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骸雲》獸徑邊界

　　逆著光影的男人身形颀长，明显有著不同於人类的外貌。

　　他蹲踞在云雀恭弥身边，目光细细端详著卧倒在地上浑身伤痕和血渍的墨发男人，左右异色的瞳仁勾勒出一丝丝诧异和玩味。

　　——好久，没在森林里遇上人类了。

　　长发男人扬起嘴角，似笑非笑的笑靥意味深长。

　　细长的绒尾在身后优雅的左右摆动，不经意反映出对人类备感兴趣的内心情绪。

　　男人下意识伸出指尖抵著对方下巴，顺手勾起云雀恭弥的下颚。

　　指尖尖端缘著云雀的下巴由下而上轻轻描绘轮廓，锐利的眼神来回游移，观察了云雀恭弥的长相和身体不下十次。直到尖锐得利爪划破剔透的肌肤，渗出鲜红色的血珠，长发男人才停下手指滑动的动作。

　　他之所以出现在这里，是被方才那几声声嘶力竭的狼嚎吸引过来。

　　他曾经嘱咐过那只顽强又高傲得狼兽，如果发现周围有任何异样而无法自行处理，或是濒临危险身陷危机，就用三声长短不一的狼嚎呼唤他过来。

　　原先他一直以为，强大得狼兽需要他出面的机会不多，没想到这回听到凄厉得狼嚎后连忙赶往，却意外发现守卫在自家地盘边界的狼兽——塞伯拉斯（Cerberus）已经昏厥。

　　凶手还是区区一个瘦弱的人类。

　　他承认自己当下的确有些愤恨。

　　对身为狼族的他来说，即使是地位低於俾斯特曼的狼兽也是不可取代的家人。但在他确定了敌人是人单力薄的人类后，才从愤怒转为一丝佩服，甚至对昏迷不醒的墨发男人产生些许本该不存有的好奇心。

　　在中毒的情况下，仅依靠一把短刀就撂倒他引以为傲的边界狼赛伯拉斯，的确有足够的资格引起他的兴致和注目。

　　>>>

　　他从云雀嘴里吐露出的微弱气息里，嗅出对方身受剧毒。

　　这种毒要是不把握时间医治，可能就会和塞伯拉斯一样深陷昏迷直到永远长眠。无论是基於私人情绪、或是为了维护森林的秩序而不能置之不理，他不能就这样把云雀恭弥放在森林一角放任不管。

