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痛

作者:我是汤圆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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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秘会面



      曾竣随便找了一个理由,向白云县纪委要了一辆小车,于凌晨6点多钟就启程赶赴蒙城市。
      曾竣倒不是认为和白云县纪委的领导说明此行的目的就会造成失泄密。毕竟都是同一条战线的同志,他怎么也不会怀疑县纪委的领导会有意向汪显成通风报信。他只是觉得已经答应了那个神秘男中音,就不能失信于人。

      凌晨的天空还是灰蒙蒙的。虽然时间还早,那些商店、超市的大门都还关得紧紧的,很多居民也可能还沉醉在梦乡,但白云县的街道上已出现了不少骑自行车和推板车的小商小贩。真是应了那句老话:人无利益,谁肯早起?只不过谋取利益的手段有合法和非法的区别而已。想起这些小商小贩起早贪黑,辛辛苦苦,也只能赚到一点绳头小利,而那些贪官、那些腐败分子,利用手中的职权,仅凭一支笔、一句话,甚至一个眼色,就可以攫取几十万、几百万、甚至上千万的不义之财。社会的经济秩序被他们破坏,国家利益和人民利益被他们践踏,社会的不公由他们一手造成,曾竣心中的愤慨不禁油然而生。

      曾竣收回飞驰的思绪,回到即将同这个神秘举报人的见面上来。听口音,这个神秘男中音象是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他不愿在白云县的任何一个地方同市纪委调查组见面,也不愿让白云县任何一个人知道他同市纪委调查组见过面,这说明此人在白云县可能是一个有头有面的人,认识他的人当不在少数,只有在人生地不熟的蒙城市,他同调查组见面并举报汪显成的问题才能掩人耳目。他将同市纪委调查组的人见面搞得这样神神秘秘的,其目的是什么呢?他只是害怕被汪显成知道,还是害怕被白云县的其他人知道?是害怕被汪显成知道后对他打击报复,还是另有隐情呢?

      关锋对曾竣此行的担忧虽然不无道理,但曾竣认为这种可能性的出现几乎微乎其微。曾竣担心的不是同这个神秘男中音的见面会有什么意外,而是这个神秘男中音手中是否真的掌握了汪显成问题的线索,这些线索对曾竣他们的调查是否有价值,是否有帮助。曾竣从这些年来查办案件的规律中了解到,一个腐败分子、一个存在严重违法违纪行为的党员领导干部之所以被执纪执法机关查处而倒台,虽然原因是多种多样的,但导致他们问题的全面败露往往都有一根导火索:有的是腐败团伙内部的内讧;有的是利益分配不均所造成的矛盾激化;有的是有一个正义之士数年来锲而不舍的举报;有的是贪官的过于贪婪导致行贿者不甘被勒索的愤而举报;有的是受其它案件的牵连而被挖出来;有的是官场内部的权力斗争和派系倾轧的产物;有的是因为小偷小摸的偷窃造成巨额财产的曝光;还有的是因某种特殊原因造成的夫妻反目,后院起火,等等。那么,这个神秘男中音的举报是属于其中的哪一种情形呢?他同汪显成案件究竟有一种什么特殊的关系呢?

      还有,曾竣从这个神秘男中音打来的电话中听出他手中似乎已经掌握了汪显成问题的确凿证据。那么,他的证据是汪显成哪一个方面问题的证据、又是从什么渠道获取的呢?对于这次案件的调查又有没有什么价值呢?他会不会放心地把这些证据交给自己呢?

      曾竣的头靠在小轿车的沙发上,双目微闭着,这些谜一般的问题在他的脑海中旋转着、盘旋着,搅得他头脑发胀。他想,反正马上就要同这个神秘男中音见面了,这些谜底也马上就可以揭晓了,干脆不去想它得了。

      不知何时,天已经大亮了,太阳升起老高。小轿车转了一个弯,阳光射进车内,照得曾竣睁不开眼睛。司机帮助曾竣放下挡风玻璃上面的遮阳板,问道:“要不要听听音乐?”
      曾竣心想,听听音乐可以放松一下,便说:“好吧!”

