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浴孽

　　远远看去，山脚下，几间农舍错落有致。农舍前，不远处是片田地，一个身着褐衣的男子带着两个小子在劳作。

　　“四哥。”

　　“来了。”胤禛回过身就看见胤祯站在田边，正笑眯眯地望着自己。

　　跟随胤祯一同来到的刘壬，显然没想到胤禛会是这样身农户打扮，瞪大眼上下打量着胤禛，连要向胤禛请安都给忘记了。倒是旁边的李炎扯了下自己这位师叔的衣袖，向胤禛打千道：“给四爷请安，四爷吉祥。”刘壬见了，也就顺势比了下手，便当了事。

　　胤禛早从胤祯处，听说了刘壬的来历，也不与他计较，甚至为表尊重，给李炎二人还了个礼：“刘先生、李太医请入农舍稍坐。十四弟，你也快进屋去。”交代完，胤禛便要转身，继续刚才的耕作。

　　太监苏培盛不知为何，在旁着急地瞄了胤祯眼。但胤祯根本不理会他，只兴致勃勃对胤禛道：“四哥，我也来帮你吧。”话音刚落，便要伸手去解披着的貂裘，李炎早防着胤祯乱来，刚见他动作便劝道：“十四爷万万不可，如今天寒，若再着凉，可如何是好！”

　　胤禛皱眉将锄头递给身旁的小子，接过奉上的手帕擦干净手，走上田边堤旁，盯着胤祯说：“你少给我胡闹，还不快跟我进屋去。大冷天的，下什么田！”

　　“可四哥你还不是大冷天，只穿了件短打便下田。”胤祯低头嘀咕道。

　　已经板起脸准备训人的胤禛，一下被胤祯堵得没话说。旁边伺候的奴仆，无不对胤祯露出丝赞许。胤禛生来不惧寒冷，所以即便入冬，也敢只穿件短打，顶多搭件羊皮褂便下田耕作，这令胤禛身旁的人，特别是他的嫡妻那拉氏极为担心他的身体，明里暗中也不知规劝过多少次，可没有一回胤禛是听进去的。

　　这次来园，留京的那拉氏便责成苏培盛务必要劝住胤禛，可胤禛那会听个贴身太监的劝，两头不着岸的苏培盛，病急乱投医，方才来的路上干脆求起胤祯，胤祯听完也没说是不是答应，不过刚才一出手，便让胤禛自个从田里上来了。苏培盛知道自己这次是求对人了。

　　见胤禛被堵得没话说，胤祯当然把握机会继续往下道：“四哥刚才说我是胡闹，那四哥日后是不是也不能这样不爱惜自个身子才是。”

　　话到这里，胤禛自然察觉，胤祯这是有意在规劝自己，想到自己这胞弟到底是长大了，懂得规劝人，不觉一阵安慰，便也不忍拂胤祯的好意，点头说：“好，四哥听你的劝，日后决不再任性下田。”

　　胤祯熟知胤禛性情，当下慎重其事道：“不是弟弟不相信兄长，只是既是承诺，便需得有个见证人。苏培盛你且派人进宫，将今日之事，尽数回与十三爷知道。日后若四哥不守承诺，我定要十三哥追究四哥失约之过。”

　　在旁的刘壬等人听了这话，无不觉得胤祯小题大作，只有胤禛认真地望着胤祯，似乎望进胤祯心里保证道：“四哥晓得了。”

　　胤祯突然意识到，不知从何时起，他与胤禛的关系，已经可以如此融洽。

　　菜圃是仿农户田间野趣而建，所以其间道路并不平整，走起来，胤祯自然不及走惯了的胤禛，不知不觉便落后了半步，胤禛似是不曾觉察，只是缓了步伸手执住胤祯的手，也不说话，一道并肩朝农舍走去。

　　跟在后面的苏培盛，乘着胤禛不注意，悄悄儿朝胤祯连连作揖道谢，看得刘壬等人连连摇头。

　　山下那几间农舍，矮屋疏篱，不过这也就外观形似农舍，实则并不是真正的农舍，主要以楠木为主的建筑群，主要起居的几间内铺有地龙，人进了屋便觉得暖洋洋的，丝毫感觉不到室外寒意。

　　胤禛对后面入到的刘壬、李炎二人客气道：“接下几日，便劳刘先生、李太医二位多多费心。”

　　胤祯的散魂症，每七日便要施针一回，再辅以汤药。这个月刚巧胤祯随驾来园。胤禛怕西花园人多口杂，干脆把下针之处挪到自家园子里来。

　　乘着刘壬、李炎等人去准备，胤禛将胤祯拉进西屋，屏退左右，交代道：“皇父那头，我已为你告假，这几日你且在园子里，好生养病。”

　　胤祯没应声，胤禛见他这样，不免有些生气，他处处为胤祯这弟弟操心，现在看来，胤祯反倒不领情。

　　“我知道四哥是为我好。但前日佟国维舅舅上折，折中语气激烈，甚至追问皇父何时再立储君。”这事在随驾诸臣中，早已不是什么秘密。此时此刻，佟国维上这样一本折子，到底是不知轻重，还是居心妥测，这是所有人的疑问，不过当然，胤祯是知道答案的。

　　胤禛脸色凝重：“这事你别管。”

　　“可是四哥……”没等胤祯说完，胤禛已经摇头，或是怕胤祯不知轻重，再度惹火烧身，胤禛警告道：“你可知，十三弟为何没有随驾？”

　　胤祯听了，不禁一阵心惊，前世十三哥胤祥，在四十七年后便不再受皇父宠爱，胤祯一直以为那是因为受到二哥胤礽的牵连，可这时再听胤禛这样提起，胤祯才想到，即便是受了二哥的牵连，那二哥都已开释，皇父为何始终冷落十三哥？这其中必有他前世所不知的秘事。

　　“大哥获罪后不久，有个名叫六十的侍卫，突然失踪。此人与邻里喝酒时吹嘘，他在塞外时，曾无意中亲耳听到过十三弟与二哥密谋大事。他的邻里被这话吓得，第二日酒醒后便去报了本旗都统，可第二日，六十连同全家都不见了踪影。此事因查无对证，一直被压着。”胤禛话语中，有掩不住的焦虑。

　　原来这才是康熙年间，十三哥胤祥失宠的真正的原因。胤祯愕了下，突然问：“四哥，这六十可是大哥的属人？”

　　“是。”虽然胤禛并不想回答，但他知道，即便他不答，胤祯总能得到答案。大哥曾经的属人，如今已全数归属胤祯：“四哥，我可以……”

　　“我不妨给你交个底。这案已经像滚雪球一般，从十三弟到二哥，如今怕是已牵连上我。你得置身事外，我们总得给额娘留个依靠。”

　　“四哥。”胤祯震惊地望着胤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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