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女高嫁

　　夜深，月清明。

　　顾昔娇虽有困意却不敢放下手中的笔，依旧伏在桌边抄女论语，突而听到屋门又开了，烛火也为之轻摇，照映出闪烁的人影，夏子卿略有些摇晃的进来，他此刻比方才更醉，看到桌上饭菜一点未动便蹙眉问：“为何还不先用膳？”

　　“我没胃口。”顾昔娇轻答，未有抬眸瞧一眼夏子卿，心中只在气他不爱惜自己，喝的一身酒气。

　　“你还觉着委屈了？”夏子卿诧异，提步坐至顾昔娇面前，盯睛看她的脸庞，竟觉着拿她没办法，他以为出了这样之事竟还不舍得休了她实在太窝囊。

　　顾昔娇终放下自己手中之笔与他坦然对视，蹙眉问：“为何侯爷不信我所言？”

　　他反反复复要让自己给出一个解释，无奈话说百次都不见得他信自己，叫人神伤的很。

　　夏子卿却以为是顾昔娇太没诚意，他不断给她机会却依旧是如此不冷不淡的态度，未免太让人寒心，但嘴上却还是说：“换一个解释，我不愿再听这一句了。”

　　“没有其它解释。”顾昔娇也觉着疲倦。

　　徐徐夏风带起些荷香吹进屋里，卷起夏子卿衣袂微扬，他未在言语，只又打量顾昔娇上下，往外头去吩咐丫头们将屋里饭菜拿去膳房再热一遍，而即阖上门便径自坐在门口。

　　外头进来满堂，将手里的酒坛子塞进夏子卿手中，道：“最后一坛了，侯爷少喝些吧。”

　　夏子卿才懒得理会这些，提起就是一大口。

　　彩君那四个丫头看着心里不好受，大胆上前劝道：“侯爷，少喝些吧，对身子不好。”

　　“你们都给我退出院子。”夏子卿口气极为不好的吩咐，而后又取下腰间的钱袋扔给满堂，说，“既然府上未有酒了，就往府外去买。”

　　满堂捧着钱袋只点头，转身便离了，到了外头就被墨茶拉住，说：“你可千万别真去买酒啊。”

　　“放心吧，那酒里还渗着水呢。”满堂朝墨茶眨了眨眼，便往夏子卿的书房去放下钱袋。

　　但屋里的顾昔娇却不知，生怕夏子卿喝出个三长两短来，因此起身去开门，与他并肩而坐，夺下他手中的酒坛，轻劝他：“喝酒伤身，侯爷这是何必。”

　　“解释。”夏子卿只想听这个，又抢过她手上的酒坛猛灌一大口。

　　顾昔娇见势便强硬的按住他提起酒坛的手，一本正经道：“她确实是个女人，不信就验身。”

　　“她原就是男生女相，虽有人说她像女人，但绝不会是女人，否则周府一派嫡系就算是断了。”

　　夏子卿抬出自己不信的理由，又带起些嘲讽的冷笑起来，问及顾昔娇，“你与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又是何时爱上的。”

　　“根本就没有这回事，侯爷胡言乱语。”顾昔娇以为这话太过失礼。

　　“案几上那个荷包不就是你送的么？”夏子卿双目含怒，又要饮下一口酒却被顾昔娇夺下，豪气的直接扔了出去，碎了一地，惊的远处丫头们身子微颤。

　　夏子卿没了酒喝也作罢，只歪头往另一边瞧，却见顾昔娇又坐至自己面前，好言好语劝道：“好了，侯爷别在闹了，夜已深，早些歇息吧。”

　　夏子卿未有言语，要起身走却发现头重脚轻，幸而被顾昔娇扶住，可他却一把推开她，不愿叫她搀着，台阶未走稳，斜着身子要跌下去，好在身后之人未走远，成了肉垫护住了他，嘴里吩咐：“彩君，去把满堂叫来扶侯爷去屋里。”

