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壶斋记事

　　望月之城远在北疆，是一座建在无垠沙漠之上的古城，从瑶仙岛到望月之城，即便是安锦驾驭灵力乘风而行，却依旧在三天之后的一个傍晚才到达。

　　大漠里的夜晚不似别处，风沙渐平，尽一望无际的银沙，望月之城就矗立在绿洲之上，站在尖塔的最高处，月亮就触手可及。

　　不过安锦此时无暇去欣赏美景，因为放眼望去，望月之城里人人都盛装打扮，肃穆沉默。

　　天色将晚，安锦三人找了一家客栈歇脚，看到客栈老板也是穿戴整齐，容光焕发。

　　“敢问掌柜，今晚城中可有什么要事？”谷安鸾急切的问道。
　　“看你们是外乡人，”掌柜上下打量他们，“今夜是王女的归乡祭，城主要带她去见月神，接受洗礼，为十日后的祭月典礼做准备。”

　　“王女…祭月？”安锦默念这几个字，“望月之城中既没有帝王，又何来王女一说。”
　　“王女是受到月神祝福的人，即为月神之女，我们自然要如此称呼。”

　　“原来如此，不知我们这些外乡人今夜可否去观看归乡祭？”
　　“望月之城的城民们都虔诚的信仰月神，你们心中没有崇敬之情，恐怕会冲撞了祭礼，不过若只远观，倒也无妨。”

　　安锦等人回房整顿了一番，晚上随着大批的人流涌向祭祀之处。这里的人都穿着带着异域风情的服饰，女子蒙面，上着短衣，下身是肥大的裤子或裙子，有金属围缀，男子多穿白色开襟长衫。

　　人群原本还在骚动着，可是不知从何处忽然传来一阵乐声，婉转低沉，让人不禁向往崇敬，街两侧的人们顿时安静起来，但是安锦被远远挤在后面，什么也看不见，于是他带着谷安鸾拐到一条没人的巷口，催动法力，缓缓升到一座尖塔之上。
　　视野顿时开阔起来，远处荒漠里缓缓行进的祭祀队伍映入眼中。看着这一幕，谷安鸾惊愕不已。

　　远远的沙漠之中，点点的灯笼汇成星火，穿着红色裙子的姑娘薄纱覆面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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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排提着灯笼的绝色姑娘，她们穿着红纱舞裙，蒙着面。”

　　姑娘们簇拥着中间坐在轿台上的女子，纱帘飞扬，银铃轻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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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队伍中间最美的是一座轿辇，红色的轻纱垂下来，轿辇四角的银铃在风中阵响。”

　　所有人都虔诚的行进，从沙漠这边排着长长的队伍往远处走去，天边传来未名的飘渺歌声，无数的夜明灯在空中徘徊，几乎照亮了夜空。

　　一切的一切，竟与绯色梦境中的一模一样。

　　等到祭祀队伍走到了眼前，谷安鸾盯着轿中的那个红衣女子的容颜，脑中几乎陷入一片空白。
　　“我要见她！”谷安鸾激动的喊出声来。
　　此时他们已经回到了人群里，前面的人听见她的话回过头来不屑道，“扶桑王女是受到月神祝福的人，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你说…她叫扶桑…”
　　“不可直呼王女大人的名讳！”

　　*

　　谷安鸾将梦境一事告知安锦，而且她直言一定要见到王女，弄清事实，安锦问她原因，她只道见了王女，一切都会明白。所以两人决定一同潜入王城。

　　之前的那个黑衣人留下了望月之城的腰牌，但他们却不敢轻易使用。
　　那人武功高强，是城中的有名人物也未可知，若是他预先告知守卫，那他们拿着他的腰牌前往，无异于自寻死路。

　　好在今晚是王女的归乡祭，城中的术法师都跟去保护王女的安全，所以安锦可以自如的捏了隐身诀潜入城中。

　　王女的王殿中依旧稍有戒备，不过对于安锦来说威不足惧，他们顺利的到了殿中，没一会就听到了脚步渐渐走近的声音，接着一个清丽的女声道，“你们都在门外候着。”

　　外面婢女们清一色的应答着，而后一个红衣女子的身影慢慢出现在视线里，大概十七八岁的样子，她并没有注意到安锦二人，径直向卧房走去，眼看她就要关门，谷安鸾喊她：“绯色。”

　　红色的身影停下了脚步。

　　她缓缓的转过身来，细长的柳眉，圆圆的杏眼，还有颈子上那块苍色的玉坠，与心中熟悉的那个小姑娘惊人的相似，安锦不由惊骇。

　　“或者现在，我应该称呼你为扶桑公主，”谷安鸾静静道，“恢复了原貌，封印解除，你应该已经记起了一切。”

　　*

　　东离摄魂，大易咒乐，云泽巫医，都是当世极有地位的人修法术，可是鲜有人知道，大陆东边的群山那头，曾经还有一个强盛的帝国，蓬渊国。

　　当时的蓬渊国盛行驭鬼之术，驭鬼师们更是比比皆是。但操纵鬼怪冤魂，与他们缔结契约本就是极为邪恶的能力，曾经的蓬渊国王更妄想以鬼怪大军称霸天下，终于在多年前遭了天谴，数百年社稷毁于一旦，王室成员尽数斩于天火之下，曾经盛极一时的驭鬼师也丧失惨重，自顾不暇，更妄论在江湖上行走。

