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女高嫁

　　“这都不能，还有什么是可以的？”李氏见涂氏还及配亲的红帖就不是滋味。

　　原本她也不愿管夏雪芊之事，偏生老爷也叫她用些心，这才耐着性子替她配了几户人家，谁知这丫头片子心高气傲，非说要做正妻不可，万不肯做这小的，害她白费这一场功夫。

　　庶出的身子偏生有颗嫡出的心，怎不叫人膈应。

　　涂氏虽平日里同李氏对着干却也晓得自己身份，再得宠终究是个妾，眼下听她教训也只能强忍，况且对夏雪芊这般挑三捡四的亦是不太痛快，便推了她一把，示意她自个说，她不愿再瞧李氏的脸色，不受这份气。

　　李氏打量立在跟前的夏雪芊上下，暗忖她如今岁数都有二十了，竟还这般的不明事理，待往后出了阁亦不知怎样给府上惹闲话，却还是耐着性子道：“你说出你心中所想，我在好生替你瞧瞧，看能不能寻个投缘的。”

　　袭一身青芽色仙女裙的夏雪芊脸上未有半分感谢之色亦不觉得羞愧，一双细长的狐狸眼一撇，声音清冷道：“我不嫁三品以下官职的人家，不做妾。”

　　李氏拿绢帕轻拭鼻尖，沉了沉声音，道：“你如今也有二十了，该懂些事别叫你姨娘寒心，若说再拖上一年，别说此刻桌上的这些，怕是清贫人家亦没有了。”

　　这话说的实诚，连涂氏也驳不出，但嘴上却讲：“我女儿这般的模样，且又是国公府里得宠的小姐，如何有这么难嫁的。”

　　“不难嫁。”李氏故意拖长了声音接话，而后端起茶盏啜一口，叹道，“往日是不难嫁，眼下与她年纪相仿，门第又相当的还真是难了。”

　　“小几岁也是无妨的。”涂氏最能耐的就是自个儿发梦，但她也知这话说的没底气，且心里头骂了个夏雪芊狗血淋头，更恨她总爱自作主张。

　　记得前两年有贵公子来府上提亲，点名说要娶她，虽说那人有正妻，但那正妻是个好性的且又体弱多病的，并没什么利害之处，想想这夏雪芊平日里的手段嫁过去肯定吃不了苦，没准哪日还有机会扶正，偏生她看不起，还说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叫他心死不了就拿根绳上吊去，这便妥当了。

　　幸亏是国公府上的小姐，否则她的名声早就被黑成了一块炭，谁还敢接手她，如今她倒是年纪越大越把自己更当盘菜了。

　　夏雪芊这人的性子冷若冰霜，自小心里就有一方算盘，不听爹劝不听娘说，只由着自己的性子来，眼下也不多言，只说：“嫁人是一辈子的事，我不过是小心些罢了。”

　　李氏闻言也不接话，暗忖那还急撩撩的叫我寻什么人家，一辈子小心在屋里岂不干净。

　　涂氏心里头生气却又不好当着李氏的面讲自己女儿的不是，只拉着夏雪芊的衣袖直往屋子外头扯，出了院子便对她破口大骂：“你真真是要气死我，到了这样年纪还不出阁是嫌我在那婆娘面前不够丢脸的嘛，你如何不能争点气。”

　　“我不做妾亦是在再替姨娘争气。”夏雪芊极不客气轻嗤。

　　“你如今这般就叫争气？”涂氏气呼呼的反问她，提手指了一个方向，道，“你若说要学那小姑姑，就趁早的死在外头吧，我可丢不起这个人。”

　　“她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同我比。”夏雪芊拂袖自顾往前走，又说，“我都不急，姨娘急什么，倒不如安生些有一日过一日吧。”

　　涂氏稳了稳气息，紧跟在夏雪芊身后，极不忌讳的喝她：“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想几时气死我说一声，我提前预备棺材去，免得到时手脚忙乱。”

