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花落

　　他坐在窗前，手里依然握着那个药瓶，心底微微泛起冷意。若曦，若是你见到我这个样子，是会难过的吧？他抬头抚摩桌上碎成几段的凤血手镯，漫天的悲伤迎面而来，沉重地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想起过去的一幕幕，都恍如隔世。他想起若兰神采飞扬地骑姿，想起□□宛如清扬的笑颜，想起若曦的巧笑嫣然，想起额娘悲伤而美丽的面容，一切的一切都似旧色的皮影一般从眼前一次又一次的经过，直到最后才发现，自己已经一无所有。
　　曾几何时，他听见额娘微微笑着，温柔地对着他说：“禩儿，要坚强，就算所有人都不在你身边，你也要一个人好好的活下去。”那个时候，他还不能在额娘身边，只能看着那个温柔似水的身影渐渐在他的视线中走远，伸手去捕捉的，永远只是空气，什么都没有。
　　再后来，看见若兰纵马从山坡上奔驰而来，轻盈的笑声宛如夜莺，有着少女特有的活泼，就像无数次在梦里见到一样，慢慢转化为她那张永远凝着泪意的笑容。直到很久很久的今天，他才放她自由。
　　□□是他最对不起的人。这个骄傲而敏感的女子，用一种难以想象的坚强站在了他的身后，始终用傲然的微笑面对所有的冷眼讥讽。就算在最后一刻，也能看到她眉飞色舞的话语，她说，要死一起死，要囚禁我和你一起囚禁。他握着她的手，满足而笑，虽然并不是最爱这个女人，但他真心地感谢和珍惜她。
　　他站在曦光之下，看着若曦缓缓走远，化为夕阳下的一个影子。此生终于不会再见，只有那一刹那的思念，如清风明月般萦绕身边。他已经放开，而她呢？被她所爱的两人伤害，绝望离开。若有选择，他当初一定不会放她离开，至少，到如今他们不会相隔天涯，永不相见。
　　他笑。若兰，我曾希望给你幸福，却毁了你的一生。□□，我对你的感情弃之如敝履，却是你陪我走过风雨的生活。而若曦，我给了你自由，却让你含恨而终。
　　这一生，究竟是谁对谁错？谁欠了谁，谁又辜负了谁？
　　答案是无言。
　　他缓缓一笑，眼中归为一片宁静，和澄澈如碧海的温柔。所有所有的一切，就让他来生偿还。
　　他将瓶中的药悉数饮下，闭上眼睛。
　　一股疲倦感涌了上来。朦胧间，他看到，每一个梦里，都有他爱着的每一个人，她们都在微笑，笑容腼腆而温柔。他看到了幼时灵动的□□，少年飞扬的若兰，和敏锐静默的若曦。
　　一滴冰冷的泪水终于滴落，敲得空荡荡的房间心悸般的震动。那是一个人无法承受的生命之痛，也是他最后的解脱。
　　雍正四年九月十四日，爱新觉罗允禩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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