      司机扭开小车上录放机的按钮,车上马上响起了腾格尔那浑厚、苍凉的男中音。

      曾竣虽不爱唱歌,但他却喜爱音乐,并且特别喜欢腾格尔的歌声。曾竣觉得腾格尔的歌声没有时下流行歌曲中的那种缠绵悱恻、声嘶力竭和装腔作势,能给人心灵的震撼和无限的遐想。特别是那一曲《天堂》的歌声响起,他就好象置身在那广袤的草原上,将那种“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无边无尽的景色尽收眼底。听着腾格尔的歌声,曾竣突然觉得电话中的那个男中音同腾格尔的音质竟有些相似之处。这一奇怪的联想使曾竣不禁哑然失笑。曾竣也感到奇怪,自己对这个神秘男中音充满了一种毫无理由的信心,是否因为受到腾格尔歌声的影响呢?曾竣暗笑着摇了摇头。

      早晨不是汽车的高峰期,没有出现那种常见的堵车现象,8点半钟不到,小车就进入蒙城市区。

      司机问:“到市纪委?”

      曾竣说:“不!到凯旋大酒店。”

      司机没有问曾竣到凯旋大酒店干什么,默默地开着车,把曾竣送到了目的地。

      司机说:“我就在停车场等你。”

      曾竣说:“不用了。你现在就回县里,等事情结束后我自己搭车回市纪委。”

      司机开车走后,曾竣一个人进入凯旋大酒店。酒店大厅里人不多,只有几个正在退房的客人,曾竣一个都不认识。他走到位于大厅右侧的电梯前,按了上楼的按钮。一会儿,电梯门开了,曾竣跨进电梯,按下了12层的楼层号,电梯慢慢地往上升去。

      在1205房的门口,曾竣站了一会儿,才按响了门铃。房内响起了那个在电话中已经熟悉的男中音:“请进。”

      曾竣推门进去,只见一个大约40出头的中年男子站起来,同曾竣握了一下手,说:“曾主任很准时。”

      看来他是认识曾竣的,只不过曾竣并不认识他。

      曾竣仔细地观察着他。只见他约一米八左右的身上穿一身合体的深灰色西装,脸色红润,身材微微有些发福。曾竣初一见他,就觉得他身上有一种咄咄逼人的气势。

      曾竣在多年办案中,多数时候都是同陌生人打交道,很容易同陌生人勾通并把握话题。但不知为什么,在这个神秘的男中音面前,曾竣竟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待曾竣坐下后,男中音先开口道:“用这种冒昧的方式把曾主任请来,很不好意思。但我有我的苦衷,还请曾主任谅解。”

      曾竣淡淡地说:“没什么,这也是我们的工作。请问先生贵姓?”

      男中音笑道:“姓名只不过是一种符号,曾主任也不必过于拘泥于此。为了我们交谈方便,曾主任就叫我老赵吧!”

      “赵”姓是百家姓的首姓,看来这个男中音只是随便捏造了一个姓。正如他所说,使用这个姓只是为了交谈方便。

      曾竣知道他不想让自己知道他的姓名,也不过于强求,便说:“那么,我就称呼你赵先生吧!不知赵先生约我到这里来,能够跟我提供什么情况?”

      “赵先生”说:“这次同曾主任的见面,我是在对曾主任作了一番观察了解后才作的决定。我知道曾主任在蒙城市可说是大名鼎鼎,有口皆碑,是一个为人正直、一身正气的纪检干部,而且工作能力很强,办案业务很精。这些,正是我所期望的。”

      曾竣在办案中常常听到一些人出于各种目的的赞扬话,这种话对曾竣早就失去了吸引力和诱惑力。虽然“赵先生”说的很真诚,曾竣仍是淡淡地一笑,毫无表情地说:“赵先生过奖了。”

      “赵先生”接着说:“汪显成不仅在白云县耳目众多,而且他的关系网已从白云县延伸到了市里。不知曾主任注意到没有,你们在白云县的一举一动,汪显成几乎都知道。这也是我为什么请曾主任到蒙城见面的原因之一。”

      曾竣紧盯着“赵先生”说:“你的意思是说,汪显成派人在监视着我们的行动?”