　　“姨娘开口闭口就是死，到底是想触谁的霉头。”夏雪芊顿足，极为犀利的刮了涂氏一眼，而后又直直往前去。

　　她从来不屑与任何人商议任何事，她以为这天下比她聪明的还未出生呢，多说亦是招事。

　　况且这生她的姨娘是个整日里只会叫嚷争闹的，稍有些什么就尾巴翘上了天，弄的满城皆知，同她说更是无益。

　　涂氏拈着绢帕重捶了两下自己的胸口，暗忖自己这是造了什么孽，有一个嫁不出去的女儿，还有一个生不了男娃的儿媳妇，都想叫她此刻就一头碰死，一了百了。

　　这头还有一口气未能咽下去，却见前头来了人，涂氏连忙整了整衣角略扶了扶鬓角，做出一副赏花赏景的形容。

　　顾昔娇并未瞧见夏雪芊过去，也不知他俩绊了通嘴，见涂氏在此便客气笑言：“姨娘早啊。”

　　“真是好儿媳啊。”涂氏皮笑肉不笑，往顾昔娇上下细打量一番，见她浑身奢华张扬便更觉心里不舒畅，当下就拿她来泄火，半损半讽道，“每日请安是孝顺，却还是及不过这肚子争些气。”

　　顾昔娇点头，好生好气答：“多谢姨娘提点，昔娇记下了。”

　　“你别怪姨娘多嘴，虽说你这平妻身份与正妻明面上亦是相当，但这名声却不太好听，外头说我们国公府也不知从哪里学来的歪门邪念，弄的嫡庶不分叫人笑话。”涂氏此言说出终觉着心中之气已去了大半，又换上了笑脸，道，“虽不能得宠，但若说这肚子争气生下个一儿半女，想必在府上也能站住一脚，如若不能，那可就一辈子无望了。”一面心里头想着你若是不爽就与我吵上一架。

　　顾昔娇虽觉莫名其妙却不与她计较，只和颜悦色点头：“是，姨娘说的对极，昔娇多谢姨娘提点。”

　　涂氏这会子才觉着讪讪无趣，还以为她有多利害，本想激她生怒陪自己撒个火，没想到是个闷葫芦，还谢自己，不知她谢了什么劲，只哼一声便甩帕子走了。

　　跟在顾昔娇身后的墨茶不服气，说：“一大清早就来刺人，这算怎么回事。”

　　“怕是在哪里受了气。”彩君蹙眉，又在顾昔娇面前劝慰，“小姐别听她胡言乱语，若说平妻一事真会毁了国公侯府的体面，老爷又怎会亲自到皇上那里请旨，分明就是她心里嫉妒才恶语中伤。”

　　“她还真不该嫉妒，她不过是个庶出的妾，翻大了天也配不上皇上替她指婚。”墨茶呸了一声。
　　顾昔娇不参与这些没要紧的话，直往李氏的屋子里去。

　　院子里头一颗樱桃树结了果子，李氏正叫丫头们小心些摘下来放在玉盆里，吩咐一会洗净了端上来。

　　顾昔娇往前款款欠身，道：“给婆婆请安。”

　　李氏一怔，暗想她倒懂礼术，她已吩咐下去不必日日来请安，但她却依旧每日都来。

　　想那王妍清是娇生的官家小姐起不了早，才来几日便喊头痛脚酸，故夏子卿来讲情说免她两日，如此便干脆叫她一月来两次即可，何况后面越看越生厌，更不想再见她，眼下见顾昔娇如此倒有些不习惯，便说：“你只学你院里姐姐即可，不必日日都来。”

　　这话略有些损意，但顾昔娇却只当不懂，笑着上前扶住李氏的胳膊，说：“姐姐要管府上之事已是操劳，且这几日又病了，我并无他事，多在公婆面前孝敬自是应该。”

　　李氏点头微笑，领着顾昔娇往里屋去，照旧坐在靠窗的榻上，吩咐下人泡茶来。

　　顾昔娇叫彩君把东西端上，说：“我昨日见婆婆有些咳嗽，便叫人做了冰糖雪梨茶，婆婆喝些润润嗓子。”