　　他还记得，对方昏倒之前，紧揪著野兽皮草制成的布料不放，呢喃了些什麼话语。

　　——我想见你们的首领。

　　一向性子恶趣味满盈的他有些好奇。

　　好奇这男人醒来之后会怎麼做，又有什麼目的想接近首领。

　　历经几番思考后，他仍对於自己的行为感到些微复杂和矛盾。

　　他对人类一向没有好印象，又或者说，人类的存在根本可有可无。

　　若不是心里盘算著某种阴谋，才需要眼前“身为人类”的云雀恭弥，否则他绝对不会如此轻易放过擅闯森林的人类，更别提把对方带回聚落里加以治疗。

　　男人单膝跪地，迟疑一会才将云雀恭弥打横抱起。

　　他不希望身上沾染过多属於人类的陌生味道，却又无可奈何。

　　不晓得究竟是身为狼人才拥有强而有力的手臂，还是单纯云雀恭弥的体重过轻，他一度以为墨发男人会随风消逝，根本感受不到手上赋予的重量。

　　越是接近村落，此起彼落开始躁动的狼嚎声越是明显。

　　对於嗅觉灵敏的狼群来说，要闻到几百公尺外的味道简直易如反掌，而云雀身上过於诱人的味道，更是极其容易激起狼群的好奇心和骚动。

　　对於出外狩猎的狼群来说，人类的确是个填饱肚子的好选择。

　　可碍於云雀的味道夹杂著他的味道，狼群们纵然饥肠辘辘，也不够胆子上前一探究竟。

　　狼嚎声接连不断，却只闻其声不见其踪影。

　　>>>

　　宝蓝色的长发束成俐落的马尾造型，宛如瀑布般洒落下来。

　　男人稳健得踏上表面附著著厚重青苔的石头，碎石在溶溶脉脉的流水里激起大小不一的漩涡。

　　他徒步穿越潺潺溪水的姿态轻盈。

　　沿著清凉的溪流，步上蜿蜒兽径，这里的每个角落都在掌控之中，纵使眯著眼睛走路，他一样有办法找到正确的小径。

　　如果能高速移动，就能更提早一步让云雀恭弥接受治疗。

　　可惜紫荆的毒液会经由身体的震动而加速流动，若是高速穿梭在树林间，回到村落前云雀就会中毒身亡。

　　他不敢轻举妄动。

　　就深怕这些年来，好不容易出现在森林里的人类会一命呜呼。

　　森林深处的骚动唤回他的思绪。

　　随手拨开从上空垂直落地宛如纱帘的树须。越过这片翠绿色的树帘，就是属於他的秘境。

　　通常入侵者在最周边的洋槐树群就会知难而退，就算没被无情击退，也会接连遇上凶猛的野兽，森林里多的是凶暴的动物，一转眼就能蚕食鲸吞弱小的人类。

　　外族少了他的准许和足够的适应能力，少有人能够亲眼见识到他引以为傲的乐土。

　　踏入属於自己的领域范围后，几只毛茸茸的幼狼一溜烟窜到身边。

　　初生之犊的幼狼世界里没有阶级之分，黏人的它们总是不分时刻围绕在他的身边打著转、用湿润的鼻尖推了推他健壮的小腿侧，甚至不停用柔软的身子蹭著他。

　　扑鼻而来的人类气息让幼狼连续打了几个喷嚏。

　　狼族对於声音和气味相当敏感，一瞬间就能招惹来大家的凝视。

　　所有狼群和俾斯特曼看到他手上的纤瘦人影后，从原先欢乐的打闹，一转眼立刻鸦雀无声。一向闹哄哄的狼族聚落，陷入难得的沉默和寂静。

　　他们有些愣然，彼此面面相觑，谁都不敢先开口说话。

　　多亏有首领六道骸的统治和管辖，没有猛兽和外来物种敢随意入侵他们居住的家园。

　　没有首领的允许，谁都不准私自带外族进入领土范围。

　　这是笑脸迎人的六道骸唯一的规矩。

　　然而，身为首领的男人却意外地将人类带入他们的土地。

　　事实上，身为狼族“首领”的他要把谁带来根本没人敢违抗也不敢有异议，只是这些年六道骸掌管首领一位以来，他们几乎不曾看过六道骸曾主动将人类带回森林深处，甚至直捣家园。