      “赵先生”点点头说:“据我所知,有这个迹象。”

      曾竣有些难已置信:“汪显成真的这么胆大妄为?”

      “赵先生”说:“我确实不是危言耸听。不过曾主任也不用担心,汪显成再胆大妄为,他也不敢铤而走险,公然同组织对抗,同庞大的国家机器对抗。我猜他这么作的目的,还是为了了解你们的动向,发现你们的秘密,便于他串供堵口,掩盖自己的问题,以保住他的官职。”

      曾竣倒不是担心汪显成会铤而走险,对调查组采取什么过激行为。他想的是如果真如“赵先生”所说,汪显成真的派人在监视他们的调查行动,那么在今后的调查工作中就要认真考虑如何避开汪显成的耳目,使调查工作尽量作到保密的问题。

      这时,曾竣想起了吴成说过的话和“赵先生”在电话中要金中杰回避通话内容的事,便问道:“赵先生是否知道县纪委的金中杰同汪显成是什么关系?”

      “赵先生”奇怪地反问道:“曾主任这样问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发现金中杰有什么可疑之处?”

      曾竣说:“不是。因为你昨天在同我通电话时要金中杰回避,所以我想知道原因。”

      “赵先生”说:“汪显成的关系网都是那些经济利益和权力利益相结合的共同体,金中杰嘛!一个纪委副书记,他既无钱向汪显成行贿,也没有权力帮助汪显成揽取贿赂,因此,他还不够条件成为汪显成线上的人。但我当时要金中杰回避,是因为在他的身边有汪显成线上的人。我怕金中杰万一说话不慎,泄露了我同你们见面的事,被人到汪显成那儿告密,引起汪显成的警觉,影响你们的调查工作那就麻烦了。”

      曾竣惊问道:“你是说金中杰身边有汪显成线上的人?是谁?”这个“赵先生”说的话,办的事,常常出人意表,让人觉得有些耸人听闻,但又不得不引起警觉。

      “赵先生”迟疑一下说:“这个嘛!事情比较复杂,不说也罢,还是回到我们这次见面的主题上来吧!请曾主任恕我直言。我觉得你们这次到白云县调查,选择白云县收费站作为调查的突破口,这个选择虽然是正确的,但却违反了避难就易的原则,才使你们的调查工作搁浅。不知我说的对不对?”

      “赵先生”虽说是征询曾竣的意见,但语气中那种对他自己的自信和对曾竣的调查工作的指摘却跃然脸上,让人一览无遗,这让曾竣感到很不舒服。到目前为止,曾竣仍认为以白云收费站作为调查的突破口是正确的。不过,曾竣认为没有必要把调查组的工作意图和选择白云收费站作为突破口的理由向这个陌生人毫无保留地合盘说出来。

      曾竣用一种淡淡的语气说:“请赵先生接着说,我洗耳恭听。”

      “赵先生”似乎没有发觉曾竣情绪的变化,继续说道:“据我了解,给汪显成行贿的人大体分为四种类型:第一种是要钱的。汪显成当常务副县长、分管财政工作时,一些单位为了从汪显成手中多争取一些财政拨款,就用单位的公款给汪显成行贿。有的企业和个人为了得到财政周转金,也用自己的钱向汪显成行贿;第二种是求官的。汪显成虽说不是分管组织人事工作的领导,但他是县委副书记,县委主要领导,在县委中说话还是有份量的。有些人为求得一官半职,就通过各种不同的渠道给汪显成送钱买官;第三种是要工程的。曾主任你也知道,基建工程中的利润空间很大,因此竞争也非常激烈。为了捞到工程承包权,一些包工头不惜血本给汪显成行贿,汪显成也利用手中职权为他们谋取工程;第四种是买企业的。现在白云县有一个怪现象,说是产权制度改革,实际上这种改革一字以蔽之:‘卖’。就是将国有企业的固定资产以及无形资产的所有权和使用权卖给那些有钱的私人老板和私营企业家,就象白云收费站那样。而在买卖国有企业的过程中,行贿受贿就成了这个国有企业价值和价格的重要砝码。而汪显成就是分管国有企业产权制度改革的县委副书记,对国有企业的价值和价格的确定起着关键性的作用。你说,一些人为了低价购买这些国有企业,他们会不会向汪显成行贿?而汪显成会不会利用这个机会从中大捞一把?”

