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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
职业赛事是在九月开始，有些尴尬的踩在盛夏的尾巴。
仍旧是雨水丰沛，空气都充满了潮湿的水汽，接触到皮肤的时候有一种让人厌烦的黏糊感，连带觉得身上的每一处都充盈的浸润在水里。这种时候并不适合外出，躲在酒店里享受空调的丝丝凉气才是合理的选择，但是周泽楷还是独自出来了。
不算熟悉却也并不陌生的街道，周泽楷站在马路上有些无所适从。直到现在他才清晰地感知到自己在H市，而不是在熟悉的S市。
周泽楷并不是第一次来到H市，之前的赛季跟着队伍来过几次，每次住的酒店都是离比赛场地最近的，因此这一块地方对他来说还残留着些许的印象——往前走约十五分钟的路程右拐就能够见到嘉世俱乐部的据点，装修气派的门面，五个龙飞凤舞的镀金大字挂在上方惹人注目。
但他的目的地并不是嘉世。
周泽楷推开网吧的门时候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
前台有一个姑娘坐着，眼睛半眯着头就快低到臂弯里去。周泽楷没有打扰这位已经半陷入沉眠中的姑娘，转过头仔细地打量这间小小的网吧，这个叶修前辈呆着的网吧。
网吧的规模不小，机器相当多，还有一二层，角落摆着立式空调，墙上挂着液晶的屏幕，倒还可以拿得出手，不至于落到被嘲笑的地步。当然相比起联盟里那些俱乐部的排场，这间网吧显得就有点穷酸了。
周泽楷在心里默默掂量了一下，迅速的抛开自己脑中的想法，视线顺着一排排的座位扫过去。人不多，很快就能够全部扫完。没发现自己想要找的人，周泽楷心下有些失望，看了一眼远处的楼梯口，犹豫着要不要上二楼去看看。
“叶修那家伙又去哪儿了？”清亮的女声从不远处传来，带着些微的不满，“整个队都在训练，就他一个人出去溜达！”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有些咬牙切齿，“扣他工资他也不在乎——”
“叶大哥是去买宵夜，泡面没有了说是要去买一些吃的回来给队员们填肚子，就是路转角那间烧烤摊子……”前台的小姑娘的话让周泽楷精神了一下，趁着那两个姑娘说话的时候悄悄离开了网吧。
机器运作嗡嗡的声音，敲打键盘的声音，鼠标按键的声音，荧幕的蓝光照射出一张张专注的脸。谁都不知道现任的荣耀第一人来过，也没人发现他离开。
周泽楷到达烧烤摊子的时候，叶修正坐在摊子旁的椅子上抽烟。放在唇间的手遮住了大半张脸，星点的火光在指间闪烁，稀薄的烟雾中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周泽楷想起他与叶修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对方也是在抽烟，靠在墙上，昏暗的灯光浇头而下，那个人犹如一尊雕像。彼时叶修赢了比赛，嘉世却输了比赛。
当然谁也不能够否认斗神在场上还是一如既往的精神，战矛挥舞得猎猎生风。
“……前辈。”他说。
他还记得比赛之后讲解员是怎么解说的：“……斗神已经很久没有使出龙抬头，是不是证明他的状态在下滑……”
而站在昏暗灯光中、还算不上老的斗神，双眼闪着凌冽的光。
“小周？”叶修的表情看起来充满了惊讶，“这么晚了怎么还待在外边？”
周泽楷想了想，斟酌了一下用词，“散心。”
叶修像是想到什么似的，露出了一个别有深意的微笑，“半夜跑来这里，是饿了吧？”又疑惑的皱了皱眉，“酒店没有提供晚间点心吗？”
周泽楷只是盯着叶修旁边的椅子没有说话，询问的视线投向对方，得到对方微笑的点头之后，他便走过去自觉的拉开椅子坐下了。
“难得来到H市，试一试本地的小吃也是好的。”叶修语气里带了些怀念，“这家烧烤摊子开了十年，我也来了快十年了。”
原本要打包带回网吧的烧烤有一半摆在了桌子上，另一半装在塑料盒里面放在一旁。
叶修叫了两瓶可乐，他和周泽楷一人一瓶。桌子中央放着一大碟烤鸡翅烤韭菜烤鱿鱼，香味扑鼻，灯光下泛着油光，非常诱人。
相对于有些拘束的周泽楷，叶修已经拿起筷子大快朵颐了。
周泽楷举着筷子夹了一把韭菜放在自己碗里慢慢吃，视线却漫不经心的飘到了叶修那儿。鸡翅膀啃得干干净净，骨头上几乎没有残渣，连鸡翅膀尖的皮也被没留下。周泽楷恍惚觉得那无比贴切叶修的个人风格，剥皮抽筋吃肉喝血；与他战斗你不会占到多少便宜，反倒会在毫不知觉中被击的溃不成军。