　　彩君连忙点头应下，提步就唤满堂过来，把夏子卿抬上了床榻，此刻他已是半梦半醒。

　　顾昔娇拿着棉帕替他拭脸拭手，又坐至榻边替他摇扇，耳边听他絮絮叨叨说些醉话，暗想他亦是个面上冷淡内在火热之人，且抗不住困意也倒在榻边睡了过去。

　　次日，未见灼阳，却是满天的阴暗，似要落一场雨。

　　夏子卿口干舌燥，惺松着眼眸想命人端盏水来却见顾昔娇半坐在地上，双臂伏在榻上安睡，生怕夏日里依旧有凉气便下榻将她轻抱起放置榻上，耳边又听外人有彩君在唤：“小姐，北骑将军府上的周侯爷来了。”

　　“让他在外头等着。”夏子卿顿时来了火起，刚要转身出去却被刚醒的顾昔娇拉扯住衣摆，说：“侯爷稍安勿躁，怕是有要紧事才来，先听听他说什么。”

　　“他还能说什么，自然是来讨你。”夏子卿既有怒又有惶恐，却对顾昔娇威慑道，“你就算要跟他也是妄想！”

　　顾昔娇轻叹，径自起身帮夏子卿更衣，一面柔声柔气说：“昨夜醉酒，今日可有头痛，一会喝些鱼粥养养胃。”

　　夏子卿一把抓住顾昔娇替自己理衣襟的手，拉她靠近自己，问：“你有未有一刻是想跟他的？”

　　“从未有过。”顾昔娇笃定出言，耳边又听彩君在唤。

　　夏子卿厌极，便又说：“难道连一刻都等不住么？”

　　“确实等不了。”周若楠原就是个耐不住等的性子，且又怕丫头们嗓子喊疼了，便径自推门而入，一面踱步进来一面轻摇着扇子道，“我不请自来，还望侯爷见谅呐。”讫语还伸出一只脚将门重重踢阖上。

　　夏子卿一脸愠恼，暗想这人真是无法无天，竟在自己府上撒野，阴着脸冷嗤他：“周侯真是不客气，怕是忘了此地是夏府而不是北骑将军府。”

　　“侯爷何必动怒，当心身子要紧呐。”周若楠不恼反笑，而后往顾昔娇面前去，将她拉近自己身边，又大方从容的搭上她肩头，朝夏子卿挑衅道：“我如今就是瞧上了她，今儿个就要带她走。”

　　夏子卿怒的要去掐周若楠的脖子，幸好被顾昔娇拦住，劝道：“侯爷别动气。”又说，“周侯还是别玩笑了，事关昔娇的名誉，还请手下留情吧。”

　　周若楠也知这个理，故昨夜南枝来请才肯走这一趟，且看夏子卿认真的很，便对顾昔娇言：“这便是你当日拿我短处逼我替你绘图的惩罚，想必昨夜你亦是过的不好了。”

　　“昔娇知错了，周侯就饶了我吧。”顾昔娇边言边微一作礼，惹的夏子卿越发莫名其妙，茫然问，“你这是在作甚？”

　　周若楠轻笑的撇了一眼夏子卿那张黑脸，而后往架子上取下顾昔娇的新衣裳就往里屋去。

　　顾昔娇拉扯住想跟进去探个究竟的夏子卿，道：“侯爷先别急，且看看吧。”

　　不过半盏茶功夫，便从里头走出来袭一身女裙的周若楠，叫夏子卿呆愣住，往顾昔娇那里打望，一副惊骇之色，问：“这是......”