      曾竣心中暗叹:这个“赵先生”不知是干什么的,竟把汪显成可能存在权钱交易行为的途径说得头头是道,条理非常清晰,不禁由衷地赞道:“赵先生的分析确实精辟,很有道理,对我很有启发和帮助。”

      听到曾竣由衷的称赞,“赵先生”似乎并末介意,接着说:“我说你们选择白云收费站的出售作为调查的方向是正确的,是因为我也认为其中定有猫腻,而且问题还非常严重。你们已经调查了这几天,相信你们已经发现了其中的问题,也掌握了一些证据,这才惊动了汪显成,迫使他通知黄华山逃跑,使你们的调查工作搁浅。这就是我所说的你们在调查工作中没有避难就易的道理。”

      曾竣本是来听取“赵先生”的举报的,没想到现在却是听他讲了一通大道理,上了一堂如何办案的课,真是有些啼笑皆非。不过,既然他说了避难就易的“难”,那么,他就应该说到“易”的问题以及为什么“易”了。这样,他就会说出之所以“易”的依据来,而这正是曾竣最想知道的。

      曾竣便问道:“你认为什么问题比较容易查呢?”

      “赵先生”却没有回答曾竣提出的问题,转身从床上拿起他的一个公文包,从中拿出一个小型录放机。

      曾竣莫名其妙地看着这位“赵先生”的举动,不知他在捣什么鬼。

      只听“赵先生”说:“我想请曾主任先听一段录音。”

      没等曾竣回答,“赵先生”就扭开了录放机的开关按钮。一会儿,小型录放机响起一阵轻轻的“沙沙”声,接着出现了一个男人的说话声:“志飞,你这么急着找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虽说小型录放机放出来的声音有些失真,但仍可以听出是这位“赵先生”那标牌似的男中音。

      过了一会儿,一个沙哑的男声叹了一口气:“哎!我真不知该怎么对你说。”

      男中音有些不耐烦的声音:“什么事这么吞吞吐吐的?”

      沙哑男声说:“这几天我心里乱得很,总想找个人说说,心里才舒服一点。想来想去,只能跟你说。”

      男中音:“是不是和弟媳妇吵架了?”

      沙哑男声:“不是。”

      男中音:“是什么你就快说,我都要急死了。”

      沙哑男声好象下了很大决心似的说:“前年办公室要我分管县政府基建工程的事儿你是知道的。”

      男中音的声音:“我知道。那不是外地的一个包工头承建的吗?”

      沙哑男声:“对,是南岗市建筑公司中标承建的,承包人是南岗市建筑公司的项目经理郑汉阳。这个郑汉阳在基建过程中,分两次给我送了10万元钱。”

      男中音似乎非常吃惊:“送给你10万元?你收下了?”

      沙哑男声的声音有些消沉:“是的。两年来,这10万元一直在我的脑海里折腾着,搅得我吃不香,睡不甜,老是想象着我被检察院抓起来了,有时一听到警笛声我就心惊肉跳。”

      男中音感到奇怪的声音:“你不过是一个在基建中跑腿的人,这个郑汉阳为什么要送给你这么多钱?”

      沙哑男声说:“唉!别提了。这项工程本来是汪书记分管的,我在工程中确实是一个跑腿的角色。可是工程中有些事情汪书记不便直接出面,都是汪书记安排我摆平的。这样,郑汉阳为了感谢我,就给我送了10万元钱。”

      男中音:“你帮郑汉阳摆平了什么事,值得他给你送10万元的重礼?”