周泽楷并不是没有和叶修PK过。大多数时候是在正式比赛上，偶尔轮回和嘉世约着私底下进行友谊赛也会碰面。胜率是五五分各占一半，但是在正式比赛里还是叶修赢得较多。
因为对战过，所以才知道叶修并没有像解说那般状态下滑。那柄战矛依旧锐气逼人，寒光晃晃，只有真正与他对战的人才体会到那种基本上是一边倒碾压的压力。都说旁观者清，但是只有局内人才知道那份战栗。
“小周？”叶修吃完一片鱿鱼抬头才发现周泽楷捏着筷子在发呆，就算没有表情那张脸也是百看不厌，被人私底下说是荣耀第一帅也并非绝无道理，连叶修自己也对这张脸生出多些的好感。“怎么不吃了？”他夹了一片鱿鱼到周泽楷的碗里，周泽楷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
“没。”他有些含糊不清的回答，拿起玻璃瓶喝了一口可乐，权当滋润自己有些发干的喉咙。掌心被瓶身的水珠沾湿，留下一片冰凉的水迹。褐色的液体咕嘟咕嘟的从底部冒起一串细小的气泡。
鱿鱼因为摆放的太久，放进口里的时候已经不再觉得烫嘴。尝到了淡淡的焦炭味道。
腌制的酱料深入口腔每一个角落，咀嚼的时候肉片饱满的汁水渗出来。
唇上泛着油光。嘴角还沾有一点点褐色的汁液。
“……好吃。”
屈指算来其实很久没有见过叶修了。本来平日里就不在一个城市难以见面，加上第七赛季的时候叶修宣布退役，相见的次数简直是缩减到了零。
并不是没有叶修的□□，只是周泽楷不知道贸然的发过去一个招呼，接下来该如何进行下去：他本就不是一个多话的人。有时候他会羡慕黄少天噼里啪啦的嘴炮，但他惯于先思考再回答，并将语言精简到极致。能不说的时候就微笑向来是他应付媒体的手段。
……但是他并不希望自己给叶修留下的是一副沉默寡言的印象。
轮回内部去旅游的时候，他站在罗马的许愿池面前，投了硬币进去许了个愿。
不过是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愿望，他却无法做到。因此这是愿望。
并非一定要实现，事实上是永远无法实现（这对于他来说太困难）。
面前水池里的硬币在阳光照射下闪烁，目光接触到的时候有一段短暂的空白。
他只是说给自己听。
所以说他只是赢得了心理上的余裕而已。自我安慰。
“现在几点了？”叶修将最后一块鱿鱼塞进嘴里，漫不经心的抽了张纸巾出来擦掉嘴巴上的酱汁。嘴唇殷红，像涂了脂粉，但只不过是热气引起的血管胀大。
周泽楷沉默的递了自己的手机过去，眼睛停留在彼此相互碰触到的手上。叶修的体温迅速的以一种无法反抗、恣意侵略的态度传了过来，周泽楷有些不自在。
“十一点半，小周你该回去了。”叶修看了看手机，语气不容拒绝，“再不回去闹成失踪人口，轮回非找我算账不可。”
“……”没这么夸张吧。
走神的时候叶修已经结了帐从摊子前走回来了，周泽楷赶紧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帮着叶修拎了一袋宵夜，两个人走在冷清的马路上，肩并着肩。周泽楷稍微一转头就能够看到叶修那张带着心不在焉神色的侧脸。
这样一个人，在比赛中沉浮近十年，获得过大大小小的荣耀——没有人能够胜过他。
叶修是不同的，这是联盟里一个无需言说的事实。难见的精通全职业的选手，三届总冠军、三届最有价值选手、一届一击必杀、两届输出之星。
再没有人能像他一样。
周泽楷只能仰望对方，但更多的是想与他比肩而立。
他关心着他的消息，听见他说退役，又听闻他复出。他来到他居住的地方，小心翼翼的与对方搭话，能够坐在一起就已经非常高兴。他并不是贪得无厌的人，只是想抢下一些时间和这个人独处，试图引起对方的注意，来证明自己在对方眼中微弱的存在感。
——他之于对方其实并不是毫无影响。
离开酒店之前江波涛往他手心里塞了一张纸条，此刻皱巴巴地躺在他的口袋里。
他并不是没做任何的准备与任何的努力。他早有准备。
追逐你的脚步。
沿着你走过的路。
看到你曾见过的风景。
然后。
找到你。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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