　　李氏不是冷心的人，东西虽小却直戳她那颗柔软的心，想起夏子卿往日还会对自己关切两句，自王妍清得宠之后便少了，朝顾昔娇笑道：“难为你将这些小事也记在心上。”

　　“孝顺公婆是理所应当。”顾昔娇浅笑出言，她倒不是为讨好，只是不想叫人说自家府上没教养，况且此事也的确是本份。

　　李氏对这话很是受用，边拿绢帕轻拭嘴角边笑，又问：“院子里丫头婆子们可是伺候的好？”

　　“都好。”顾昔娇轻答。

　　外头下人端上方才采摘的樱桃果子，上头带着水直惹得人馋涎欲滴，另有丫头立在案边拿干净的棉帕一个个轻拭，而后各放在顾昔娇及李氏面前的玉盘里。

　　“这棵樱桃树年年都结果，今年更比往年还要结的好，你也尝尝鲜味如何。”李氏边说边提起一颗放进嘴里，果然脆甜的很。

　　顾昔娇虽不喜樱桃却也拿了一个尝，见李氏没几下就将盘里的用尽便晓得她欢喜此物。

　　“我前几日听下人说你要出府，妍清可是给你预备了专座的马车？”李氏这些年虽没在管家却也是个当家的，再说她一向关切自己儿子，故府里上下亦逃不过她的眼。

　　“姐姐这几日身子不妥，未敢打扰。”顾昔娇轻言，她正愁此事，当日夏子卿说叫自己一概往来都要应会王妍清一声，谁知她却推说自己身子不爽不能见人，便拖到今日都未能出府。

　　李氏比顾昔娇更清楚王妍清的为人，想必是她那高贵小姐的病又犯了，故意拿起管家主子的作派压人，便说：“我听闻金玉阁里新来一匹金饰甚是别致，无奈我这两日腿酸竟不能去瞧，不如你替我去瞧瞧，若说有好的就同我来说。”

　　顾昔娇嘴角扬的越发好看，当下就点头应诺：“昔娇陪婆婆吃过午饭便去瞧。”

　　李氏点头，又与顾昔娇拉起了闲话家常，虽说二人相处的日子尚浅却聊的甚欢，俨然像是一对亲生母女。

　　一旁伺候的彩君与墨茶对视一眼也觉欣慰，暗忖总算有棵可乘凉的大树了。

　　另一头的王妍清听到此事不自禁嗤了一声，冷哼：“争不了侯爷就去哄婆婆，说明她手段不弱，也难为她与那婆子聊的来。”

　　巧倚觉着处处不能落顾昔娇之下，便好言相劝：“大太太到底是这两府当家人，夫人心中有气也要面上好看，如今一个媳妇如此巴结，也不好落了下风叫人生出口舌来。”

　　“你也要我去讨好那女人？”王妍清蹙眉疾言，气的她将手中的帐本推开，往后靠陷进大软垫里。

　　巧倚深知王妍清心里一直有结未解，便不敢再言，只将茶端上来，说：“我是怕那屋里头的人太过花言巧语越发惹的大太太对夫人误解。”

　　王妍清与李氏之间虽没有深仇大恨却也因日日累积的小事弄的无法相容，且三年未出，确实不讨公婆欢喜，眼见姨娘的儿子夏子默连生两个娃就更觉闹心，幸而生的都是女娃，否则不知那婆子该如何催生了。

　　巧倚又言：“那头说要整理出一个书房来，屋内陈什一概由她自理，夫人如何说？”

　　“她是嫌我们侯府买不起那几张紫檀还是怎么着。”王妍清冷哼一声，后又说，“见我这里不放行，便往那里去说情，真有她的。”抿了一口茶就对巧倚吩咐，“去把我的马车给她用，且去拟个家什的单子，一会侯爷来了我好给他瞧瞧新夫人的用度。”

　　巧倚点头，转身就出去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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