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迟早要完

　　卡洛琳拥有隐蔽的特质，会从哨向的精神力视野与信息素范围内消失，但瑞安的存在，意味着她身上的定位器正在向四面八方发散着存在感，在加上白杨林这种研究所的重心腹地，不可能有任何一个角落是盲点，因此无时无刻不在承受着注视，这话倒是对的。

　　话说得有些轻佻，但瑞安并不会因此而生气了，她甚至愿意很平静地与她商讨这个问题：“没有‘情’和‘爱’，殿下。”

　　她碧绿的眼瞳注视对方的眼神很认真，宝石般的质感流淌出比阳光还要通透的色彩：“我喜欢您，作为‘瑞安’这个人本身，非常喜欢您——我对您保持着一个人本身所能具备的所有情感，崇拜，感激，同情，欲念，又或者别的什么——大概是因为您确实是我所喜欢的类型，您出现的时候我永远都难移开我的视线，但我不愿意将之归于我与您之间曾有的渊源，也不想证明这是宿命、注定的吸引，一切只是因为您如此出色，您拥有的光芒令我折服。”

　　卡洛琳微微皱眉，犀利的视线仿佛能透过她的躯体直射进她的胸膛。

　　“但我首先是‘瑞安’，白塔的‘瑞安’，所以从一开始，就算是喜欢也注定是有保留的喜爱，我不会患得患失，不会动摇，不会失望，所以说，喜欢就只能是喜欢，我不可能将它上升到情与爱的高度。”如此理智，如此平和，直白地将自己的内心剖析出来，就像是在作科学报告一样严肃，“希望不会过于冒犯您。”

　　多可爱啊……就算是拒绝也一样。某位殿下丝毫都没觉得冒犯，反而有种不为人知的愉悦。

　　瑞安这是在表达愧疚，虽然这愧疚显得很隐晦，大概是由于这个人已经知晓，她对瑞安的爱是哨兵对于歌者的，而瑞安对她的喜欢，是普通人对于一个比较符合自己喜好的人，两者并不对等。普通人确实很难理解哨兵与向导精神层面的通灵感，就算是瑞安也一样——她怎么知晓，就算是不对等的爱，也叫人甘之如饴呢？

　　她见过瑞安在精神领域中一切可爱又顽固的反应，但那个状态的她失却了自我意识的笼罩，并不能完完全全当成瑞安看待。如果非要谈个究竟的话，到底人在精神世界中的本能是真实，还是为思维所控制为理智所挟持的反应是真实？卡洛琳认为这根本不重要，因为她所喜爱的，从来都是这个清醒、理智又诚实、顽固的家伙。

　　当然有时候卡洛琳也会感到遗憾，倘若瑞安还是向导，是她的歌者，那么灵魂惺惺相惜、水乳-交融的感觉究竟会有多美好，不过她心中也很清楚，她的本性就抗拒着所有狂热与不理智，哨向之间没理由的吸引是她的认知所不愿接受的，还不因为她最终成为了一个黑暗哨兵才对此嗤之以鼻，而是她比谁都明白——只有在她真正喜爱瑞安的时候，那曾经为她所拥有的一瞬才成了她生命中的永恒。

　　因为各自的身份、立场、事业、理想不同，感情从来不能很纯粹，但真要这样历数，谁的爱又能很纯粹地基于所爱者本身呢？

　　没有听到回答，对方只是意味深长地注视着自己，瑞安不免有些疑惑，但还是把话说完：“我知道您是来提醒我注意安全的，谢谢关心。”

　　对方的话语中预示的信息，显然是在提醒她小心“野心家”的觊觎。这个野心家当然值得不是她自己，但瑞安怀疑，她似乎是有确切的人选——她既然敢这么提到，肯定就意味着她得知了某种负面的消息，认为这种情况很可能出现——不过她没有确切的证据，所以话语间只有几分隐意，而不是真实的警告。

　　两个人互相又对视一眼，卡洛琳脸上出现了某种笑容：“不用谢。”

　　她的心情似乎极好？这个反应是什么意思？瑞安都被弄得迷糊了。

　　但处理感情方面的事务本来就不是她的专长，她觉得自己想说的话都说完了，该道的谢也道了，于是顶着某个人的注视，拍拍手一身轻松地回去了。

　　——反正对方也未拦。

　　*

　　梅塔莉恩导师端着咖啡溜达着溜达着就到了瑞安面前。

　　瑞安从通讯器上拉出虚拟屏幕，正在处理同僚的申请，回复各种问题，顺便做写论文的准备，当做没看见她。

　　这个家伙丝毫都没有自己不受待见的认知，在她旁边坐下来，眼神闪烁，兴致勃勃地八卦道：“你们究竟进展到什么程度了？”

