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情远

　　唐落每天最早到公司又最晚离开，连同事都笑谈，如果公司每个月有最佳员工奖，那么肯定非她莫属。

　　自从第一天上班被乔治颜呵斥后，她做事越发的小心认真，生怕做错什么事情，就会被炒鱿鱼，连带着也让艾小眉难做。乔治颜的办公室，她也总等他来后才敢敲门进去。即便如此，他每次对着她也是冷冷的不苟言笑，对于其他同事，反而温情很多。

　　午餐时间，同事们都在公司食堂，三三两两的坐一起吃饭聊天，顺便舒缓一上午快节奏的劳作。唐落端着饭菜东张西望的找桌子，因为来的比较晚，几乎所有的桌子都满了。

　　艾小眉在不远处冲她招招手，示意她过去坐。唐落已是看到乔治颜也在那边，迟疑下，到底还是过去了。

　　“乔总！“唐落打过招呼后坐下。

　　“恩。”乔治颜点点头算是回答。

　　艾小眉和乔治颜正讨论工作上的事情，唐落因不明白来龙去脉也不便答话，只顾低头吃饭。

　　聊着聊着，艾小眉对坐在旁边的唐落说，“你也觉得是这样吧？”

　　唐落不明白，“啊？”

　　乔治颜戏谑道，“你别问她，她也理解不了。”又说声，“你们慢用，我先走了！”

　　艾小眉看他远去，不解的问唐落，“乔总对你的态度好奇怪，你们从前认识，有过节？”

　　唐落摇头，“连我自己都不明白！”

　　“他应该对你多关照才是啊，真是搞不懂他！” 艾小眉撇撇嘴。

　　“为什么？”唐落不明白。

　　“他也是青城中学和青城大学毕业的，不过你不知道也很正常，你进学校的时候，他已经出国留学了。当年他可是学校的风云人物，除了是学生会主席还是跆拳道和篮球社两个社的社长！”

　　私底下八起乔治颜，艾小眉眉飞色舞，“当年我是篮球队的拉拉队员，你不知道当年有多少女生迷恋他，给他写过情书！”

　　“是吗？”唐落隐约觉得在学校好象听说过他。

　　“对啊！”艾小眉继续说，“青城中学可是从来没有一个人能任两个社团的社长，而且还身兼学生会主席，他可是第一个，正所谓前无古人！”

　　“我记起来了！学校公栏上有历届学生会主席的照片，我见过，怪不得看起来有点眼熟呢。我也听说他出国留学那年，很多学姐竟然也都放弃学业，也要跟着去英国留学呢。”

　　唐落低声同艾小眉说，“其实，我那会也挺崇拜他的，还遗憾没机会见到他本人呢，没想到这个世界还挺小的。”

　　艾小眉笑，“看在你是我学妹的份上，我也不想他对你总是爱理不理的，告诉你个小秘密，他特别爱在下午四点钟喝一杯咖啡，你那个时间给他送去，他肯定会高兴的。”

　　唐落趁午休时间到便利店买了一盒咖啡，下午唐落手里的工作整理的也差不多了，伸个懒腰，她去茶水间冲咖啡。

　　“进来！”乔治颜听到敲门声。

　　“乔总，喝咖啡！“唐落放下杯子。

　　“谢谢！“乔治颜纳闷她怎么知道他的嗜好，虽然对她已有先入为主的坏印象，但是这段时间她工作确实努力认真，他也不想把私人情感带到公事上来，所以对唐落虽然冷淡，但并未流露出增恶的情绪来。

　　唐落看他心情不错，便笑了说，“乔总，听说你也是青城中学毕业的，那就是我的学长了。虽然我进去的时候你已经毕业了，但是听说你的事迹，很多学妹都特别崇拜你！”

　　乔治颜似笑非笑，“你也是那些学妹中的一个？”

　　唐落顿时双颊绯红，“其实我在学校历年社长的照片栏里见过你，不过这么久竟然没认出你来，今天还是听艾经理...”话没说完，只见他皱着眉头，“你不知道我从来不喝速溶咖啡的吗？”

