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女高嫁

　　夜，寒凉。

　　只因天上的月色朦胧，以至于光辉还未落地就淹没在丫头婆子们手中的灯笼下。

　　在最前头领路的人儿急走奔前，阵阵寒风肆意透过披斗钻进她的薄衬里，可她却无畏寒意，反倒在胸口更添了些愠恼，燃烧如火炉般越思量越是头疼，突而她又顿足停下。

　　彩君也跟着停下，又一抬手，示意后头跟随的众人也都止步，小声问：“小姐，此刻该怎样？”

　　顾昔娇深吸一口气，而后才问红玉：“你可知将她抬进了哪处院落？”

　　“并未有给她准备屋子，不知要抬她到哪里去。”红玉小声作答，但她身后一个婆子却往前两步，对着顾昔娇欠了欠身子说，“我那日听说要先搬进侯爷的院子去住。”

　　顾昔娇侧脸盯着那婆子细瞧，灵眸微转稍作打算便转了身子往夏子卿的书房去，一面吩咐彩君：“去写几张封条来。”

　　彩君心有疑惑却不敢细问，只点头应诺，带了两个丫头回去自己院落。

　　红玉忍不住小声嘀咕问：“小姐，这是要作甚？”

　　“立威。”顾昔娇沉着脸低声作答，她这是头一次用这样的口气说话，以往的温柔细语不复，浑身的寒气叫墨茶一颤抖却高兴的很，她早就想瞧瞧自家小姐发脾气的形容了。

　　原说今夜负责迎孙宛燕过府的是王妍清，她正打算与巧倚一道过去夏子卿的书房却见顾昔娇竟抢先了她一步，已是带了人进来，且又打发掉她先前吩咐在院里静等的婆子丫头们，只有她带去的人在院里站成两排，却让出一条过人的道来。

　　“这倒有场好戏看了，原本以为她要去拦人，没想到却在这里等着。”王妍清虽不懂顾昔娇接下来要作甚，但多少知道孙宛燕没那么容易进夏子卿的书房。

　　尔香从自家院里端来一个暖炉子递到高坐正厅主位的顾昔娇手上，又禀报：“太太，姨太太那头似乎是睡了，连灯都灭了，只有老太太那屋里还亮着。”

　　顾昔娇微点了点头，只等花轿进院。

　　孙宛燕虽说是良妾却也是个妾，并不需要花轿这么尊贵，何况是这大红色的花轿，根本就是犯了大忌，但这一切都是李氏默许的，更是王妍清出的好主意，就是为了瞧瞧顾昔娇吃憋的样子。

　　大红花轿终于被缓缓抬进了院子，那四个抬轿的胖婆子是姨太太府上的人，见书房这架式还以为是来相迎的，放下轿子后就往前走，欢天喜地的笑言：“恭喜恭喜，新姨娘已到。”

　　边上的王妍清自然不会出去迎她，既然有顾昔娇在这里，她何必要出头，只与巧倚二人偷偷扒着墙边看好戏。

　　孙宛燕已被两个婆子扶着走出了花轿，她到底不敢穿正红，但这红色却也深的很，在这朦胧夜色之下竟也与正红无甚相差。

　　她自以为是太太的人，又仗着亲戚这层关系就肆意妄为，实在叫人生气，墨茶与红玉对视一眼，都想瞧瞧自家小姐该如何收拾她。

　　正厅上坐着的顾昔娇正在品茶，任由孙宛燕一步步由婆子搀扶着往厅里来，待她要踏过门槛之时竟被红玉与墨茶双双拦住，只叫她停步在门外，这让喜帕底下的人心有疑惑，她方才心有不安，绕了院子一大圈竟也没个人来拦轿已觉诧异，而这一头安静如厮更是惶恐忐忑，终于忍不住将自己脸上的红盖头拿掉，这才看清楚高位上坐着的人是谁，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连手中的红盖头滑落在地都未发觉。