　　在六道骸尚未主动向他们解释之前，他们绝不会过问。

　　「——阿咧、骸老大，我以为这里不准外人进入。」男孩率先开口打破沉默。

　　他从茅草屋顶上一跃而下，展现了狼族惊人得跳跃力。

　　他面无表情，挠了挠发丝。

　　熟稔地将沾黏在头发上的种子取下。

　　由於头上醒目的野兽型头套，只要穿梭在草丛间就会带回偷渡的种子。

　　男孩一派轻松地凑近从边界带著人类回来的男人，他一下子就吸引了众人的注目。对方身上满是不容越矩的傲气，傲视群伦，昂扬起的笑容从容优雅，却不怒而威。

　　祖母绿的双眼有意无意瞅了眼被抱在怀里不省人事的身影。

　　仅管云雀恭弥的味道对狼族来说相当陌生甚至有致命的吸引力，他却一副态如自然，又或者该说他的表情天生如此，就算惊天动地还是处变不惊。

　　头上顶著野兽造型兽皮的男孩一向唯恐天下不乱。

　　他总是有办法让气氛变得低靡甚至草木皆兵——尤其当他用言语挑衅自家首领的时候。

　　「……呐、弗兰帮我叫阿柿过来。」他瞟了男孩一眼，耸了耸肩，表情无谓。

　　所有狼族当中敢越矩挑战他忍耐限度的人，除了在身边打著转的男孩之外，他找不到有谁还敢如此不长眼。显然能做到这一点而不招惹他生气的人少之又少。

　　若不是他气度够好能容忍一切，就是打从心底认可对方才选择无动於衷。

　　他口中的“阿柿”是自己信赖的左右手之一。

　　也是狼族里唯一懂医术的医生，除了医术一流战斗力也是一流，是聚落里不可或缺的存在。

　　六道骸无视众人既狐疑又惊慌的模样，踩著从容的步伐越过气氛诡谲的前庭。二话不说将云雀恭弥抱进茅屋。

　　自家首领突如其来上演的脱轨行为，让所有的狼群和狼人屏著气息，表情写满不敢置信。

　　六道骸下了禁令不准靠近的地域，谁都不准进入。

　　就算是左右手、长老、立下大功的英雄或是下一任首领人选都一视同仁。在六道骸点头应允之前，都不能越过雷池一步、更不能挑战六道骸的容忍力。

　　而这回六道骸居然主动将人类给带进亲自划下界线的茅屋，这情形连服侍过好几任首领的长老都难以相信，可六道骸是当家首领，其行为压根不容置喙。

　　自从他们狼群有了“俾斯特曼”为首领的历史后，就一直有个不成文的规定。

　　一旦在黑曜森林发现人类的踪影，无论对方侵入黑曜之森的原因为何，必须当场立即处决，不是将人类的尸首啃食殆尽；就是将人类丢出森林外。

　　——不属於森林的人类，不得玷污黑曜之森。

　　六道骸的行为举止空前绝后。

　　私自将人类带回聚落甚至侵入族群核心，压根无视历代首领和长老们之间默许的规定。

　　从外地回来的六道骸全身沾满人类气息、明目张胆把陌生得人类带进聚落，居然还让人类进入那间只有得到首领同意的人才能自由进入的茅屋。

　　对重视阶层的狼族长老们来说，六道骸的轻率举动简直是藐视狼族的规矩。