　　瑞安头也未抬：“蕾拉，请导师大人出去。”

　　“喂喂喂！”某位导师立刻放下杯子趴倒，双手死死扒住桌子边缘，“太残酷了吧！”

　　她平静地说道：“那就别废话。”

　　梅塔莉恩幽怨得看着她：“这是我唯一的乐趣了……”

　　“恕我直言，您的乐趣多得是。”

　　“我亲手带大的孩子竟然如此叛逆，简直伤透了我的心！”

　　“心脏大概没那么容易碎，要是真碎了，我不介意为您动手术。”

　　梅塔莉恩气鼓鼓地看着她：“谁教你的抬杠！我的宝贝以前从来不是这样的！”

　　瑞安瞥了她一眼：“因为以前的您，还没有这么烦。”

　　“烦不是问题，问到你不想回答的问题了，你才会觉得烦。”

　　“所以，既然那么有自知之明，您就该乖乖闭嘴。”

　　梅塔莉恩导师重新端起茶杯，知道掰不开她的嘴巴了，站起身悻悻然往外走：“哼，早晚我会知道的！”

　　目送她离开，蕾拉歪着头注视自己的长官，大概视线沉重了一点，瑞安觉察到了这种注视：“你也很好奇？”

　　蕾拉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她不确定这是否为自己可以知晓的内容，像她们这样的人，学会克制自己的好奇心是最基本的要求之一。但这不妨碍她的好奇心在胸膛中翻江倒海……

　　瑞安放下手头的工作，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就是你想的那个人——对，我挺喜欢她的。”

　　*

　　瑞安的休养告一段落时，白塔上层也已经将之前的研究全部梳理了一遍，整个研究所内部就这个“精神力定位”的项目重新规划并新起了个名叫做“根源计划”，计划主负责人仍然是瑞安，但是底下新设了好几个子项目，各有对应的研究员，瑞安不单要继续自己的研究，还要兼任由此引出的子项目的负责人。

　　她并不觉得这个任务繁重，专属的医疗团队告知她，她现在的身体调整得非常完美，瑞安自我感觉也很良好。

　　不过因为研究所对这个计划的看重，一旦参与进去就是全密闭式的研究方案，瑞安在计划正式开启之前，先把自己身上几个职务给处理了一下，政府与军部那边过去交接了一下，第一军校也得去前去说明一下问题。

　　瑞安身边的警卫队力量无疑十分强悍的，她自己的警惕心也很高，既有高位向导蕾拉形影不离，出门的中途也没有单独接受任何人的邀约……所以她在陌生环境中醒来时，她完全想不出来自己在哪里着了道！

　　有个从上到下都穿着防护服的人站在她床头，正低头注视着她，面罩中的脸丝毫都不能看清，连高矮胖瘦与性别都难以分辨，大概是确定她即将完全清醒，这个人毫不犹豫打开了柜子上的冷藏箱，取出了一根针管。

　　瑞安迟钝的思维飞快运转着，按照肌肉的酸疼程度，她有理由相信自己昏迷的时间绝对超过12小时——因为她身体的耐药性十分强悍，这并不得益于她的体质特殊，而是因为这类药物打小对她用的十分多，以至于她对其产生了极强的耐药性——能够如此完美地调控好用药量，这要对她的身体十分了解才是。毕竟用的少，她的身体没反应，用的多，很容易将她致死，两者之间的平衡不是那么容易掌控的。

　　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也没办法开口询问，她知道从发现她失踪到上报，再到东部戒严、全联邦封锁，速度是很快的，她被绑架这件事，在整个联邦都会掀起一场轩然大波。但是那么长的时间联邦都没找到她，而且对方还能将她藏在这种地方，说明对方的实力绝对超乎自己想象——事实上，瑞安认为，就连某位殿下都没办法做到这件事。所以她实在是困惑，究竟是谁绑架的她？

　　针头刺进脖颈，药物被推倒底，见效很快，她的意识马上又开始浑浑噩噩起来，已经不能分辨这究竟是什么药物。

　　要被转移了……对方需要叫自己处在绝对的无意识状态……这是对她足够忌惮的意思吗？……

　　乱七八糟的思绪随着她的意识一起沉入黑色的海底。

　　瑞安再度睁开眼的时候，视野中的黑斑用了很长的时间才全部褪去，能够叫她勉强看到床边站立的身影。

　　——这是绝对不可能出现在这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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