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女高嫁

　　天气越渐热起来，外头灼阳炎炎照的人发昏，因此各宫都将竹帘子放下，却还是有光影映进来落在地上，恍恍惚惚的反衬出些别样的美来。

　　夏雪迎的寝宫比别处更觉凉爽，全因皇上吩咐多抬些冰块过来降温，又有宫女在旁扇风，自然清怡，但现下有顾昔娇入宫，便叫丫头们撤下去一些，又叫她们停了手中的扇子退出去伺候。

　　顾昔娇与夏雪飞对面而坐，轻言：“近日姐姐可好？”

　　“照旧一般，没甚别样的。”夏雪飞浅笑，一面打量顾昔娇上下，问，“你好似瘦了些，是因府上事多烦乱嘛？”

　　“倒没甚特别之事，只是夏日炎炎吃的少，没甚胃口。”顾昔娇实言相告。

　　“长孙娴落如今怎样？”夏雪迎头一件就问她，想来她生下一子后能消停些。

　　自长孙娴落产子后便一心一意扑在孩子身上，如今倒不管夏子闲能几时回来，也没甚空对付院中小妾姨娘，只管住自己这命根子要紧，且与顾昔娇的关系也发生了些微妙的变化，时常也吩咐下人去请她过来略坐坐。

　　那小娃有趣的紧，每每得顾昔娇抱着才不泣哭吵闹，且能最快入睡，让伺候的奶娘们亦是惭愧，便总惹长孙娴落的抱怨，而她心里却也有些酸楚。

　　这头顾昔娇还未作答就又听见夏雪迎出言：“你虽是大伯母却到底不是他亲娘，总让你放下事去哄他睡觉作甚，院子里丫头婆子一堆的不去伺候着，反叫你操这心。若说他们干不好就辞了另外寻人，总不至于满京城都寻不出一个可靠的人来罢。”

　　“我亦是得了闲才去哄他。他到底还小，宠着些也是无妨。”顾昔娇如何不知夏雪迎是心疼自己的身子，想必她心中以为全因操心长孙娴落那头太过才显清瘦的。

　　夏雪迎拈起茶盏浅抿，意味深长道：“你是不怕费心，但那个人不知会如何作想，日子一久又生嫉妒之心，犯不着。”

　　虽说这位娘娘身不在府上，却比谁都清楚府上各人的心思，想那长孙娴落自然看不惯自己生的娃与顾昔娇更亲，早就碎碎语起来，只是表现不算太过罢了。

　　“我已是吩咐下人去寻新的妈妈来照顾，想来这一次能找到可靠的人。”顾昔娇浅笑作答，一面伸手替夏雪迎斟茶，又听她问，“你前日去见雪飞，她怎样？”

　　顾昔娇略有诧异，暗想姐姐的耳目真够广密，又闻得夏雪迎冷笑出声：“她这是不把自己作死势不罢休，倒是与她姐姐有一样的脾性。”

　　“原来肖大人说要将她送回夏府，幸而被静仪劝说住，只是雪飞心里想的太过，让我甚有些担忧。”顾昔娇实话实说，思量着夏雪飞那性子，只怕真会说到做到，若当真害的人家有个三长两断该如何是好。

　　“她是个长不大的，也记不住教训。”夏雪迎不咸不淡出言，又提起杯盏拈在手里细看，万般无奈道，“多早晚都要被人赶出来，我们夏府这张脸面是注定要再被丢一次的。”

　　“她说她心仪之人是苏大人，因听她母亲所言才嫁的肖大人，心里有些不甘心。”顾昔娇将这话也尽数告诉，又缓缓道来，“我倒真不知她对苏大人竟是真心的。”

　　“她若是真心也该拿出真心的款来给我们瞧瞧，即便是得罪了皇上也不勉强她做这个牺牲，何况她这只会添乱不帮正忙的性子往哪去都讨人嫌。”夏雪迎打心里瞧不起夏雪飞，因此并不对她怜惜反添厌恶，又说，“休要听她胡言乱语，她是这头得不到才想起另一头，嫁进肖府定是经过权衡的，那是她深思熟虑的决定。”

　　顾昔娇低眸不语，只拿起案几上的纱扇轻摇，又抬头去瞧夏雪迎的脸色，终究是藏不住心里话：“她虽不讨人喜欢，但到底亦是姐妹一场，若是时机得当有个两全之法，助她离开肖府亦算是成全了她。”

　　“当初可是她自己来求的，我们并没有威逼了她，何况我是不会再替她作媒的，为她着想还只当我们在害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罢。”夏雪迎已是不肯，突而似是明白了什么，盯住顾昔娇问，“你是怕她要动些不正当的手段害人？”

　　“肖大人根本不如外人传言的是博爱之人，他一心一意都在长孙静仪身上，姑娘终究夺不到肖大人所爱，只怕是要守活寡一辈子的，且她性子偏激，那日说要么让她再嫁苏府，要么让我......助她弄死正夫人......”顾昔娇未对夏雪迎隐瞒，只将那日之话原原本本告诉，惊的面前的人儿花容失色，置下杯盏，喝道，“真是无法无天了！”

　　“她不知她就算得逞，没了夫人挡路亦是死路一条，慌的我几日没睡，这才进宫同姐姐商议着。”顾昔娇无可奈何。

　　夏雪迎冷笑，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说：“可就算让她进了苏府亦是无所用处，终归也是要被人嫌弃，且苏俊易为人不比肖常枫，更无须顾及我们夏府，急恼了他设个法让她一生懊恼亦是有的。”