　　长久以来，皆没有犯下狼族禁忌的先例。

　　——六道骸是头一个。

　　始终处在不远处观望著颠覆规矩的一切的长老们顿时陷入怒火中烧。

　　他们思想传统、一板一眼，且嫉恶如仇。

　　这麼多年来亲眼看著人类肆无忌惮地蹂躏地球，甚至漠视自然法则和伦理，对他们来说，人类就是罪恶的根源。

　　——不尊重黑曜之森和地球上万物的人类，根本不配和它们共享这一切。

　　在对方抱著云雀恭弥进入茅屋之后，长老们面色铁青、忿然起身。他们嘴里喃喃念著谁都听不懂的古老语言，表情甚是难看。

　　弗兰跟著六道骸的脚步，伫足在茅屋门前。

　　「顺便叫伏雷曼（Flamen/祭司）处理一下塞伯拉斯，剩下的事情你应该知道怎麼做。」六道骸用脚轻轻移开放置在他专属的吊床下的桧木矮桌。

　　弗兰身为他钦点的下任首领接班人，这麼多年来跟在身边，看过他处理大大小狼群里的琐事应该也摸透了处理方式。

　　然而，在六道骸正式卸任之前，他会一再得将熟知的一切慢慢转交给对方，好让弗兰适应当上首领后要面对的日子。

　　「——虽然很麻烦，不过在下知道了。」他倚在门边。

　　湖水绿的眼瞳望著六道骸亲力亲为替素昧平生的人类打理一切的模样，有失平时对方身为“首领”本该飞扬跋扈的仪态，不过六道骸表情上看来倒有些欢愉。

　　在狼群之间有著明显的阶级之分。

　　纵使说话习惯一针见血，平时又老是无视首领身分的他，到了关键时刻还是会认命得任由六道骸差遣。

　　他知道对方是个什麼样的存在。

　　尤其是当六道骸的瞳仁飘过一丝丝认真神情的时候。

　　弗兰接下命令，在转身离开茅屋之际恰巧碰上脸色铁青、怒发冲冠的长老们。

　　「这把年纪还生闷气对身体很不好的喔，不过希望你们不要惹老大生气，不然倒楣的是你们呐。」弗兰隔著兽皮搔了搔发丝，一脸平静却飘荡而过一股淡然的无奈。

　　明知道用任何言语阻止长老们只是白费力气，就算是平时不安好心眼的弗兰也知道。

　　——这回非同小可。

　　看过某间茅屋里满是从人类那拾来的藏书就能明了，六道骸是狼族里有史以来第一个对人类感兴趣的首领。即使不确定六道骸是出自於好奇心还是另有打算，倘若六道骸一旦认真起来，任谁都阻止不了。

　　弗兰刻意待长老们进入茅屋后再关上门。

　　那些上了年纪不服老的家伙总是想尽办法要铲除异己，六道骸就是个活生生被长老暗中锁定的例子，光是打从六道骸对人类带有兴致时，就已经不得长老心。

　　戴著眼镜的柿本缓缓朝他走来。

　　他们一度以为，柿本千种出生之后眼睛就不好，是所有狼群当中视力最差的那一个。

　　直到柿本从六道骸的藏书当中习得医术后才知道，用人类专业术语来称呼的话，那叫作“近视”。据弗兰所知，柿本千种长年戴脸上的那东西，是人类用来矫正视力的东西——叫作“眼镜”。