      沙哑男声:“当初汪书记将郑汉阳带来见我时,说郑汉阳是市委郑书记的堂弟,要我们在工程中给予关照。当时我也没有多上心,心想汪书记是决策人物,有你汪书记关照就行了,我一个跑腿的,还不是汪书记怎么说就怎么办?谁知在工程招投标前,汪书记找我,要我想办法让郑汉阳在工程招投标中中标。我说我有什么办法?汪书记就让我把工程标底的几个关键数据暗中告诉了郑汉阳,并将甲方的信任分也给了郑汉阳,这样就使郑汉阳顺利中了标。后来,郑汉阳在施工中又要求追加工程预算款。我按照汪书记的安排,末经核实,就在郑汉阳追加工程款的报告上签了‘属实’的意见,使郑汉阳顺利地拿到了120万元的追加工程款。郑汉阳就是这样分两次给我送了10万元钱。”

      男中音斥责的声音:“你真糊涂!当时你怎么不拒绝?”

      沙哑男声透出一种后悔莫及的语气:“我当时是不想要,可是郑汉阳说,他给汪县长送的比我还要多,汪县长都收了,你怕什么?我一想,也是的,天塌下来有长子顶着。汪书记官比我大,有什么事还不是汪书记扛着!就这样,郑汉阳两次送来的钱我都收下了。可是事后我越想越后怕。汪书记的官大,他有后台撑腰,而我什么背景都没有。一旦出了什么事,还不是拿我这个小官当作替死鬼来开刀?10万元够我坐好几年的牢,那样我就一切都完了。”

      男中音:“郑汉阳有没有说给汪显成送了多少钱?”

      沙哑男声迟疑了一会儿,语气不很肯定:“没有说。”

      男中音:“你怎么现在才跟我说?”

      沙哑男声:“这两年纪委和反贪局查的格外紧,我紧张的不得了。我想把这10万元交出去,又怕到时候说不清楚。如果不交出去,又怕查出来了对我从重处理。我是左右为难。”

      男中音:“你是怕交出来会把汪显成带出来吧?”

      沙哑男声没有说话,大慨男中音说中了他的心事。

      一会儿,男中音的声音又响起:“你现在是什么想法和打算?”

      沙哑男声:“我已经受不了这种精神折磨了。不管怎么样,我都想把这10万元交出去。你对这方面的情况比我清楚,你说我交出来后会对我怎么处理?”

      男中音:“对你怎么处理我也说不好,但我认为你现在交出去时机不成熟。”

      沙哑男声:“怎么不成熟?”

      男中音:“汪显成现在在白云县可以说是炙手可热、权势正盛的时候。你在交出这10万元时,你就要交待收这10万元的动机和过程,那样你就必定要牵涉到汪显成,而汪显成肯定要推卸责任,把你当作替罪羔羊,并利用他的权势和影响对你从重处理。而且你又拿不出汪显成也收受了郑汉阳贿赂的任何证据,说不定汪显成还会说你是诬陷他呢!”

      沙哑男声懊恼的声音:“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男中音:“我看,你先把这10万元以政府办公室的名义存起来,分文都不能动,等待时机。如果省市两级纪委派人来调查汪显成的问题,你在适当时机主动找纪委把事情说清楚,并把钱交出去。如果省市纪委不来调查,你就等汪显成调离白云县后,再把这10万元交给县里。那时候汪显成鞭长莫及,对你就无能为力了。”

      录音机里的声音停了一会儿,又响起了沙哑男声的声音:“按你说的这样去作,对我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男中音:“影响肯定会有。但是,第一,你以政府办公室的名义将这笔钱存入银行,说明你已经没有占有这10万元的主观故意,有了主动改正错误的愿望和行动;第二,你有投案自首的法定从轻处理情节,我想影响不会很大。”

      沙哑男声:“好吧!我就照你说的办。”

      这时,录放机里的声音停止了。

      “赵先生”关上了录放机后问:“曾主任听明白这段录音对话的意思了吧?”

