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医生

　　程北从厕所出来正要回包房的时候，就遇见了在走廊外抽烟的顾清岩。只有他一个人，就站在离程北他们聚餐的房间不远处的露台上，他嘴里咬着根烟，夜晚走廊上的灯光不算太亮，程北停下脚步看着他，他嘴里的香烟，烟头上猩红色的火光明明灭灭的。

　　他一只手拿着打火机在露台的墙壁上轻轻的敲着，另一只手拿着手机，大拇指快速的按着手机屏幕，看他那个样子，大概就是在回复别人的什么短信。

　　球赛结束了以后他们科室和妇产科的就一起来了这家川菜馆吃火锅，房间里全是火锅的热气，就算是开了空调，程北还是觉得自己一身的火锅味，跟同事喝了几杯酒以后她就立刻逃了出来，却没想到，遇见了他。

　　顾清岩把手机放回裤袋里，微微的侧目，便看见了离他不远的程北。

　　“真巧。”

　　她笑着说，一步步的朝他走过去。顾清岩笑了笑，把烟头按灭了扔掉。

　　“喝酒了？”
　　“你怎么知道？我身上酒味很重吗？”

　　她拉起自己的衣领闻了闻，只闻到了火锅味，可是没有酒味，顾清岩把打火机塞回裤袋里，指了指她的脸，说

　　“你的脸，很红。”

　　程北下意识的就抬起双手捂着自己的脸，她每次只要一喝酒就会脸红，穆林总是说她，不过喝了一点酒，脸就跟红灯笼似的。

　　“聚餐嘛，我们科每次都会喝点小酒的。”

　　他笑，没有说话。程北往露台外看，夜晚的A市灯火辉煌，楼下的马路两边的树木上都挂满了各种颜色的彩灯，不远处的大桥上，桥的两边围栏上，也都是小小的彩灯。

　　人人都说，A市只有在夜晚的时候才是最美的时候。顾清岩忽然抬起手碰了碰她的头发，他的手指不经意的碰到了程北的额头，指尖的温度有些凉，程北不自然的眨眼，他垂下手，笑了笑，说

　　“头发上沾到纸巾屑了。”

　　程北看他的手指，很小的纸巾屑，她很自然的就拨了拨刘海，大概是刚刚洗了脸以后用纸巾擦脸上的水珠时沾上去的，看见她这个举动，他的笑意深了几分，道

　　“没有了，就只有一点而已。”
　　“哦…………”

　　她讷讷的道，顾清岩笑着把视线移到露台外，程北看着他的侧脸，好半天都移不开目光。

　　“A市的夜景果然很棒。”

　　他的声音沉沉的，带着些笑意，程北慌忙的移开视线，他们所在的楼层是川菜馆的三楼，这个时候，楼下马路上的车子来来往往的，马路两边的树木上挂着的彩灯变化着各种的颜色。

　　“程北，你去厕所去了那么久，快回来咱们继续喝啊。”

　　身后传来同事的声音，程北无奈的回头看了那人一眼，陈医生发现程北身边是顾清岩以后就乐了，他赶紧走过来，拉着顾清岩往里面去，一边走，一边说

　　“来来来顾医生，你今天发挥得可真好，帮你们科室赢了个第一啊，快来跟我们喝几杯。”

　　看着顾清岩被陈医生拖进了包房里，程北有些无奈的跟了上去，才刚刚进了房间里，就看见胸外科的和妇产科的已经缠着顾清岩要他喝酒了，程北想起自己今天还是坐的他的车来的，于是便赶紧过去挡在了顾清岩面前。

　　“别啊，要喝下次啊，他今天开车了，不然回去的时候被抓了我也倒霉啊。”
　　“哟程北，你跟顾医生什么关系啊，你还挡着。”
　　“是啊，你怎么知道顾医生开车了啊？”

　　这群人明显是喝大了，程北无奈的把送到眼前的酒杯一个个的接过来喝完，然后才说

　　“同事关系啊，我们是邻居嘛，蹭车嘛这不是。”

