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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入学礼闭，众生围在公告栏前，听候师母吩咐。
“同房名单就在这里了，各位都看好，如果有什么问题，就来找——”
“师母！”话音未落，那边就有人举手，“我想一人一房！”
此声略显突兀，倏然引去所有人的目光。
那少年不过十五岁上下，还未长开，个头也小，挤在人群之中，本并不起眼，但样貌生得好看，眉清目秀，脸蛋轮廓稍显柔和，五官眉眼间却英气十足，仪态大方，顶着众目睽睽的压力，也不失底气。
另有一人紧跟而上：“师母，我也要一人一房。”
众人再望，却是入学前便在书院门口大显身手的马文才。在众生之中鹤立鸡群，身材挺拔，剑眉星目，挽弓搭箭时的傲然气势犹在，吓得旁边那姓王的忍不住一个哆嗦。
“啊？这……”师母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问，“马文才，你为何要一人一房？”
马文才不慌不忙答道：“第一，我交的钱最多，第二，这里房间太小，我一个人都嫌挤，怎能与他人共住？”
师母又问：“祝英台，你呢？”
唤为祝英台的少年面露为难之色，目光逡巡四周，似是要寻求什么人的帮助一般，当对上结拜大哥的注视，又露出了不指望的沮丧表情，胡乱地摆了一下手：“我跟他一样。”
众学子面面相觑，随即起哄。
“师母，我也要一人一房！”
“我不要和马文才同房！”
“我不要和荀巨伯同房！”
“我，我要和马文才同房！”
“哎我也要我也要！”
……
马文才轻笑一声，环视一周，众人迅速噤声：“和我同房？你们配吗？”
好一会儿，角落里才有人嘀咕：“反正他们要是能一人住，为什么我们不能？”
“就是就是，这样不公平嘛！”立马有人附和上，“有钱了不起吗？”
“就是！”
态度亲切的师母似乎也被他们吵得不耐烦了，连连摇头：“都安静！”
学子们闭嘴，瞪眼看着她。
“师母好不容易分好房，你们这么多意见，诚心给我添乱是不是？来到书院，同窗即为缘分，有什么不可以好好相处的？”师母略一沉思，便说，“我看你们俩倒挺投缘的，不如就你们同房好了！”
祝英台：“……”
祝英台有苦难言，一时愣在那里，心中也不知作何感想。马文才瞧过去，挑了挑眉，没说话。
梁山伯安慰地搂过肩膀来，道：“英台，你若是不方便同我一起，就听师母的吧，我搬去和王蓝田一块住便是。”
祝英台终于回过神来，反手拉住他袖子：“不行，你要和王蓝田同房，我怕你被他欺负。”
“祝英台你——”王蓝田正欲发作，被马文才挡开了。
“怎么，你怕你大哥被人欺负，倒不怕你被我欺负？”他笑道。
祝英台转头，兴趣平平地看了他一眼，声音很是坦然：“我不怕你。”
马文才自踏入这书院以来，头个见到对自己无动于衷的人，暗忖，上虞，祝家庄……喔，看来，这祝英台也是个人物，而且还大大方方和寒门子弟混在一起，也不知家里是怎么教养的。
“到底如何？”师母见几人不做反应，不由敦促，“别耽搁时间了，今天都累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好吧。”祝英台知道单人房是无望了，只得随人流散去。
梁山伯不明就里，走在身旁时还问：“你这般执意，可是有什么苦衷？”
“山伯，不是我嫌弃你或他人，”祝英台叹气道，“只是我在家里向来自由惯了，突然和人同房，怕是会……”
书童银心也跟着说：“就怕打扰到梁公子就寝啊。”
“无妨无妨。”梁山伯笑着摆摆手说，“你我既在同一屋檐下，必当互相包容，总会适应的。”
*
翌日，朗朗书声。
陈夫子缓缓踱步，逡巡于讲堂之中，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到了满面困顿的梁山伯身上。
他不禁怒斥：“梁山伯啊梁山伯，才第一天，你就如此光明正大地偷懒？忘了之前和山长是怎么说的了？你是作业没睡觉做什么去了吗？”
“不是的，”梁山伯解释，“只是初来乍到，第一天睡不习惯……”
“和别人同房太兴奋？”王蓝田不怀好意地笑。
众人顿时侧目，送上暗含了然、猥琐、诶嘿嘿等多重复杂意味的注目礼。
如今男风盛行，也不怪他们多想。梁山伯只得苦笑，心道英台说得没错，他确实是一个人住惯了，这睡姿可真够奔放的。