      曾竣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段录音对话表明,县政府办公室有一个叫“志飞”的干部,在分管县政府的基建工程时,根据汪显成的授意,以泄露标底的方式,使包工头郑汉阳在工程招投标中中标;工程竣工前,又按照汪显成的安排,末经核实就在郑汉阳追加工程款的报告上签署了“属实”的意见,使郑汉阳顺利得到120万元的追加工程款。郑汉阳为了感谢他,分两次送给他10万元钱,并说送给汪显成的钱比他的还要多。

      但曾竣对这段录音对话的来历有些怀疑。从这段对话的过程看,“赵先生”开始并不知道这个叫志飞的干部找他的意图,最初所显现的只是一种普通的聊天,“赵先生”为什么会对这种普通聊天都感兴趣,都要进行录音?如果录音的动机解释不清,那这段录音就有可能是伪造的。

      曾竣不动声色地问:“录音怎么来的?”

      “赵先生”十分敏感:“我估计曾主任会提出这个问题,如果不提出来,那曾主任就不是办案能手,我对曾主任的办案能力也要产生怀疑了。事情是这样的。在志飞这次同我交谈之前,我曾两次带着录音机,找志飞从侧面了解汪显成在县政府基建工程中的问题,但志飞都守口如瓶,根本不和我说任何情况。这次志飞打电话找我时,我就带上了录音机,准备他不说时,我还要问他的,谁知他却主动说了出来,省了我问的功夫。这样说,曾主任能理解吧?”

      “赵先生”的解释合乎情理,令人信服。但曾竣对“赵先生”的解释不置可否,又提出了一个新的问题:“赵先生对这个志飞出了一个并不怎么高明的主意。”

      曾竣指的是“赵先生”要志飞将10万元受贿款暂时放在手中的事。

      “赵先生”也明白曾竣所指,笑道:“不过我这个主意把方方面面的后果都考虑到了,虽不是一个高明的主意,但却是一个十分有用的主意。志飞收受10万元贿赂的过程已经完成,他当时即使把钱交出来,把事情说清楚,也只是投案自首,主动退赃,是一个从轻处理的情节,并不能改变这个问题的性质。因此他早一天说晚一天说并没有多大区别。所以,今天在我找你曾主任的时候,志飞也主动找了你们的关主任交待问题并退出赃款,而且他还会向你们举报汪显成在这项基建工程中收受贿赂的问题。作为他这种情况来说,这可是重大立功表现。这两点可都是法定从轻处理的重要条件哪!”

      曾竣大吃一惊:“真的?”心想,志飞去找关锋,一定是这个“赵先生”的杰作。这个“赵先生”真不知是何许人,他的整个安排以及从头至尾的所作所为都是匪夷所思,出人意料。

      “赵先生”以为曾竣不相信,说:“不信,曾主任可以打电话问问。”

      好像为了印证“赵先生”的话似的,曾竣的手机恰在此时响起来了。曾竣道了声“对不起”后拿起了手机:“喂!我是曾竣。什么事?”

      手机中是关锋有些激动的声音:“曾主任,我向你报告一件重要的事情。刚才,县政府办公室副主任何志飞找我,主动交待并当场退出了他在县政府基建工程中收受包工头郑汉阳的10万元贿赂,同时还检举汪显成在这项工程中也收受了这个包工头的50万元贿赂。我知道你非常关心这个事,他把情况一讲完我就给你打电话。现在,我安排袁洪刚正在给他做笔录。”

      曾竣已经估计到了这一情况,平静地问:“他是怎么知道汪显成收受贿赂的?”

      关锋说:“何志飞说是郑汉阳给他行贿时说的。何志飞有一个做笔记的习惯,汪显成几次安排他为郑汉阳办的事他都有原始记载,郑汉阳给他行贿的过程他也比较隐晦的记了下来。据他说,他是平生第一次、也可能是最后一次收受贿赂,怕今后说不清楚,所以这些事记得都比较详细。综合各方面的情况进行分析,我认为何志飞的交待是比较真实的。这对我们的调查工作可是非常有利啊!”