　　顾昔娇最知苏俊易为人，他不是狠毒只是冷漠，且她也未想过真要助夏雪飞进苏府，只希望她能懂些事，若当真可以不伤体面的离开肖府便正经寻一个情投意合的好生过日子，又无不担忧道：“就怕我们这里呆坐着，肖常枫那头已是有了自己的主意，他不会没谋算的。”

　　“那就听听他的主意罢，我们索性来个撒手不管，只听天由命。”夏雪迎不以为意，这等小事情还犯不着她来伤脑筋，只静等那边的情景。

　　肖常枫虽未赶夏雪飞走，但他也不可能任由她呆着，一来是怕她常犯神质不清的毛病，二来他要让长孙静仪静养安胎，但这房小妾毕竟有皇上的面子在，因此今儿个来宫里先探探圣上的意思，且夏子卿亦在上书房里。

　　“皇上，微臣有一事拿不定主意，想讨皇上一句话替微臣指点迷津。”肖常枫拱手作揖一派异常恭敬的形容，一面又打量了下身边夏子卿的脸色。

　　夏子卿揣测了个十有八九却不吱声，作揖道：“既是肖大人有事，微臣先行告退。”

　　“不必不必，侯爷也替我想想法子罢，此事甚为棘手。”肖常枫以为眼下时机最好，忙拉住夏子卿不让他走。

　　“到底是何事，还要大家替你出主意，朕到好奇起来。”皇上轻笑出言，示意夏子卿留下。

　　“府上夫人身怀有孕让微臣好不欢喜，但前日差点出事又叫微臣好不惊心，也因此懊悔自己过往
　　亏欠夫人太多，放着那么多小妾摆在院中不像话，如今微臣要改过自新，从此一心一意待夫人。还请皇上督查微臣。”肖常枫一本正经，他亦是在皇上面前卖笑惯了的，因此要说出这样的话来并不难。

　　夏子卿不表态，只见肖常枫又问他：“侯爷，肖某有一事想请教，可否？”

　　“肖大人直言无妨。”夏子卿大方让他讲，反正他已知他的意思，拐弯抹角的就是想打发夏雪飞离开肖府。

　　“她虽只是府中一房小妾，但心中却有良人，如此肖某要替她作个大媒可是有理？”肖常枫盯着夏子卿直言相问，又对皇上拱手作一揖，“俗语有言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拆散一对有情人亦是罪过，皇上看微臣这份心思如何？”

　　“朕倒是糊涂了，还是侯爷言说两句罢。”皇上深知肖常枫留下夏子卿自有用意，却只装不明白，他几边不得罪，干脆甩手做个看客。

　　夏子卿细思量，只言：“此事是肖大人的家事，怕是我不好多言。”

　　“哎，我与侯爷亲如兄弟，我之家事就是侯爷之家事啊。”肖常枫为赶夏雪飞出府真可谓一夜间
　　多长出几寸皮，此刻这脸皮已是堪比城墙。

　　“府内之事一直交由昔娇打理，我如今也没甚主意。”夏子卿摸不透皇上的意思，因此不肯说一句直白话，只借口推托。

　　肖常枫选今日说出这番话自有他的道理，又对皇上拱手作揖：“方才听宫女说侯夫人现下正在面见娘娘，如此就请娘娘及侯夫人也来出个主意？”

　　皇上大方点头，心想这是夏肖两家联姻，由贵妃裁夺最为妥当，即刻就吩咐身边公公：“让贵妃娘娘到御花园等驾，朕即刻就带二位大人过去。”

　　公公福身应诺，赶忙过去告之夏雪迎，只见她轻笑：“真是急不可耐了。”又对顾昔娇言，“我们且听听他怎样说。”

　　肖常枫自然将方才那番话又复述告之一遍，更把夏子卿的表态也一并陈述，这让夏雪迎心里有了主意，但她并不着急对此事直接作答，反倒提及另外一件事，说：“皇上，臣妾听闻近日里肖大人与夏大人二人共同捉拿了别国细作，实在可喜可贺。”

　　“朕还未对两位爱卿奖赏呢。”皇上浅浅一笑，有意无意撇一眼肖常枫，又扫过夏子卿，已是对夏雪迎所言心领神会。

　　夏雪迎若不知一些眉高眼低就不配在后宫混迹多年，她恭敬作了一礼又对皇上言：“臣妾要恭贺皇上，朝庭里有如此智谋双全的重臣，往后也可闲暇片刻了。”

　　“贵妃此言甚是，朕如今定事都要找这二位大人商议，旁人自是不及他们。”皇上像模像样也接过一句，又突而对夏子卿及肖常枫出言，“朕的国事有你们两位贤臣辅佐，这后宫家事幸得贵妃相助，实在是朕之幸。”

　　夏雪迎面露微笑，只对肖常枫言：“二位大人自然也有你们的贤内助，何况又已是智谋双全的，哪里还需指点呢。”

　　肖常枫心满意足，暗忖既然他们不管，那此事就可放手自行处理。

　　顾昔娇看一眼肖常枫，心想夏雪飞这个口没遮拦的，莫不是她自己跑去明说的。

　　这事若不是夏雪飞自己说，也没人好意思替她说，生怕要惊怒了肖常枫，但这位肖大人闻后却是大喜过望，原本这事就该苏俊易揽上，如今送还给他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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