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架空)再世为王

作者:proph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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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九章流年识心意


      方静玄下笔如飞得埋首在桌案前,兔起鹘落之间,笔下之文已然一气呵成。他搁下笔,将那本案牍合起,叠放在台上的一角,抬手去取最后一本。此刻除了那一撂整整齐齐叠着的公文,桌案上再无书册。
      “小北——”随着方静玄的唤声,立刻闪身而入了一个侍候门外的书僮。他眉目清秀,熟门熟路得从桌案上取走了那一叠公文,从头至尾都未发出声音,也未抬头看上一眼桌后正举杯品茗的人。只这份恭谨与伶俐,便不似一般普通人家的书僮所具备的的。
      方静玄待他退到门口,即将转身迈步而出时,忽然出口问道:“万知府在花厅候了多久了?”他一手轻拢眉心,神情间不泄露半分倪端。
      书僮抱着案牍的身子低了低,脆生生道:“老爷,大约半个时辰。”
      他并非是一开始便在此间主人身边的,然而这些时日来,关于主人的脾气性格倒也摸了七分透彻。但只要安守本分,不逾矩,不逾礼,也不是难伺候的。
      谣传在外的智多近妖,洞彻人心,或是大忠大贤,不假颜色。谁知真人却是这般风轻云淡的无俦君子,只一双眸子深沉如海,冷到教人心神俱寒。
      书僮静候半晌,并无回音,微微抬眼只瞧见搁在茶碗边的手,顿时心领神会的退下了。

      方静玄转了转手中雨润剔透的指环,不过是一个贪扣物资的六品知府,竟也凭着几卷书画,来燕京登门拜访。他并无相见的打算,更罔论求上门来的是一个贪官。方静玄十指交错横在桌上,悠悠地想着,莫非自己嫉恶如仇的声名竟未传到北方来吗?
      自北海战事甫定以来,北方一众官员的心思便活络起来,假借着各种缘由来方静玄府邸打探一二。然而无论是共赏诗文者,还是献画献字者,方静玄一概不见。只是南海总督慕容德在回京述职后,又被派遣回去,并有终身负责打理南海的意思,有此例在前,此刻若不交好未来的顶头上司,纳入自家利益体系,更待何时?
      然而方静玄却知道,此番回京之后,他便再也不会回来了。与其同地方官僚委以虚蛇,倒不如安抚民心,肃清官场……反正他此刻处尊居显,无人能抗。
      念及回京,口中清茶的苦涩满随着回甘一点点漫了上来,方静玄起身捧回了一个铁箱,翻开后将其中叠放的信纸一张张铺在桌面上。最底层的纸张已然微微泛黄,他一页页得翻读下来,沉静的眉宇间浮现一丝暖意,眼中竟也露出了极为少见的温柔缱绻。
      掌中之书上清一色的“君”字,断无半个“卿”字,内容纷繁,有天气变幻的嘱托,有些夹杂着寡字短句的诗词,亦有些踏景赏玩的感慨,然而更多的还是政事。兵者诡道,王者善谋,其中环环相扣,招招惊险的阴谋便如雪片纷纷袭来,只言片字教人分外心惊。
      几乎每一封信都不长不短得写了一页纸,只除了一张,方静玄抽出那张留白众多的信纸,眼底落出一片阴影与十分复杂。斑驳的折痕在柔软的指腹下划过,他的思绪不由得倒转回二年前。

      方静玄尚在钧阳府的小院中书房里,脸色阴沉至极得坐在椅上,忽然站起一拂袖子,桌面上的东西尽数被扫落在地上,巨大的声响中瓷器碎裂成片。他无法抑制怒气得看着跪在房中央,身着黑衣的人,厉声道:“你再说一遍!”
      “主上,京师没有更多的话了。”黑衣人脸色不变,机械般的重复了一遍原来的话语。
      方静玄气笑了:“好,好。”他忽然坐回了椅子上,手中紧紧攥着的信纸上的话语依然清晰。“因子,立淑妃。北宫棣。”盯着这简简单单的八个字,方静玄的脸色无可抑制得微微扭曲起来,从未有过的恼怒、酸涩、伴随着一种悄然而至的无力感袭上心头。
      ……北宫棣怎么敢?他容忍他去皇后宫中已是极限,而他北宫棣竟敢临幸后宫,甚至立妃,炽烈的怒火几乎要焚去了理智,油然而生的背叛之感让他恨不得立刻回到京师。
      然而也只是几乎。纵有着一个个犹如刀刃般的字符剜在他心头,方静玄毕生从也未感受过过这样的疼痛,更不知愈发短洁的字符可以愈发伤人,这般异样的情感让方静玄立刻警醒起来。
      他眸中明明暗暗,理智与情感在沉沦中挣扎着。一面,方静玄诧异与恍然自己对北宫棣竟也用情到了这般地步,另一面,他却又妒意怨怼的想着北宫棣竟然做出这样的事。气急之时,一个诡异的想法涌上方静玄心头,既然他要他巡查北方,或许此生莫再回京师罢了……

