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女高嫁

　　四月杜鹃满坡，夏府园子里头的芍药也已绽放婀娜，只是可惜了顾昔娇院内的牡丹，那花圃至今都还空着未添一点彩。

　　彩君轻手轻脚走过屋内，见顾昔娇正倚着软垫歇息便打算稍后再来报，谁知她竟先开口问起来：“太太那头可还有什么吩咐？”

　　“正与姨太太一道赏花，几位姑娘也在一旁陪着，眼下没有其它吩咐，我便先回来了。”彩君生怕自己不在就让这院里的丫头婆子们偷懒，更不放心顾昔娇跟前没人，走近她身边倒了一杯茶，小声道，“小姐不必记挂那头，我一会再过去瞧瞧。”

　　“老太太那头的点心可有做好端过去？”顾昔娇微睁开双眸轻问，接过彩君递上来的茶盏浅抿，一副疲惫的形容。

　　“已吩咐红玉去催了。”彩君轻声作答，又劝她，“小姐趁着此刻得闲就多睡会，外头有我呢。”

　　顾昔娇将茶盏又递还彩君手里，稍调整下坐姿便又闭目，才要深睡过去却又传来墨茶的声音：“小姐，小姐，我有事要说。”

　　“这么大声作甚，小姐刚睡着。”彩君示意墨茶小声些，但顾昔娇已是没了睡意，睁眸问她，“你又有什么新闻要说了。”

　　墨茶扶了扶脸颊，见彩君在此便随意寻了个由头吱唔过去，道：“也没甚要紧事，只是听说飞雪姑娘又要忙活着找夫婿了，生怕要劳烦小姐进宫同娘娘去说。”

　　夏飞雪才在府上安生不过几日又想着要嫁人，且涂氏更是着急，这一次可不是头婚，越拖越是没戏，因此才心急如焚。

　　彩君一听是这事就轻推了下墨茶，对她轻斥：“这与我们不相干，你何必紧张兮兮的。”

　　墨茶原是想进来告之顾昔娇有关孙宛燕之事，只因此刻不好明说才提及的夏雪飞，听彩君对自己责怪也未多言，只道：“我也是糊涂了，想来她要求人，也是去求的太太，未必会来叨扰我们小姐，是我瞎操心。”

　　正是这话了，幸好平日里夏雪飞与李氏的关系不算僵，只是要求她就得挨上几句说教。

　　李氏打心底里并不愿意帮衬夏雪飞，但这面上却还是要敷衍两句：“这事也不能着急，待到有适合的，你父亲自然会为你考虑。”

　　孙李氏也在一旁轻笑，佯装好心的劝她：“姑娘不必为这事难过，先在院子里呆上几日，后面总会有你的结果，谁还敢嫌弃我们夏府的女儿不成。”

　　“就是这话。”李氏连连点头，见夏雪飞似还有话要讲就赶紧的吩咐她，“去跟姊妹们顽吧，我与姨太太还有话要说。”

　　夏雪飞无可奈何，她如今并不愿意同那几位未出阁的小姐一起，只转身回去了自己院子生闷气。

　　李氏冷眼瞧着夏雪飞离去的背影冷嗤一声，道：“都不知她娘是怎么教出她来的，竟生了这副性子，还嫌丢脸的不够，此刻又要着急连累我们，到不如一个人老死的安生。”

　　“她不过就是心大罢了，你也别同她一般见识，如今这样倒叫那娘们安生许多，也不敢在姐姐面前要强了。”孙李氏轻言劝慰李氏不必气急。

　　李氏端起案几上的茶盏浅抿，不屑道：“她如今哪还有脸呢，一个女儿进了冷宫，另一个又成了祸害。”

　　“这些都是没要紧的。”孙李氏轻叹，口气之中无不担忧，只说起另一件事，“斗公婆治小妾，如今倒拿不住外来的媳妇，姐姐这辈子岂不是在为她造桥铺路。这夏府若不是有姐姐苦心整治，哪有今日这般风光，眼下倒让她占尽了便宜。”

　　“这正是我不甘心的。”李氏原本没甚忧愁事，只是这日过一日的慢慢没了掌事的权力很叫她难受，往自己妹妹那头打望一眼，轻拍她的手腕道，“因此你可不能走，定要留在这里同我一道治治她才好。”

　　“姐姐放心，即便请我走，我也不走。”孙李氏浅笑，示意李氏放一万个心，她多的是花招对付。

　　“有你这句话我就安心了，若是连你都要走，我还能同谁去商议。”李氏如今只把这嫡亲妹子当成了唯一的倚靠。

　　而孙李氏正高兴李氏这样看重自己，又话中有话道：“我与姐姐是亲姐妹，互帮互助是应该的，我们全家都要仰仗着姐姐呢。”

　　李氏微点了点头，刚又要出言却见外头匆匆过来一个婆子，微福了身子后就从衣袖里拿出一封信，说：“姨太太，这是您府上人带过来的一封书信。”

　　孙李氏略有诧异，这才相隔没几天竟又来一封家书，打开了细看就连脸色都变了，让一旁的李氏见了也跟着紧张，连忙问：“信上写了什么，怎么你脸色不大好。”