　　那副眼镜是六道骸从在森林里迷途的人类身上抢来赠与他的东西，也是能帮助柿本千种视力变好的发明。

　　柿本千种也是从得到眼镜之后，开始心甘情愿为六道骸付出一切，包括生命。

　　从那之后——他就再也看不透镜片后的那双眼睛。

　　反正他们压根不怕六道骸被那群依老卖老、成天想著制衡首领权力的长老们暗算，反倒年事已高的长老还有可能被六道骸反将一军。

　　如果六道骸真心想要反抗的话，无论体力、精神力、速度还是权力，都是略胜一筹。

　　弗兰望了柿本一眼，耸了耸肩膀、吹声口哨，不以为意。

　　六道骸将身受重伤、昏迷不醒的云雀恭弥轻轻放置在皮草上。

　　他轻松跃上悬在茅屋顶端的吊床。

　　由上而下睥睨著鱼贯进入茅屋、怒不可遏得长老们的一举一动。他一向喜欢至高点，无论是狩猎时抑或是试探生物本性时。

　　他们一进门，没见著六道骸的身影不打紧，一开门后突如其来撞见躺卧在皮草上云雀恭弥，促发他们下意识伫足，不知所措的神情有失一贯处变不惊的姿态。

　　毕竟，这是头一回如此靠近认知里的罪恶根源——人类。

　　长老们确认云雀不醒人事后鼓勇气，进一步移动步伐，以云雀恭弥为圆心将他给团团围了起来。他们对著云雀恭弥交头接耳、比手画脚，却始终抱持著一小段距离。

　　不可否认，多年前亲眼看过人类侵略黑曜之森的他们，事实上对人类还存在著某种程度上的厌恶和排斥，还有一小部分的畏惧。

　　害怕人类威力强大的武器，和永无止尽的贪婪。

　　柿本千种在他们之间找到空隙挤身进去。

　　一直以来他都看不惯长老们的墨守成规，面对这群自以为开天辟地的功臣，他选择视若无睹。柿本默默听著长老们指桑骂槐的斥责，边替云雀恭弥做全身性的检查。

　　他对云雀的出现没有感到震惊也没有任何感想。

　　对他来说，是非评断的标准都是凭依著六道骸，只要对方牵涉其中，本身就已经没有是非对错之分。因为云雀是六道骸带回来的人，他暂且以“骸老大的客人”帮云雀的身分定向。

　　纵使“带回人类”这件事情真如同长老们所说，是糊涂和错误百出的决定，只要六道骸还是他的唯一信仰，就不会让外界的声音评断是非对错。

　　要说他盲从也罢。

　　当初成年之后被无情赶出狼群，少了绝佳视力等同於少了存活下去的能力，靠他一个人在黑曜之森绝对活不过一个礼拜。

　　让他重拾希望的人是六道骸。

　　当初对方带回眼镜时，柿本千种就知道——六道骸就是他唯一肯服从的存在，无论对方将来是否会成为独当一面的首领，他都会选择效忠。

　　在柿本被赶出后的一个月，先任首领狩猎时惨遭人类的猎枪狙击伤重不治，六道骸顺理成章当上狼族首领，他也从遥远的地域被六道骸召回狼群，六道骸下的这个决定让他免於成年后就要被迫离开狼群的命运。