　　“我，就是蓬渊国的公主。”绯色轻声说。

　　“前几日我被吸进了神寂王殿之中，莫名其妙就到了这里。从前我对往日的记忆总是回忆的模糊，你说是我小时候头部受过伤，我就信了。”绯色拉着谷安鸾坐到椅子上，谷安鸾正欲解释什么，她微笑着开口，“我知道你是为了保护我，哥哥和娘亲都是为了保护我。”

　　*

　　“从前的父亲一直一意孤行，哥哥和娘亲已经不止一次劝解过他，想让他放弃使用驭鬼师的力量，可是他被权力冲昏了头脑，还是秘密集结起了一群驭鬼师。他们一帮乌合之众，干尽了丧尽天良的坏事，他们四处捉鬼，缔结下无数契约，找不到力量强大的大鬼，就生生杀死活人，让他们变成厉鬼为自己所用。

　　不过老天有眼，那一天天火还是到来了。父亲万万没有准备，眼看着自己手下的驭鬼师被焚烧殆尽。但是他是蓬渊国王，天罚他是逃不掉的，没想到他竟擅自使用秘术，将自己体内的灵力封印强行打入哥哥体内。

　　哥哥本就是皇族血统，又忽然继承了王者力量，再加上驭鬼师从中捣鬼干扰，竟替他受了那道天罚，让他这个罪魁祸首逃之夭夭！”

　　绯色提到哥哥，眼眶湿润了起来，“从小哥哥便待我最好。娘亲是东离国和亲的郡主，本来就地位不高，又修习了摄魂术，所以王宫里从来没有人照顾我们。只有哥哥愿意陪我，他爱干净，却从不介意我将鼻涕眼泪留在他衣服上，替我瞒下我犯的大错小错，还将灵力注入进这块玉坠里送给我当作生日礼物。

　　当时他经受天罚，仍有一息尚存，便俯身在了这块玉坠里，所以当我情绪激动或有危险时，这块玉坠才会有反应。”

　　说着说着，绯色的眼泪便顺着脸庞留下来，气氛一时又陷入沉寂，谷安鸾对她说，“跟我走吧，不要再管这些事了。”

　　*

　　“可是谷姐姐，你知道他要做什么吗？”绯色的神情激动起来，她颈上的玉坠又发出盈盈微光，她安抚似的轻轻摩挲那玉坠几下，才继续道，“当初我陷入神寂王殿之中，一下子回忆起了好多时间，当我回复清醒时，正站在一个阵法里，那些人对我施完法，我才被带去见父亲。

　　他也许是以为刚才的法术已经消除了我的记忆，可是并没有，那个阵法并没有伤害到我。”

　　谷安鸾皱眉，“许是三皇子殿下在保护你。”

　　“是啊，一定是哥哥。”绯色嘴角漾出一抹笑，“然后他骗我说我是望月之城城主的女儿，之前不小心失去了记忆，十三日后有一场祭祀典礼，要为成民们祈福。

　　但我当时已经回忆起了他是谁，自然不会相信他的鬼话，我偷听他和一个驭鬼师蒙面人的谈话得知，“当年他苟活逃跑，就是来到了这里，花钱收复了几伙马贼，建立了这个小城。

　　他偷偷在贸易往来中留下驭鬼师的图腾，也就是我们在王殿中看到的那个，大陆各处散落的驭鬼师看到记号，都纷纷赶来投奔，他根本就没有放弃！这个疯子还一心在觊觎着天下霸主的位置！”

　　“可是王殿到底是何物？为什么会有驭鬼师的标记？”一直在一旁听故事的安锦歪头提出疑惑。

　　“神寂王殿…你们可能并不知道，父亲从前为自己起过一个霸主名号，他声称等自己统治整片大陆的时候，就要将自己的封号改为神寂，诸神寂灭…当真是痴人说梦！

　　所以那地方其实是父亲当年在海上建立的扶植大军的一个据点。当年一同受天火焚烧，只是不知为何，上古灵物乾坤石也不慎坠落，落在了岛上。乾坤石的灵力使岛屿翻转，更孕育了一批海中灵兽，然后才逐渐形成了后来的遥仙岛。

　　……这些年的时间里，父亲早已征集起了大陆各地的驭鬼师，他们所谓的祭祀典礼，其实才是最大的阴谋。

　　天火之后，驭鬼师的灵力大大下降，与从前无法可比。而十天之后的子时是阴气至盛之时，他们要编织一个逆天改命的阵法，让阵法之中的驭鬼师们重新获得强大的力量。原本他想使用驭鬼师的力量强行结成阵法，所以才需要乾坤石助他一臂之力。

　　可是万万没有预料到的是，我无意闯入了他与驭鬼师联络的神寂王殿，他绝没有想到天下之中竟然还有蓬渊皇族，皇族血脉是最好的阵眼，于是他不再需要乾坤石了，他要用亲生女儿的命，去换取他的荣耀。”

　　“绯色，跟我走吧，他没有乾坤石，眼下驭鬼师的力量又太弱小，阵法不会被开启的。”谷安鸾提议。

　　“我不走。”绯色明艳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如此凝重的表情。
　　“为何？”
　　“十日后的法阵之中，我要切断灵力流动，毁灭法阵，我要他们每一个人，都给哥哥和娘亲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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