　　程北无奈的解释，可是这群已经喝得嗨了的人哪里会听，还一直不停的要程北喝，顾清岩被她挡在身后，他好几次想要帮程北喝了递过来的酒，都被她的目光给阻止了。

　　“我都这么帮你了，等下我喝醉了你得负责送我回家。”

　　她微微的回头冲着他说，说完了这句话以后就带着其他人往穆林和穆溪那边去折腾了，顾清岩看着她一杯杯的喝着酒，穆林那边吵得不行，所有人都起哄要他和穆溪喝交杯酒，程北站在一边，脸上的笑容有些狡黠。

　　“程北，回去了。”

　　他走过去拉着程北的手腕说道，程北抬起头看他，她好像已经喝醉了，可是喝醉了很正常，刚刚他们递过来的酒，除了啤酒外还有各种各样别的酒。他看着程北的眼睛，脸上多了几分无奈。

　　“啊…………哦，好，回去。”

　　她呆呆的说，然后笨拙的走到另一边去拿着自己的包朝他走来，顾清岩怕她摔倒，于是就扶着她的手臂把她拉到自己身边，他扶好程北，微微的提高了音量对穆溪说

　　“我先带她回去了。”

　　穆溪看了眼程北，她的脸那么红，目光还是呆呆的，穆溪一眼就看出了她已经喝醉了，顾清岩扶着程北往外走，喝醉了的程北话很多，才这么几步路，就一直喋喋不休的在说话。

　　他的车子就停在楼下，程北晃晃悠悠的和他一起下楼了以后就直接去拉车门，可是拉了半天，都纹丝不动，她抬头看顾清岩，目光里，带了几分迷茫。

　　“打不开诶…………我们找错车了吧？”

　　他无奈的叹了口气，这才解锁了车子把程北塞了进去，他绕过去驾驶位上车，程北已经在车后座趴着了，他看了眼程北，这才开车离开川菜馆往家里去。

　　“顾清岩，你很喜欢抽烟吗？”
　　“没事做的时候喜欢抽一抽。”
　　“诶，你今天早上怎么不来叫我去你家吃早餐了啊？”
　　“因为我猜你昨晚可能睡得晚，所以就不去打扰你，想让你多睡会儿。”
　　“你说你，你说你，要是你来叫我去你家的话，我就见不到他了。”
　　“他？哪个他？”

　　他看了眼后视镜，程北还是趴在后座上，手胡乱的在半空中挥舞着，看上去兴奋极了。

　　“陈谦孟啊，他今天来找我了。”
　　“哦，他是你的什么人？”

　　他想起今天早上从她家里出来的那个男人，尽管顾清岩告诉自己，那不关他的事，可是他还是忍不住的开口问了。

　　“以前他是我的什么人，现在不是了。你知道么，他要结婚了。”

　　她坐起来拍了拍顾清岩的肩膀，顾清岩没有说话，程北笑了笑，把额头靠在椅背上后继续自顾自的说起话来了。

　　“要跟他结婚的人是我的师姐啊，大学的时候我以为他们只是关系很好，可是我实在是想不到…………师姐居然和谦孟在一起了。”
　　“你还爱他？”
　　“没有。”

　　程北摇头，她抬起头来，目光直直的看着顾清岩的后脑勺。

　　“不爱他，为什么知道他要结婚了你还这么在意。”

　　如果此时程北是清醒的，会发现他的语气变得很冷淡。

　　“你没有谈过恋爱吗？”

　　她答非所问，顾清岩还未回答她的话，程北便又继续道

　　“我不爱他了，并不代表，我就能够完全不在乎他的事情。我大一的时候就和他在一起了，直到毕业前，我们都还在一起。”

　　“可是他怎么能够和师姐在一起了，说分手就分手。这么多年了，我努力的去忘记他，努力的，不去听，不去理会他的一切消息，现在我不爱他了，他却回来了，然后告诉我，他就要结婚了。”
　　“这只能证明，他不够爱你。”

　　他轻声道，车子已经在车库里停下了，可是他却迟迟没有下车，就听着程北一直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