　　从那之后，再也没有谁能够逼迫他背叛六道骸。

　　长老们围绕著柿本千种和云雀恭弥，严厉得对著身为人类的云雀品头论足。

　　「老夫绝对不允许人类闯入我们的圣地，人类是魔鬼，我绝不会让他活著走出这里。」白发苍苍、胡狼属的俾斯特曼长老说，他重重拍了地板的声音响彻云霄。

　　「没错、人类是破坏家园的元凶，不该留著他的性命！」蓄留著胡须的土狼属俾斯特曼长老如是应和著。

　　「首领还让多古特（Doctor）为人类诊治，简直疯了，他究竟把我们和规矩放在哪里。」豺狼属的俾斯特曼长老严厉斥责。

　　「这人类——」

　　「……呐、我说，你们是当我死了吗？」六道骸从空中一跃而下，动作极其轻盈。

　　他落於土狼属的长老身后，彼此的距离近到连呼吸都能掀扬起对方的细毛。他勾起嘴唇的模样尽是邪佞却足以让人不寒而栗。

　　长老们的表情顿时之间变得怪异，甚至连说出口的话都断断续续。

　　如坐针毡的他们眼神满溢出惊慌，当一进门没见著六道骸，还真以为对方把人类丢下后，就跑到别的地方视察边境。

　　没想到六道骸却是静静得待在某个角落，把他们的失态从头到尾看在眼里。

　　空气里弥漫著六道骸在地盘上做下的气味记号。

　　只要地盘所属六道骸，就会充斥著属於他的味道，警惕著来犯的敌人。他们一时之间才会没注意到六道骸蛰伏在上方望著他们的一举一动。

　　彼此沉默的几秒钟里，长老们各个冷汗直流、四目交接却不敢吭声。

　　以前的长老们还有足够的权力能够制衡首领的专权，现在却不如以往，长老的身分早衰弱不堪，即使六道骸专横跋扈也没有人能够阻止。

　　事实上，六道骸的统治和管理深得民心。

　　倘若长老真想抵抗他的专制，恐怕只会招惹来底下的狼群和俾斯特曼的反弹。

　　柿本千种无视碍事的长老们围绕在他身边。

　　他自顾自的将灯笼状的花苞捻在指头上，放在距离云雀恭弥眼帘上十公分的地方。

　　那是一种会自行发光的植物，利用微弱的光线吸引趋光性的昆虫，再用灯笼状的花苞围困住昆虫并加以消化。

　　柿本伸手打算轻轻滑开云雀的眼帘，确认瞳孔反应。

　　「……呐呐、阿柿要小心你的爪子。」六道骸无心继续针对长老们。

　　他绕到柿本千种身旁，将恼人的长老们搁在一旁什麼话都没说，也不愿意解释为什麼把人类带回狼群。他们从很早以前理念早就背道而驰，却一直找不到理由给他们下马威。

　　不过，他总会找到机会修里这群背地里搞著勾当的老家伙。

　　六道骸第一次看到云雀的时候，就被对方剔透得肌肤和深邃得五官吸引，指间游走在云雀脸上时才会不慎划伤脸颊。当下他才意识到，长达四公分的利爪是多麼可怕的利器，随时都会让身为人类的云雀受伤。

　　「老大，他脸上的伤口不像塞伯拉斯的攻击，是你造成的吧。」柿本冷静得推了推下滑的眼镜，不著痕迹瞟了六道骸一眼。

　　对方的神情仍然是一贯的从容和富饶趣味的笑靥。

　　「他很漂亮对吧。」六道骸勾起笑容想收买柿本精辟的见解，还企图掩盖答非所问的事实。

　　「………」他不语。对於自家首领的厚脸皮和牛头不对马嘴见怪不怪。

　　「怎麼样，他还好吗？」六道骸就地而坐，盘腿的模样满是随兴。

　　「撇除老大亲手造成的伤口的话，紫荆毒加上肋骨断裂导致器官破损，看来应该还好，最快的话晚上就会死亡。」如果说做为一个出色的医生，他有的是专业得医术和崇高的医德，可惜少了点怜悯和同理。

　　他大概是那种尽职地讲解完自己独到见解的专业判断，却不懂得说些漂亮话安慰家属的医生。虽然医术精湛却冷冰冰，犹如制式化的机器。

　　「如果我想研究人类，是不是该救他？」六道骸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表情有些困扰。

　　「不救他的话，我会以为老大带他回来是想繁衍后代。」才会逼良为娼、执意带回云雀当押寨夫人也在所不惜。

　　显然这句是意有所指的玩笑话，六道骸跟这人类同样都是雄性，根本不能受孕。

　　然而，六道骸会把人类带回来，甚至难得好心要把救活他，绝不是因为正气凛然和良心作祟。认识六道骸这麼久，对方不会做没有益处又显得多余的事。

　　他大概猜出六道骸的用意。

　　只是在对方主动开口说明之前，他会保持缄默，毕竟现在有外人在场，更有隔墙有耳的远虑。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消息走漏的危险。

　　「……说不定他以后会以身想许，感激我救他一命也说不定呢、阿柿。」六道骸扬起的眼眸犹如深不见底的水潭。

　　六道骸过於习惯将情绪放在心里，心底打著的诡计永远只有自己才知道。

　　作为一个礼拜后袭击人类的依据，或许该把他救活再好好利用对方得到有利的情报。

　　加上他得确认那群表面上厌恶人类的长老们，究竟有没有背著他暗地里和人类勾结，好搞垮他这当家首领。

　　倘若他被那群仗著人类势力的长老拉下台，下一任首领想必不会是心中既定的人选，长老们或许正打著要立魁儡首领的算盘也说不定。

　　这些年来，害怕形迹败露的长老总是想尽办法杜绝他和人类有任何联系和接触。

　　六道骸一向不是个安於现状的人，在黑曜之森境内，保持好几年的和平、不豪夺其他种族的地盘、更不主动攻击，除了正当防卫和保护族人。

　　可在黑曜之森外的人类，多年来却无所不用其极想掠夺黑曜之森。

　　没人规定只有人类能为所欲为。

　　这些年来，他们不是没能力反击，只是不想沦为和人类一样被欲望驾驭的种族。

　　年轻气盛的六道骸，隐忍这麼多年，这回绝不会轻易善罢甘休。反正地球上濒临绝种的动物绝对不差“人类”这个种族。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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