      方静玄抿起唇角,深深吸了口气,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一种瘆人的寒意,字字如珠玉相击:“我要知晓淑妃幸宠始末。”
      “主上……”黑衣人犹豫着。
      “他从未说过,宫中之事我不可知,是也不是?”方静玄握紧拳头的指尖发白。
      低头的黑衣人一下子抬起头来,在方静玄近似于寒冬的眸子注视下,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京师确未禁令,宫中之事,属下也确可知晓。然而属下敢问,主上真要知晓吗?”
      觇视宫中,实非臣子所当为,此番逾矩,可是大错。北宫棣将两仪环给方静玄,本象征皇帝极度的信任,然而方静玄若真这般做,或许这君臣间的信任就打碎了。
      方静玄却道了一字,微微合眼:“说。”
      “七月二十六日夜,陛下醉酒,宫嫔唐才人买通宫人,服侍其沐浴。次日陛下欲杀之,皇后活之,将其软禁于冷宫中。不料有孕。唐氏十月封妃,掌中宫印。”
      “嘭”的一声,方静玄手握拳重重击打在桌面上。
      黑衣人继续说道:“唐氏,幽州抚远县县令唐宇旺之女,景洪二十二年入宫。景洪二十四年六月受宠,封为才人,后冷落四年,乾宁四年复起,且封妃位。其父在位有贪,曾杖杀人。此为唐宇旺相关其人。”
      看着他递出的纸张,方静玄的满腔怒意一下子尽数消散了,他忽然低低笑了起来,笑容说不出的耐人寻味,他道:“他让你给我的?”
      黑衣人一板一眼说道:“厂卫第三十一条准令,有备无患。若主上问起,属下自有准备。”
      “好,他这招借刀杀人果真恰到好处,”方静玄收起笑意,冷冰冰道,“我自会当他的刀。”方静玄忽然有些疲惫的坐在位子上,伸出手覆盖住自己的眼,君不君臣不臣,只觉得无数算计铺天盖地而来,刀光剑影里如履薄冰,竟然容不下半分真心实意。
      若是不知缘由,他定会去一纸书信恭喜他“喜获佳人,得生贵子”,从此戍守北海再不回头。然而他偏偏知道了,偏就那帝王“身不由己”的妥协,让他痛恨起了自己的无力,竟使得怀中人物遭人觊觎。方静玄是怎样执拗的人,上一世他会生生受了诛十族的暴刑,而这一世,他决意要生世纠缠,北宫棣就再休妄想他会放手……不知北宫棣看他这般痴狂,究竟会是希望他知道,还是宁愿他不知。
      “我让他做的,他总做到了。我自也该这般。”方静玄冷冷淡淡的语调回荡在书房中,凄寒入骨,窗外溅落的一片雪花,雾蒙蒙的冬季方才进入,还有极为漫长的寒冷要人度过。

      视线缓缓扫视过那张纸之上较新的半叠信件,方静玄露出极淡极淡的笑意,近似于阳春融雪那刹那的温度般。不论上元灯会的相约,亦或是那次来信,北宫棣从来都是把选择权放在了他手上。他方静玄不痴不傻,那般至傲至尊的九五缘何会生出了相离的念想,放任被动,只这些心绪太过曲折藏匿在冰刀霜剑之间,层层叠叠,虚假迷幻……
      北宫棣以为若他辨不清晰,便可相忘江湖,以为若他甘守己道,便不愿沾丝毫污浊。然而,这决议本是方静玄早在苟活的那一刹那便做下了,也再未悔过。

      方静玄回给北宫棣的信上更短,只五个字——上邪,方静玄。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方静玄素来不齿情爱蜜语,方静玄素来迂阔刚正,方静玄素来家国天下,方静玄也素来不会相思。只是平时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只平生淡漠无情,才知情之一字,争教人生死相许。
      他是不会许下生死的,北宫棣也不会,因着这世上永远有着比彼此更重要的责任桓于心间,于他是一载帝王,于他是一介权相。然则既然后世人提起方静玄,必然想到北宫棣,他也要让后世人提起北宫棣,必想到方静玄。
      北宫棣除了信,再未捎带一物寄来。伴他四年的只有一剑、一配、一环,然而由此衍生的种种情绪如网一般,将他捆缚在内,再不得脱身。方静玄收起信纸,锁上铁锁,一手执剑,来到院落便挑剑舞起。
      出鞘之剑身带流光,北宫棣曾用九渊剑在沙场上兵戎浴血,挣得赫赫威名,杀人盈野后饱沾血腥的剑锋孕育出的煞气逼人,在方静玄日日擦拭之下竟也散了几分。只是剑仍是剑:剑若霜雪,眸如朗月,剑若银蛇舞动,身如矫龙穿蜒。寒风中方静玄看着眼前飞崩落叶,天上皎皎清影,脑海中回荡着这四年来的漫长岁月,恍然间已剑心相合,再无一二分别。
      他持剑而立,放声长啸,不远处绿色的嫩芽已然自院角悄悄抽起,不知不觉间已然走过了寒寒冬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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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端茶就是送客的意思。
    有种情节狗血的赶脚(一脸血的蹲墙角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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