　　“大概是吧……以前有人说过，如果真的爱过，根本不能做朋友，如果能够做朋友的话，那只能证明，从来没有爱过，我以前不信，现在，我相信了。”
　　“程北。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吧，你很好，一定会有更好的人，在前方等着你。”
　　他道，声音沉沉，却是温柔的，程北笑着靠回后座里，她闭上眼睛，声音轻轻的道

　　“那么，那个人是你吗？”

　　“嗯？你说什么？”

　　她的声音很轻，顾清岩没有听清楚她最后说了句什么话，侧目去看她的时候，程北已经蜷缩在车后座里沉沉睡去了。
　　他无奈的扬了扬唇角，拉开车门下车后打开车后座的车门将她抱了出来，她把程北扶好靠在自己的怀里，锁了车以后才小心的抱着程北回家。

　　她睡得很沉，呼吸喷在顾清岩的脖颈边痒痒的，他从来不知道程北会有这么啰嗦，这么爱说话的时候，平日里，虽然她也会说很多话，可是却和今晚完全不一样，难怪人家会说，酒后吐真言，她大概是真的难受，可是却没有让任何人看出来，她是有多能忍，有多坚强，想到这里，顾清岩不禁觉得有些心疼。

　　“程北，醒醒，到家了。”
　　“别吵嘛…………让我再睡一下。”

　　她不满的呢喃，他站在程北家的门口，却觉得有些无奈，以前在美国的时候，同校的那些金发姑娘们都是十分热情的邀请他去她们的家里，或者，直接告诉他，能不能约会。可是遇上程北了以后，一切都不一样了。而原因，他居然说不出来，就是从见她的第一眼起，就想宠着她，对她好，而这个念头浮上心头后，连他自己都被吓到了。

　　程北睡得很沉，他只能从她的包里找钥匙，摸出了钥匙以后才赶紧开门进去，开关就在门边，他打开了灯，抱着程北往她的房间去，他把程北放在床上，给她盖好了被子以后才离开房间，走到门口，确认了程北睡得好好的以后他才关上门。

　　她的家里很整洁，只是桌子上乱七八糟的扔着些书本，甚至还有冷掉了的小笼包放在桌上，他叹了口气，卷起袖子帮程北收拾桌子。

　　好像遇见了她以后顾清岩总是会不自觉的叹气，收拾好了桌子以后他才准备离开，可是想起程北喝了这么多酒，明天早上还要上班，一定会头疼的，他一边往外走，一边想着，明天早上要给她煮醒酒汤。

　　许是因为昨晚喝多了，程北早早的就醒了过来，她发现自己就穿着昨天出去时的那身衣服躺在被子里，程北起床拿了衣服去浴室洗澡，水温正好的热水从头顶淋下来，她挤了洗发露抹在头上，慢慢的揉搓着。

　　昨晚的记忆，零零碎碎的闪过脑海，程北的双手撑在洗手台上两边，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酒这个东西…………果然是碰不得啊。”

　　她苦笑着说，然后就取下干净的毛巾包好自己的头发走出浴室，她拿起床旁桌上的小电子钟看了看时间，六点半，她今天的确是起的有些早了。

　　换了衣服后程北就拿着毛巾坐在阳台外懒洋洋的晒太阳，早晨的阳光很温和，虽然已经有些刺眼了，却是完全不会燥热。
　　不知坐了有多久，门铃声响起来后她就起身去开门，站在门口的，是顾清岩。

　　“来吃早餐，昨晚喝了那么多酒，现在胃难受吧。”
　　“嗯，好像真有点。”

　　他完全不提昨晚她喝醉了以后的事情，程北倒是放心了起来，既然他没有说，那么自己应该没有胡言乱语，也没有做奇怪的事情吧。

　　顾清岩特意给程北煮了醒酒汤，程北拿着勺子一口口的喝着，她虽然没有说什么，可是心里，却是高兴极了。

　　……………………

　　穆林和穆溪准备要在国庆的时候开始着手准备婚礼，那么自然，他们也要回一趟C市，国庆节的放假安排已经下来了，程北从三号开始休息，一直休息到七号，穆林和穆溪特意请了假，科室也十分大度的，给他们的排班是从一号到七号，整整七天。