      曾竣说:“好!我知道了。你们把材料搞细一点,扎实一点,回去以后我们再商量下一步的搞法。”

      关锋答应后问道:“你那里的情况怎么样?”

      曾竣说:“我们还正在谈。”

      关锋又问道:“我们同何志飞的笔录做完后,是让他回去,还是把他留在这儿?”

      何志飞问题的性质和情节都比较严重,虽说有投案自首和检举他人的重大立功表现,但不能改变他收受10万元贿赂这个基本事实,而且检举他人还要经查证属实后才能确认。所以对于是把何志飞留下来进行“双规”,还是让他回去,关锋拿不定主意。

      曾竣想了想说:“既然他是主动找我们交待问题,留他就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意义了。在他回去时,你们要叮嘱他注意保密,对任何人都不要透露找过我们的消息,就像没有发生什么事一样,以免惊动汪显成,引起汪显成的警觉。我们有事找他叫他随叫随到就行了。”

      等关锋答应后曾竣关了手机。

      “赵先生”显然已经听明白了曾竣通话的意思,仍然问道:“怎么样?”

      曾竣说:“正是你说的那个情况。”

      “赵先生”说:“我有一个建议。”

      曾竣说:“赵先生请讲。”

      “赵先生”说:“你们只要把汪显成在县政府基建工程中收受贿赂的问题查证落实,就可以对汪显成进行‘双规’了。那时候,你们的调查工作就方便多了。”

      曾竣说:“你倒对我们纪委的工作程序非常了解呀!”

      “赵先生”有些得意地说:“那是当然,不了解怎么向你们举报呀?不过,你们在这个问题上还有一个很不好处理的难题。”

      曾竣问:“什么难题?”

      “赵先生”说:“按照汪显成的说法,这个郑汉阳是市委郑书记的堂弟,而且又是郑书记介绍来的。因为郑书记是市委领导,不论汪显成说的是否属实,你们都不便直接调查自己领导的问题,这就使事情变得比较复杂了。所以我建议你们在整个调查工作中,涉及的领导干部就到汪显成为止,回避郑书记牵连到这项工程中来的情节,以免横生枝节。”

      曾竣在心里苦笑道:“你说回避就能回避了?”

      按照规定,纪委只能查处同级党委管理的干部的案件。对同级党委的领导干部,纪委只有监督权,而无调查权。而这种监督权由于种种原因,往往也难已落到实处。如果汪显成的说法属实,对汪显成在白云县政府基建工程中的问题展开调查,就要按照事物发展的规律,把郑汉阳到白云县承接基建工程的来龙去脉查清楚,那就必定要涉及到市委的郑书记,根本回避不了。这样作不仅不是避难就易,简直就是避易就难了。当然,曾竣心中的这些想法是不会对这个“赵先生”说的。

      曾竣转变了一个话题问道:“赵先生还只是说了基建工程中的事,不知赵先生是否还了解汪显成的其它什么问题?”

      “赵先生”说:“汪显成在担任分管财政工作的副县长时,对各单位的经费安排都卡得比较紧。因此,每年各单位都要求追加经费,都要找汪显成这个分管财政工作的财神爷,给他上贡送礼。据我所知,在对各单位一些数额较大的预算外拨款中,汪显成差不多都从中受过贿。”

      “赵先生”的这个说法太笼统了,纪委根本不可能象这样大海捞针般地去进行调查。于是,曾竣问道:“赵先生有没有什么具体线索?”

      “赵先生”说:“我只对县广播电视局、交通局摸了一下底。1998年,白云县要建电视差转台,因经费不足,广电局找汪显成追加拨款200万元,给汪显成送了2万元;交通局因每年都要追加经费,所以每年都要给汪显成送礼。1997年给汪显成送了1、8万元,1998年送了2、5万元,1999年送了3万元。广电局的2万元据说是用材料款冲的,交通局是用会议费和生活招待费冲的。其它单位你们只要把一些大额追加拨款一查,这里面的问题就暴露出来了。这些钱对于汪显成来说虽然是小儿科,但一加起来,问题就大了。”

      曾竣问:“这些问题你是怎么知道的?”