　　“我不知道...”唐落不知所措。

　　“那你还自作聪明！”乔治颜不悦，“我最讨厌别人擅自主张，我对你是不是就读过青城中学没兴趣，即使你是我学妹，工作上我也不会优等。还有，艾经理没告诉过你，上班的时候别聊私事！”

　　“对不起！“唐落羞愧的恨不得地上有条缝可以让她钻进去，她慌忙端起桌上的咖啡走人，谁想越急越出错，手一滑咖啡倒在桌子上，文件全湿了。

　　“你做什么？”乔治颜眉头深锁。

　　“对不起，对不起！”唐落赶紧拿过一旁的纸巾手忙脚乱的擦拭。

　　“这些文件都不能用了，明天早会之前，请你整理好，放在我桌子上！”

　　晚上，整间公司很安静，四周寂静无声。

　　其他同事都走了，只有唐落还坐在桌子前劈里啪啦敲打着电脑整理着文件，她看下时间，不知不觉都十点了，资料才整理了一半，她肚子饿的慌，咕咕直叫。

　　“你就别给我添乱了，”她摸着肚子自言自语，想着中午买的咖啡，反正乔总也不会喝了，她起身给自己冲了一杯。她还是第一喝咖啡，觉得有点苦有点甜味道也不错，不懂他怎么会那么挑剔。

　　乔治颜晚上应酬完客人，想着有份文件明天要用，今天晚上得带回去看，便驾了车回到公司。
　　他推开公司大门，往自己办公室走来，只见门前台面上的小台灯亮着，却不见一人。正疑惑间，听到一个声音轻轻的嘟喃，“妈妈，妈妈。”原来唐落实在太困，熬不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乔治颜看着睡梦中的唐落，想到不久前她还是象牙塔内的一名学生，现在却不得不早早的进入社会工作，心里也几分怜悯起来。无论她曾经多坏，至少现在她每天都很努力的工作，证明着自己的价值。他听她喊着妈妈，又想起自己的母亲，这一刻，他决定给她一次改正的机会。

　　桌子旁边放着还没喝完的咖啡，他扳过显示屏来看，文件已经快做完了，看她的样子肯定是忙了一晚上，还没吃晚饭，想到自己办公室抽屉里还有一只面包，便拿过来放在她的桌子上。

　　唐落打着哈欠，睡眼惺忪的醒过来，看到桌子上的面包，疑惑着四下看去，可是并不见人影。一看手机，已是凌晨三点，连忙关了电脑回去家。

　　唐落正拿了钥匙开门，小小从楼梯上走过来，在她后面猛的一拍她的肩膀，唐落吓一跳，捂了胸口回过头来。

　　小小笑嘻嘻的说，“半夜三更的做贼去了？”

　　“加班，好困。”唐落打开房门。

　　“你们老板是周扒皮吗？现在都几点了？怪不得说是资本家！”小小化着很浓的妆，衣服闪亮，一看就是刚泡完夜店回来。

　　“你喝酒了？”唐落皱眉。

　　“别人请的，不喝白不喝，睡去了。”她推了自己家门进去。

　　闹钟响起，唐落困的不行，伸手摁掉，继续睡。一会儿，跳起来，抓过闹钟来看，喊声“糟糕”，赶紧跳起床，三下两下的梳洗了，抓了手袋就往外跑。

　　小小买了早餐回来，嘴上正咬着油条，看到唐落冲出来，冲她大喊，“你那是什么破工作啊？起的比鸡早，睡的比鬼晚！”

　　唐落跑到公交站台，不料跑的太快，鞋跟脱落下来，扭伤了脚踝。她忍着钻心的疼痛挤上公车，赶到公司正好九点，谢天谢地总算没迟到，否则这个月的全勤奖就没了。

　　在会议室里，唐落忍着痛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走路正常，她把文件放到每位同事的面前的桌子上，而后自己坐到一边，记录会议内容。

　　“唐落，唐落！ 因为昨晚睡眠严重不足，会议开到一半的时候，她靠着椅子梦起了周公，坐在她旁边的同事便轻声提醒她。

　　她朦朦胧胧的听到有人喊自己，以为是在学校，条件反射的站起来说，“是！”