　　屋里的气氛沉静诡异，顾昔娇的性子就是耐耗，你不言我不语，你不急我不燥，只顾悠哉哉喝茶。

　　到底孙宛燕是耐不住的，问：“二夫人到底想怎样，是不是不答应我进府，可我如今已是侯爷的人了。”

　　“那也不见得可以住进这屋子。”顾昔娇冷漠出言，叫外头偷听的王妍清心里一阵乐，暗忖孙宛燕这个小贱人八成今夜难过了。

　　“我既是侯爷的人，为何就不能住在这屋了？”孙宛燕听顾昔娇似是应下自己的意思便强了些底气，抬步又要进去却还是被墨茶与红玉拦住，不免有些气恼，问，“你们也配拦着我？”

　　“夫人都未叫你进，你怎能进来？”墨茶极不客气的反驳她，叫孙宛燕很没脸。

　　顾昔娇缓缓从主位起身，直往气的一脸通红之人面前走去，不带任何情绪道：“这屋子只有我住得，即便是她王妍清也未必能够，何况是你。”

　　“这是什么道理？”孙宛燕不服气，她看不明白为何一个二夫人竟比那出身名门的大夫人还霸道。

　　“这就是做妾的道理。”顾昔娇边言边往墙边那头打望，她老早就瞧见了王妍清的披斗，而她此刻正气的牙痒痒呢，不过这话没错，夏子卿确实有过吩咐，他的书房除了二夫人谁都不能进，而她让孙宛燕来这屋里住就是要她来挑衅的。

　　“妾也是侯爷的女人。”孙宛燕反驳。

　　“侯爷如果喜欢，即便是个丫头也能住在这院里，但若是不喜欢，凭她是怎样的出身也住不得。”顾昔娇不急不徐出言，带着些含沙射影。

　　“你怎知侯爷不喜欢我？”孙宛燕恼了。

　　“喜欢嘛？”顾昔娇的嘴角微扬，一双美目盯的孙宛燕心中发毛，明明温柔似水却透着寒气，又听她自顾说，“既然侯爷喜欢，你为何不等着侯爷回来了再进府，如此我便拦不住你了，你急的这般就是怕他不喜欢吧。”

　　“你只是二夫人，这院里还有大夫人呢。”孙宛燕连忙抬出王妍清。

　　“我如今就是在替大夫人挽回些体面，看侯爷回来能饶了的谁！”顾昔娇是第一次用极威慑且又带些怒意的口气说话，振的众人都身子一怔，连躲在墙角的王妍清也心有畏惧，她到底怕夏子卿又对自己加层恨，与巧倚四目相接，而即回自己屋里睡觉。

　　孙宛燕不信王妍清会怕顾昔娇，但她却忘了如今夏子卿向着谁。

　　顾昔娇见面前人儿一动未动，便又提醒她：“你还杵在这里作甚？”

　　“我今儿个就要住这里了怎样？”孙宛燕不肯走，她丢不起这个面，干脆就死磕到底，刚要抬起一只脚踩进屋里却听得边上墨茶朝她冷言，“侯爷曾吩咐，除了二夫人之外有谁敢私自擅入者便要动用家法六十杖。”

　　红玉也随之对边上的婆子道：“去拿棍子来。”

　　“你敢打我？”孙宛燕怒对顾昔娇。

　　“你踩下来试试不就知道我敢不敢了？”顾昔娇微挑了挑眉，盯着孙宛燕的那只悬空的脚看，终见她又缩了回去，而即退后几步，嘴上却还在逞强，“我进府亦是太太的意思。”

　　“太太已经睡下了，我倒不介意你闹醒她。”顾昔娇边言边顺势也出了屋子，一步步逼着孙宛燕往后连连退步。

　　“我母亲可是太太的嫡亲妹子。”孙宛燕越渐惶恐，一下子没了底气。

　　“你不说我也知道，却也不代表你可以住在这里。”顾昔娇未有停步，还在往孙宛燕的面前逼近，而她终究不敢任性，只见屋里的灯烛灭尽，婆子们阖上屋门之后还贴了封条便怒问：“这是作甚，那我今夜住在何处？”