同舍的床明明不小，他见他晚上睡下去还好好躺在自己那边，正儿八经地仰面闭眼，不到半夜自己就被踹下了床，稀里糊涂地惊醒，爬起来一看，人已经滚到床尾去了……
这么折腾了一宿，能睡好才怪。
始作俑者祝英台垂头丧气，心里很是过意不去，见到夫子责备，当仁不让是要承担一份责任的。
夫子再三追问，方知昨夜的前因后果，气得哭笑不得，大手一挥，把两人赶去做杂役。
梁山伯好脾气，事情因祝英台而起，他一点都没生气，还反过去安慰：“也幸好你是和我，不是和马文才同间，不然这可就住不下去了。”
“也是……”祝英台想想马文才那颐指气使的模样，不由庆幸自己结交了如此好的大哥，心里更是感激和歉疚交织。
马文才等人正从里面出来，听到他这话，目光又往祝英台身上扫去。
“这么说，”他慢吞吞地说，“我还要感谢你了？”
梁山伯一怔，转头看他，不由赧然：“啊，别误会，我并不是指——”
马文才不耐烦地挥挥手，从他身边挤过去，扬长而去。
“你真好。”祝英台感动地对梁山伯说，“这事我会再想想办法的……”
与挑水相比，祝英台分到的任务简单多了，不过是帮着苏安分饭倒菜，算不得什么难事。况且昨晚睡得虽然不算很舒服，但总要比梁山伯好，早上起来时也比他精神多了。
这样果然不行啊。祝英台暗想，可要想个法子，不能让山伯受扰，也不能让他起疑……
王蓝田“啊”地大叫一声，气得半死：“祝英台你……你是故意的吧！”
“呃……”祝英台看他，“你又怎么了？”
王蓝田抖了抖衣袍，指给看：“你把菜都倒我脚上了！”
祝英台意识到自己的走神，不语，原本有的几分歉意因王蓝田嚣张的气焰一扫而空，反正也不怕他，低头垂眸，满心还是如何解决和梁山伯同床的问题。
马文才看在眼里，哦豁，这活脱脱是受气的小娘子模样嘛。他觉得自己前一日大概是看走眼了。
也罢，这小小的万松书院，能有他这样的人才子弟已经很难得了。他颇为自得地想着，突然听到一声钝响。
“饭菜还可以再来一份，但小爷我吃饭的心情你赔得起吗！”王蓝田将菜盘一拍，振振有词。
“你也知道吃饭的心情是赔不起的？”马文才冷笑一声，王蓝田背部一僵，回头对上他森然的视线，顿时唯唯诺诺，连声道歉，见他还是冷着脸，饭都不要了，拔腿就跑。
祝英台对他俩这般特别的相处模式颇感兴趣，望着王蓝田仓皇的背影若有所思，等马文才走上前来，才想起自己的职责，举起汤勺，方见菜盆里已不剩多少，想起后院挑水的梁山伯还没进食，便谨慎地问：“你也没心情吃饭啦？那你还要吗？”
“……”马文才。
马文才心想，真是好心没好报。
他愤愤不平地去了。
不过——当然啦，这点小事，对于宽宏大量的马公子来说，肯定是不会放在心上的。
再次注意到祝英台的时候，是当天晚上，书童准备去锁门的时候，嘟囔了一声：“这么晚了，那祝公子跑去做什么啊？”
马文才走到门边，向院门口望去，果然看到祝英台手中抱着什么东□□自一人往外走。
不是吧？除了睡相不好，难道还有梦游症？
他披上外衣走出门外，又见另一间屋子的门开了，秦京生穿着单衣，一脸肃然，路过他面前却毫无反应，径直朝外面走去。
同屋的荀巨伯也跟出来了，一脸困惑，挠头问马文才：“你也要解手吗？”
“他们去上茅厕？”
荀巨伯望着秦京生的背影：“不知道啊，这么晚了能去哪里呢？”
两人一合计，追了上去。
秦京生出了学舍，一拐弯往后院去了，祝英台则往另一条岔道上走，荀巨伯说：“我们分开，我追秦京生，你看着点祝小公子。”
“好。”
马文才不知祝英台是不是在梦游，隐约记得梦游之人不能受惊扰，另一方面也不想被发现自己在干尾随这么无聊又猥琐的事，只远远地跟着，看着祝英台一路走进了澡堂里。
什么，大半夜来洗澡？
他迟疑着走上去，抬起手不知道要不要推门进去，门却先一步从里面打开了。
“马文才你干什么？”祝英台大步跨出，沉声问道。
看来不是梦游，而且还早就发现自己被跟踪了。
“这话应该我来问你，”马文才环手，气定神闲地反问，“大半夜来澡堂洗澡，你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比如长了痔疮什么的，他不无恶意地想道。
祝英台脸上闪过一丝赧然，但很快镇定下来，不作扭捏地说：“我年纪小，听到王蓝田他们整天说比什么大小的，我当然不好意思……难道还要跟他们比较去不成？”
马文才：“……”
好吧，回去他就再揍王蓝田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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