　　“我都说了周侯是女儿身，但侯爷却总不信，因此才请她来亲自告诉侯爷。”顾昔娇轻言，甚有些无奈。

　　“穿了女装就是女人了？”夏子卿微皱俊眉小声嘀咕，却叫周若楠听的一清二楚，极不客气的驳他，“是不是还要我脱光了给侯爷瞧瞧呐？”

　　这一句叫夏子卿脸色绯红，似又想起了什么，道：“你这是欺君之罪！”

　　“圣上知道。”周若楠甚不以为然，轻掸了掸长裙，又伸起手臂打量起蝴蝶翅膀一般的广袖，悠悠道，“这女装就是比长袍飘逸，且也美。”

　　这一件是顾昔娇的新裳，才是昨日送来的，袭在周若楠身上竟也合身的很，衬的她皮肤白皙，添出女子的娇美之姿，甚比男装养眼。

　　夏子卿未有心情看周若楠的形容，只细想她方才所言，心下以为也确实，圣上应是知晓她女儿身才不让她往边关打仗，否则一个北骑将军府上的嫡系子孙如何只做个闲散的侯爷，如此便觉自己昨夜很是无理取闹，顾昔娇三番四次实言相告却当耳旁风，顿时尴尬的紧，脸色也由黑转白。

　　周若楠旁观者清，见这一对夫妻冰释前嫌，便说：“行了，我也该回了。”且又嘱咐起来，“我是女儿身之事且莫在叫旁人知晓了，否则与你我都无益。”

　　“自然不会。”顾昔娇替夏子卿作答。

　　周若楠点头，而后转身往里屋去换回男装，轻摇着扇子对夏子卿玩笑道：“夏侯为一位女子跳脚的模样甚是有趣，实在让我大饱眼福呐。”且又拥顾昔娇在怀里，说，“我如今可是能占她些便宜了。”

　　这完全是在嘲笑夏子卿的失态之举，但他却觉欣慰的很，命满堂送周若楠回去，而后又关上屋门拖着顾昔娇的手往榻上去。

　　顾昔娇不明白，且还有些慌张，忙问：“侯爷今日不用早朝嘛？”

　　“今日原本就有假，且昨夜未睡好，自然要补觉。”夏子卿说的甚有些道理，将顾昔娇推进榻内自己也躺下，后又双手撑着榻伏在顾昔娇身上，说，“我们来约法三章可好？”

　　顾昔娇屏息凝神，紧张的连身子都有些僵硬，问：“怎样三章？”

　　“你心里不能有别人。”

　　“那侯爷心里可有旁人？”顾昔娇反问，一面提手放在他的胸膛上，自那里传来暖暖温度，似要将她融化。

　　夏子卿双眸闪亮，嘴角微扬，许久才轻笑作答：“我不言语，只用行为来证明。”

　　“怎样证......”还未等顾昔娇言毕就被夏子卿重重吻下来，那是如暴风雨一般的骤急，却又如潺潺溪水般的温情。

　　原本只是阴暗的天终下起雨来，淋淋落的无边无际。

　　夏子卿见顾昔娇都快喘不过气来才肯放开她，又说：“这第二，心里的位置要放该放之人。”

　　“该放之人是谁？”顾昔娇佯装不知，温柔略带微喘的声音让夏子卿变的越发灼热，低沉着声音靠近她的耳际，道，“你说呢？”

　　“我不知才问及的侯爷。”顾昔娇依旧老规矩，你不说我不说。

　　夏子卿未料到她如此倔强，刚想小小惩罚她一下，却又听她说：“我亦不言语，也用行为证明。”言毕便解掉面前人儿的束腰，撩开他的长袍，手掌未在隔着衣裳，而是伸进里头按在他的肌肤之上，叫他越发动情，又是压下身子一记重吻。

　　两处缠绵依依不舍，外头的雨越落越大，掩盖住羞涩的柔情蜜意。

　　“第三，叫我子卿。”夏子卿一边低声细语一边又给顾昔娇无尽宠溺，抬眸打望她红霞一般的脸颊更是给予越多，又说，“这第四......”

　　顾昔娇把持住自己的沉溺，蹙眉：“不是才约法三章嘛？”

　　“我想加几条就加几条。”

　　“这......”

　　“三从四德，逆来顺受。”

　　顾昔娇默了，她认栽，且她也无力气再辩驳。

　　外头已是炫阳高挂，且只消一刻就没了落过雨的迹像，雨过天晴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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