　　“你爱住哪里就住哪里，这里等侯爷回来了再开院。”顾昔娇讫语就与她擦肩而过，院子里一干婆子丫头们也都紧随而去。

　　顿时，院里一片漆黑，这让孙宛燕有些害怕，但她总不能又回去自己原先的院子里住，开始想着到王妍清那屋去，但守门的婆子却说大夫人睡了，将她拒之门外。

　　另一头院子的顾昔娇依旧没有睡意，她确实生气，对在一旁挑着灯蕊的彩君吩咐：“替我换身衣裳。”

　　“小姐，此刻不该换身衣裳，应该就寝才是。”尔香小声道。

　　顾昔娇“哎”了一声，而后笑言：“我这是被气糊涂了。”

　　“从未见过小姐如今夜这般霸气，叫我们都要刮目相看了。”墨茶笑言，又端上甜品，“吃些东西就早些睡吧，想必明日之事一堆呢。”

　　“不知她今夜往哪里去睡。”彩君蹙眉问。

　　“管她的死活呢，她在这府上又不是没院子，再回姨太太那里去睡呀。”红玉冷哼一声。

　　“她到底有太太撑腰，这一次我们可算是得罪了太太与姨太太。”彩君甚有些担忧。

　　墨茶才不怕这个，只说：“如今我们有老太太帮衬着，待侯爷回来更不知谁好谁歹，还怕她作甚。”

　　“有一事我不太明白。”尔香嘟着嘴一副困扰的形容，大胆对顾昔娇问，“小姐为何要认她，拖着等侯爷回来，没准她也作不成姨娘。”

　　“此事是太太的主意，姨太太又是亲戚，且专挑侯爷不在之时，又都瞒着我，就是为了让她能顺利进府。”顾昔娇冷笑，一面用指尖敲打着汤婆子又说，“认她是给太太体面，看在亲戚的情份上，更不叫侯爷为难，但我如何待她就是我说了算的，且我怎样待她都不为过，谁让她进来的不光彩。”

　　“不知侯爷回来会怎样。”尔香轻叹。

　　“亦不过多件摆设，她能翻出什么浪来，当初那头的人也嚣张，如今还不是消停了。”红玉不以为意，觉着孙宛燕根本成不了气候。

　　“行了，都去睡吧。”顾昔娇不作多想，只起身往床榻那头去，才刚躺下就见又有自己房里的婆子进来，欠身禀报，“整座院里的人都睡下了，她没地可去，被孙姨娘收留下了，此刻正在她屋里睡呢。”

　　“要她多管什么闲事。”红玉蹙眉。

　　顾昔娇只自顾躺下，轻言：“罢了，随她去。”忽又起身言，“待明日一早就请大夫人及这院里诸位小妾来我这里，都来认认这位新姨娘。”

　　次日，太阳初生，就见顾昔娇已起身妆扮，她今日明艳照人，富贵堂皇，才刚用过膳就见王妍清亦是一身奢华打扮款款而来，瞧这架式该是来瞧笑话的，她头一句话便是：“二夫人今日小宴所谓何事呀？”

　　“昨夜来了位新姨娘，大夫人不知？”顾昔娇浅笑。

　　“还有这样的事？”王妍清蹙眉，佯装不知情。

　　顾昔娇将手中的汤婆子递给彩君，缓缓道：“大夫人如今果真是双耳不闻窗外事，竟还不及我知道的早。”

　　“如今府上各事都由二夫人操心着，我何必放着悠闲的日子不过自找麻烦呢。”王妍清半讽半嘲出言，抬眸就见各房的小妾都款款进来，连素禾都是一身庄重打扮。

　　满屋子的人就等孙宛燕过来敬茶认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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