　　同事都掩了嘴笑，艾小眉皱皱着眉头，脸色很不好。

　　“对不起，对不起！”唐落清醒过来，连忙道歉。

　　乔治颜面无表情的说，“继续开会！”

　　“你怎么搞的？”会议结束，众人散去，艾小眉叫住唐落问。

　　“艾经理，对不起！”

　　“你不用对我说对不起，你明知乔总对你一直很有意见，觉得你是我空降来的，今天发生这样的事，我很担心难保他不会生气，你试用期都还没过！”归根到底，她还是担心她。

　　“艾经理，今天的事情我自己会向乔总解释的。”唐落抱歉的说。

　　“但愿你这次可以顺利过关！”

　　唐落把会议记录送进去给乔治颜。“乔总，这是今天的会议记录。”

　　“恩，你放下吧！” 他头也没抬的说。

　　“乔总，”唐落欲言又止，“今天的事...”

　　“你出去吧！” 乔治颜不看她，继续做事。

　　“啊？”她不曾想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乔治颜这才慢慢的抬起头说，“你事情都做完了？还不出去做事！”

　　唐落明白过来，笑容灿烂，“谢谢你，乔总！”

　　“你脚怎么了？” 他看她走路一瘸一拐。

　　“不小心扭到了，没事，应该很快就回好的。”她拐着出去。

　　他自然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困，一开始他就没打算追究，看她刚才心惊胆战的样子，也不禁莞尔。

　　今天是发薪水的日子，唐落下班就到公司楼下的ATM机上查询，工资卡上果然多了好几千。领到薪水的好心情，让她几乎忘了脚痛，她一瘸一拐的去搭公车。

　　“唐落！” 乔治颜驾了车出来，看到路边的她，“我送你？”

　　“不用了，乔总，不顺路的！”

　　“上来，反正我今天没什么事，送你一程的时间还是有的！” 乔治颜不容她反对，探过身来打开副驾位上的车门。

　　“谢谢！”唐落见他这么坚决，只好上车。

　　“你今天心情很好？”他刚才听到她在路边哼歌，“脚不疼了？”

　　“你一提醒，我又疼了。”她低头看脚。

　　“那什么事情这么开心？”乔治颜好奇。

　　“今天是五号嘛！”

　　乔治颜笑，原来是因为领了薪水。

　　“你的脚肿成这样，如果不用药，我看一下子好不了！” 他扫一眼说。

　　“也不是很疼，忍忍就好！”话虽这么说，但是阵阵抽搐的痛，她还是忍不住的皱眉。

　　乔治颜开着车，看到不远处正好有家药店，便说，“过去买点药水？”

　　“真的不用，乔总。不用麻烦了，也没那么疼！”唐落舍不得钱，现在什么都贵，一小瓶药水，怎么的也要几十，那可是自己好几天的生活费。

　　乔治颜看她那么坚决，也不勉强，只是心下难免觉得她实在太嗜钱如命，两人一路再无话。

　　唐落在离医院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就让乔治颜放下自己，她不想他知道她的境况，没有老板会喜欢自己的员工三天两头的的跑去医院。

　　唐落走进医院，已有认得她的护士告诉她，她妈妈在屋子外的草地上晒太阳。她一路寻过来，果然看到妈妈坐在长椅上。方秀兰今天精神还不错，神志也还清楚，看到女儿走过来，拉了她的手让她坐自己身边，看着她消瘦不少的脸庞，心疼的说，“落落，妈妈拖累你了。”

　　其实母亲现在的医药费，加上其他一些开销，现在这份工作的薪水远远不够，但是唐落还是强打起精神，抱喜不抱忧的说，“怎么会呢，你把我养大多不容易，现在本该换我照顾你。妈妈，你不用担心，我已经找到工作了，薪水高待遇又好，足够你的治疗费和我们的日常开销。你看，我今天买了牛奶，还有你爱吃的桃子。”唐落提起塑料袋给她看，又取出牛奶，插了吸管进去，递给母亲。

　　“好喝吗？”

　　“恩！”方秀兰慈爱的看着女儿，“上班辛苦吗？”

