立刻热情地将她们迎进门，拉着齐母的手连珠炮似地说：“我就是何婶，前几日我就收到李杰的信了，我估摸着你们这两日就到了，这不，果然让我猜中了。他托我办的事，我可从来不敢耽搁，我可是提前好几天就把房间给你们收拾出来了。”
　　何婶的热情让辰慧母女俩倍感亲切。何婶是个急脾气，没说几句，就将她们带到和自己的十一号院相邻的一处房子前，这处房子显然是倚着十一号院的院墙接出来的一处临时房屋，房门上也没有门牌号。
　　何婶麻利地打开门，将辰慧母女让进屋，这是一个大约二十平米的里外套间，由于只有一扇小窗，所以整个屋子略显黑暗，尤其是里间，几乎没有什么阳光，屋里的陈设虽然简单，倒也算齐备。
　　何婶没等辰慧母女说话，又开了腔：“李杰他们二口子在旭城时就是租住的这间房，这次，他们信上说你们要行医，让我给你们找门脸房，我琢磨着这里最合适，你们可以住里间，在外间给病人看病。”说着，她又看了看辰慧母女朴素的装束，接着说，“我这里的房租很便宜，况且你们是熟人介绍的，我也不会硬催着你们交租。”
　　齐母闻言，赶紧从随身的布包中拿出了钱放到何婶手中说：“我们母女俩从心里感谢您为我们想得这么周到，这是三个月的房租，您先收着。”
　　何婶拿着钱，眉开眼笑，她更加热络地拉着齐母的胳膊，笑着说：“您可真是一个爽快人，以后有什么事情尽管问我，好了，我先不打扰你们了，你们收拾东西，早些休息吧。对了，一会儿我给你们送点吃的，让你们尝尝我的手艺。”说完，她转身就要离开。
　　这时，辰慧想到了一件事，忙跑出去叫住何婶问道：“何婶，请问旭城女子学校离这儿近吗？”
　　“你要在旭城女子学校上学？”何婶停顿了一下接着说，“别看我们这里看着偏僻，但是如果走到那个学校，二十分钟就足够了。”
　　母女俩送走了何婶，二人一起收拾着行李。
　　当齐母从行李中拿出一本封面已经有些发黄，但是边角仍十分平整的旧书时，不禁想起了往事，这本旧书是辰慧的父亲亲手编制完成的，他正是想用这本书来教辰慧学习古文字，可是又怕年幼的辰慧看不懂，于是还在每个古文字后面标注上现在使用的文字，形成了对照版本。可是齐父英年早逝，无法完成自己的心愿，只留给女儿这本书和无尽的遗憾。
　　齐母看着手中的书，又看了看还在忙碌的齐辰慧，声音有些低沉地说：“孩子，要不是我糊涂，借了侯家的高利贷买药材，你也不会中断学业，一路跟着我背井离乡，我呀，我真是对不起你早逝的父亲。”
　　齐辰慧一看母亲又在自责，连忙将母亲手中的书拿了过来，放在已擦拭干净的桌子上，接着她懂事地对母亲笑着说：“妈，没关系的，我觉得这里挺好，我明天就拿着李先生的信去旭城女子学校报道。您呢，继续行医，俗话说‘酒香不怕巷子深’，我相信，就凭您的这双妙手，一定会在旭城扎下根。不过，等到您又忙得手脚朝天的时候，可别再说让我辍学来帮您的话了。”
　　“你这孩子，又在说些好听的话哄我。”齐母虽然嘴里这样说，但是心里却十分欣慰自己有一个乖巧懂事的好女儿。
　　母女俩一直忙到夜深人静的时候，才把屋子和带来的行李收拾停当。二个人在这陌生的家里，躺在略显单薄和简陋的床上，又说了一会儿话，齐母才沉沉地睡去。
　　可是辰慧却怎么也睡不着，她轻轻地起身，来到桌子旁边坐下，拿起那本旧书认真地看起来。因为辰慧的眼睛从小就具有夜间视物的本领，所以在这样的黑暗中看书对于辰慧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辰慧小心翼翼地将书翻开，第一页写着八个遒劲的大字“庸人半墨，慧眼辩之”。辰慧小声地读了一遍，她一直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要这么写，父亲明明是个医术高超又博学的人，他却自称为“庸人”，而且还用“半墨”的字眼形容自己，难道是他太谦虚了，可是这本书是父亲写给她的，也没要必要在扉页评价他自己呀。辰慧曾经拿着书问母亲这几个字的含义，可是母亲认真地想了想，却无可奈何地告诉她，自己也参不透这几个字的含义。辰慧相信自己终有一天会明白这八个字的意思，理解父亲的苦心。
　　虽然现在已经是初春了，但是夜晚的空气还是那么寒冷逼人，辰慧只坐了一会儿就觉得身上有些发凉，她只得重新回到床上，盖好被子，闭着眼睛，想着自己和母亲将在旭城开始怎样的新生活。她想着想着，就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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