　　“顾清岩，你几号放假啊？”
　　“四号。”
　　“四号，你只休息四天啊？”
　　“嗯，也够了。”

　　程北和顾清岩的关系倒是越发的好了起来，穆溪还经常的调侃他们。穆林和顾清岩十分的合得来，两人到现在已经是十分好的关系了，经常的会一起去打球，或者在顾清岩家里打游戏，而每次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穆溪都只能和程北活动，两个男人一起活动的时候，她们可不想在旁边傻等着。

　　“你跟穆叔叔他们说了吗？”
　　“前几天我打了电话回去，告诉了我妈。”
　　“诶…………你们两个要结婚了，那我就惨了。”

　　程北忧虑的开口道，穆溪笑了笑，拿起条裙子在她身上比了比。

　　“没事，你做我的伴娘。去，把这个试试。”

　　程北拿着裙子去试衣间，穆溪在外面的椅子上坐下等着她出来，没多久，程北就打开门走了出来。

　　“你觉得好看吗”

　　她回头皱着眉看穆溪，穆溪点点头，道

　　“好看呀，就这条吧，买了。”

　　两人逛了街以后就直接回了程北那里，穆林还在和顾清岩打游戏，已经是下午了，好像男人凑在一起的时候，总是会忘了时间，穆溪无奈的看了看他们，便和程北，一起去厨房准备晚餐。

　　顾清岩从没有吃过程北做的东西，他和穆林一起坐下来等着吃饭，程北就把一道道菜端了出来。

　　“我跟你说啊，别看北北这会儿这么勤快，其实吧，她做菜可难吃了。”

　　他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穆林笑起来，继续道

　　“她啊，以前自己做东西吃，结果吃了以后还拉肚子了，还是后来穆溪教了她怎么做菜以后，才勉强做得出可以吃的东西，但是味道真的不怎么样。”
　　“穆林，你能不能别老说我的黑暗史啊。”
　　“我这是给阿岩打预防针啊，你们住这么近，要是哪天你手痒了想做菜，吃坏了咱们顾医生可不好。”

　　程北简直想把手里的盘子砸到他的脸上去，她对着穆林翻了个白眼，就去了厨房里给穆溪帮忙。

　　晚饭过后穆溪和穆林没待多久就离开了，程北送他们到小区门口，看着他们开车走了以后才回家，他们两个买了明天早上回C市的机票，想起他们要结婚了，程北就觉得，时间怎么过得那么快。

　　“想什么呢？”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程北被吓了一跳，意识到是他以后，程北才缓神的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胆子这么小可不行啊。”

　　他笑，程北不理会他。

　　“刚刚在想什么？”

　　他继续回到这个问题，程北转身，往回走，顾清岩跟上她，就听见程北，慢慢的说

　　“我在想，这时间啊，真的过得很快，溪溪和阿林都要结婚了，我想起小的时候，阿林带着我和溪溪去玩的时候，完全想象不出，他会和溪溪结婚。”

　　顾清岩不说话，只是笑了笑，她想不到的事情其实很多，就像，他们三个，都想不起来了，其实，他们以前就认识，虽然时间很短，虽然相处的时间不多，可是他，还是记得程北。

　　他们三个和顾清岩其实小的时候是住在一个小区的，都是C市的机关家属院。

　　程北家的爷爷和顾清岩的爷爷是老朋友了，两家人关系也一直很好，顾清岩比程北大了三岁，程北两岁的时候，顾清岩五岁，也是在那一年，顾清岩去了美国。

　　“早点睡吧，晚安。”

　　他抬头揉了揉程北的头发，轻声说了晚安，程北点了点头，就进了自家的门。

　　往事太久，程北那个时候那么小，她怎么可能会记得，当年顾家的小哥哥，总是喜欢跑到程家来陪着程北玩耍，也不会记得，她会说话了以后，总是一脸甜甜的笑容，软软糯糯的童声，喊着“小顾哥哥。”

　　“只愿你知道我是谁了以后，不要生我的气才好。”

　　他摸了摸鼻子，有些无奈的低声道，只是程北已经进门了，这一层楼里安安静静的，他刚刚轻声的低语，听上去就像是自言自语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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