      “赵先生”说:“我在同这两个单位的财务人员一起闲聊时,他们无意之中说出来的。此外,汪显成在出售县机床厂和几宗国有土地使用权的转让中收受贿赂的问题,我这里有一个材料,你一看就清楚了。”

      说着,“赵先生”从手提包里拿出了一份打印材料,递给了曾竣。曾竣只看了一眼,放在身边。

      “赵先生”接着说:“对白云收费站和挪用公款给方若梅做生意的问题,你们已经作了调查,情况比我还清楚,我这里就不重复了。”

      看来这个“赵先生”还比较实在,所举报的问题都有一些依据,线索也比较具体,可查性比较强,不像有些举报信那样,存在着夸大其辞、捕风捉影、空穴来风的倾向。

      曾竣想到了汪显成提到的夫妻关系问题,这对曾竣来说是一个急欲解开的谜团,不知这个“赵先生”是否能够提供一点什么,便问道:“我还想请教赵先生一件事。”

      “赵先生”说:“请教不敢当。只要是我知道的,我是知无不言。”

      曾竣说:“不知赵先生对汪显成的家庭情况是否了解?”

      “赵先生”一时沉默下来,扭头望向窗外,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曾竣也没有出声,静静地等待着“赵先生”开口。

      一会儿,“赵先生”转过头来,面向曾竣踌躇地说:“这因为是汪显成的家庭问题,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只是听说他们的夫妻关系不好,有一段时间曾经闹过离婚。具体是什么原因,我这个外人是不知情的。”

      曾竣从“赵先生”的表情中感觉他没有说实话。既然“赵先生”不愿说,一定有他自己的原因,曾竣也不好再问了。

      曾竣坐在市纪委副书记周海峰的办公室里,向周海峰汇报这几天在白云县调查的经过,特别是同“赵先生”见面的情况。因为白云县政府的基建工程牵涉到市委副书记,下一步的调查工作怎么进行,曾竣不敢作主,只好请周海峰拿主意。

      听完曾竣的汇报,周海峰神色严峻,半晌没有说话。南岗市是蒙城所辖县级市,市委郑书记就是南岗市人。按情理分析,郑书记介绍郑汉阳到白云县承接工程的事是有可能的。一个领导干部越权插手基建工程的背后有什么猫腻,这已是公开的秘密,任何明眼人都是一看便知。问题是市纪委对郑书记根本没有调查的权限,而他们又不能因为郑书记的牵连而放弃对汪显成的调查,这才是整个问题的难度所在。这些年来,周海峰指挥查办了不少党员干部违法违纪案件,还从没有像今天这么为难过。

      沉吟半晌,周海峰终于下了决心:“今天下午我就将此事向市委汇报,争取得到市委的重视与支持。你从白云县调查组调一个同志回来待命,如果我不另外通知你,明天上午你们就赴南岗市找郑汉阳调查核实有关情况。”

      曾竣问:“如果郑汉阳同郑书记真的有什么经济交往的话,调查笔录怎么做?”

      周海峰瞪了曾竣一眼说:“你办了这么多年的案件,怎么做笔录材料不需要我教你吧?”

      曾竣心里仍然拿不定主意,对周海峰提出了他的想法,以征求周海峰的意见:“那我们就分开来做,一人做一份笔录。”

      周海峰果断地说:“不!你们只做汪显成问题的笔录,对涉及郑书记的部分,你们就让郑汉阳自己亲笔写一份交待材料就行了。这份交待材料你带回来后直接交给我,材料中涉及到的所有情况一律不得外传。”

      曾竣想了一下,马上明白了周海峰这样安排的意图。如果由市纪委调查组做笔录,那就有市纪委越权调查市委副书记的问题之嫌;而由郑汉阳亲笔写交待材料,那是郑汉阳个人主动向组织交待问题,市纪委只不过将郑汉阳的交待材料转了一下手,并末刻意越权调查市委副书记的问题。曾竣心想,周书记这一手真是高明,值得自己在今后的办案中好好学习和借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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