　　“不辛苦，我们公司工作很轻松的，一天才上八个小时的班，老板和同事对我也很好。”唐落宽慰母亲。

　　“那就好。”

　　“等你病好了，我们还要去旅游，妈妈，你想去哪里？”

　　“只要和我的落落在一起，妈妈去哪里都开心！”她抚摸着女儿的头发。

　　唐落把银行卡递进收费窗口，交下一期的治疗费用。

　　“小姐，余额不够。”护士说。

　　唐落翻遍手袋和口袋，总共才找到二百多现金，“还差多少？”

　　“六百九十！”

　　“你等等啊。”她又重新翻一遍，并没有多找出一个硬币。

　　“到底有没有？”护士等的不耐烦，“要不你先交这几张单，这张单明天过来交也行！”她把单递出来。

　　“你怎么了，心不在焉的？”艾小眉看唐落闷闷的扒拉着饭。

　　“艾经理...”唐落打算找公司预支薪水，但又不好开口。

　　“什么事？” 艾小眉看她欲言又止的模样。

　　“我也知道这样不好，但是我可以透支下个月的薪水吗？”

　　“上个礼拜不是刚发了薪水。”艾小眉询问，“出什么事了吗？”

　　唐落之前并没有把母亲的病情告诉她，只说是家中经济不好才退的学。

　　艾小眉看她确有苦衷的样子，也不再追问下去，“透支薪水也不是不可以，从前也有同事这么做，现在你也是公司的正式员工，问题应该不大。这样吧，你下午写个申请，只要乔总同意，你再拿给财务部的李经理签字就可以了！”

　　下午，唐落把预支薪水的申请单放在乔治颜的办公桌上。

　　他随手拿起来问，“是什么？”

　　唐落带着恳求的眼神说，“希望乔总能批准。”

　　乔治颜放下申请单，眼睛看了她，“给我一个理由？”

　　唐落欲说还休，犹豫着要不要把情况告诉他，半晌终于老实交代，“我妈妈生病住院了。”

　　乔治颜大手一挥，刷刷的签了字，然后递给她。

　　她赶紧接过，满是感激的说，“真的谢谢你，乔总。”

　　她以前不是没想过他对自己是不是有偏见，许多事情好像都故意针对了她，可是如今看来，他并不是那样的人，看来之前他对自己有意见也不过是公事公办而已。

　　她拿了申请单出去，乔治颜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开始有些理解她之前的一系列行为举动。

　　唐落到财务那里预支了薪水，但这到底是救急不救穷的，便拨电话给杨小小。

　　下班时间，夕阳染红了天空，青城的暮夏还是很炎热。杨小小靠在一根柱子上，有一脚没一脚的踢着路边的小草。

　　“唐落，这里。”杨小小看件唐落走出公司大门，朝她挥挥手，“你上班的地方还挺高档的嘛！”

　　“你怎么过来了？不是说医院碰头吗？”唐落疑惑。

　　“闲着没事就过来看你咯，怎么了？有什么事情要求本小姐的？”她澄着双眼。

　　“看你门路广，想问问你有没有什么好的兼职工作可以介绍？”

　　“二十四孝女，又是为了你妈，你不会找你们公司借啊，你都快成你们公司的包身工了，你老板该感动才是啊。”她点了烟，开始吞云吐雾。

　　“公司也有借，但是你知道我妈妈的治疗费根本就是个无底洞，总不能次次都找公司借啊。长远之计还是多找份工作才行。”

　　杨小小想着最近风声太紧，她的几个兄弟都进了看守所，那些容易的钱暂时也不能去赚了，自己也得吃饭，就问唐落，“这样吧，有个工作你干不干？反正我现在也失业，你要是愿意咱俩还有个伴！”

　　乔治颜的车驶过公司大楼，远远的看到唐落和一女子站路边。那女子嘴上叼着烟，衣着暴露，他只觉得眼熟，思索下，才想起她就是在机场同自己搭讪的女子。

　　他皱着眉头，怎么看她都是个不良少女，他想不明白如唐落这般文静的女子怎么会同她混在一起？怪不得她会做那些事来，只怕是进朱者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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