　　确实不大好，信上将孙大人近日里那些风花雪月之事一一详尽说明，更要命的是他竟瞒着新纳了两房小妾，且其中一位似已有了喜，怎不叫孙李氏浑身发颤，她只顾这一头竟忘了那一头多的是女人在找机会，即刻就说：“府上有大事，我要马上过去一趟。”

　　李氏心生不悦，方才还说不急着走，一转眼竟说要立即走，如何叫她不难过，只想先稳住了她，道：“有什么要紧的事情非要眼下就走，先派个人过去瞧瞧再说。”转瞬又试探道，“难不成是妹夫身上不好？”

　　孙李氏有口难言，她不愿叫自己的姐姐瞧不起，因此只顺她的意思接话：“确实是不太好，耽误不得一刻。”言毕就领着丫头匆匆回去自己院里收拾细软。

　　李氏一时间也不知该怎么劝，只得跟着起身随孙李氏一道去。

　　原送信的婆子见此便回去顾昔娇那里禀报，一五一十道：“已将信交给姨太太了，姨太太说要马上动身回去。”

　　顾昔娇正漫不经心的挑选饰品，闻得此事也面无声色，只吩咐：“你下去吧。”

　　墨茶等婆子走远了才喜形于色：“这下终于清静了。”

　　“早就该走了，自这位姨太太来府上后就没消停过。”红玉冷哼一声，甚为不屑。

　　尔香对此也欢喜，笑问：“要不要去吩咐下人准备马车，好叫姨太太一路快走啊。”

　　“说你笨还不承认。”墨茶轻嗤，又耐着性子对尔香道，“我们只当不知此事，若是着急准备在前，太太定要骂我们不怀好心，只等那头来吩咐了再去安排马车小厮。”

　　尔香这才回过神来，朝墨茶竖起个大拇指，又往顾昔娇脸上打量，见她拈着茶盏若有所思，一言不发的放下饰品又拎起帐册细看。

　　果不其然，只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就见李氏那头派了婆子过来说要替孙李氏准备路上行装。

　　彩君闻言就拉着尔香一道往外头打理，正巧与匆匆而来的巧倚撞了个正面，心有诧异又新奇，她来作甚。

　　不止丫头们想不明白，连顾昔娇也未想到王清妍的人还敢走进自己这院子，放下帐目问她：“有何事？”

　　巧倚脸色凝重，直言道：“夫人大不好，这两日吃不下睡不着，此刻似又犯了癔症，谁说话都听不进，还请二夫人请个好些的大夫来瞧瞧吧。”

　　顾昔娇蹙眉，递了一个眼神给红玉：“你让南枝进宫去唤太医。”讫语就起身跟着巧倚去看王妍清。

　　王妍清这是心病，她惶恐不安，生怕夏子卿和顾昔娇认定自己与安阳公主是同谋，因此坐立不安越想越怕，总觉着他们要报复自己，所有的饭菜都不肯吃，宁可接下雨水在屋里烧来喝也不要喝外头端进来的。

　　这两日她连着恶梦，因此精神恍惚，再加上惊恐至极，这才有些非常人的举动，她此刻正团缩在软榻上，任谁都不愿多看一眼，但见顾昔娇进来倒似来了精气神。

　　边上有婆子轻言：“夫人好似招惹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要不要请个道士进府里做做法？”

　　顾昔娇当真看不过去王妍清此刻的腔调，她比任何人都了解这位王府小姐的性子，她绝对不会是因为愧疚，无非是怕自己死于非命，只对下人婆子吩咐：“你们都下去吧”

　　众人皆都应诺，而后齐齐退出去。

　　屋里只有她与她二人。

　　先是顾昔娇发了话，直言问她：“你这是想见我，亦或是想见侯爷？”

　　“侯爷还肯见我，听我一言嘛？”王妍清也不拐弯抹角，她确实想见夏子卿一面，只是他未必肯见自己。

　　顾昔娇闻言就起了身，刚要走就听到王妍清在其身后说：“不管你信不信，我并不知道其中的阴
　　谋，虽说我们往日是有些过结，却不代表我对此事知情，那人确实是我引荐府里做事，却不知是公主设下的圈套。”

　　“这有什么要紧的，都是过去的事了，我都未放在心上，你又何必耿耿于怀呢。”顾昔娇懒得理会王妍清这番说词，她可不会被她糊弄，转身见半坐在榻上之人一副自怜自艾的形容便又说，“既有一日便好生过一日吧，何必又要多生事端，你此刻还是夏府的大夫人，就该知足了。”

　　最后一句暗藏深意，让王妍清似懂非懂，待她回过神来已然没了顾昔娇的身影，只见从外头进来巧倚，这才摊软在榻上长松一口气，喃喃自语：“此生要再得侯爷恩宠是无望了。
　　”
　　“夫人别泄气，总归有机会的。”巧倚上前好言宽慰。

　　王妍清轻摇了摇头，她心知肚明绝无可能，虽不知为何夏子卿肯这般轻易放过自己，但她从此却只能是件摆设，否则安阳一事重提，终究逃不过离开夏府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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