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灵王的权戒

　　尽管转了许多圈都在差不多的林子里，但索伦并不认为自己的方向有问题。
　　他只是觉得费诺之子的城堡似乎并非像瑟兰迪尔所说的那么近。

　　同时，他还有更不好的预感。

　　身为一个堕落神祇，虽然他已失去了迈雅光明神圣的治愈修复能力，但相对，他却最能清晰地感觉到死亡之影的气息。
　　他感到缠绕在金发精灵身上的死亡气息越来越浓重，黑暗腐坏的阴影笼罩在精灵俊美圣洁的面容上，将痛苦带给这具高贵健朗的躯体。
　　这股阴影让他感觉太糟糕了，而他也意识到，如果精灵继续和他呆在一起，他所具备的邪恶气息只会继续加快这个精灵死亡的脚步。
　　往常，他将恐惧与死亡带给一如的首生儿女们，如今，他却要救一个精灵，这种事他从来没做过，实在是太为难他了。

　　索伦烦躁地招来了两匹巨狼，巨狼们一左一右伴驾在他身旁。
　　索伦语气暴躁地说：“这个精灵快要死了，但我不能让他死，否则魔苟斯主人的计划将付诸东流。你们有什么办法吗？”
　　两匹巨狼不约而同沉默。

　　其中一匹狼终于忍不住说道：“索伦大人，通常您只吩咐我们咬死精灵。”
　　索伦心想，也是，是他的错。早知道，也许不应该只养蜘蛛和巨狼这些邪恶的东西，应该再养养别的，那些善良的动物也许知道答案也说不定。
　　抛开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索伦又道：“那么，你们知道诺多精灵族的费诺之子，库路芬和凯勒巩，他们住的城堡离这还有多远吗？”
　　这回，有一匹狼马上回答了它的饲主：“不远，索伦大人，我们天天在城堡附近徘徊。”

　　索伦生气道：“你们肯定，那座城堡离这里不远？可我怎么走了那么久还没到！”
　　宠物们敢说它们的魔君方向感差吗？不敢。
　　于是另一匹狼机智地说道：“索伦大人，诺多精灵在他们的城堡附近布下了重兵，我们没有那么容易闯进去，到目前为止都没有成功过，甚至连接近他们的城堡都不行。”
　　索伦怒斥：“你们真是废物！连一座城堡都攻不进去，我养你们有什么用啊！”
　　两匹狼马上一致垂下脖子，耷拉下耳朵，卑微地听取索伦的教诲。

　　索伦抱紧瑟兰迪尔停下脚步。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瑟兰迪尔比先前重了一点了。
　　精灵是很轻灵的生物，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将死的精灵，身躯会失去那种轻灵飘逸，而慢慢变得像腐肉一样沉重。
　　至少被魔苟斯抓到安格班的那些精灵，被折磨驯养成黑暗的兽人以后，他们的体重的确会变得笨重如山。

　　索伦越发焦躁生气了，他的坏脾气已经藏不住。
　　他把金发精灵搁在一堆枯叶上，尽量远离他一些，免得自己的魔影加速他的死亡。接着，黑暗魔君威势逼人的怒吼声，仿佛带着轰响震动森林：“你们必须给我提出一个办法，怎么能不让这个精灵死去！”
　　于是有一匹狼只好硬着头皮道：“索伦大人，您不是魔法师吗？您不会治疗术吗？”
　　索伦的气势瞬间弱了下来，哀怨道：“我没学。”
　　两匹狼默默遗憾地瞥了它们的主人一眼。

　　机智的巨狼自作聪明道，“那么就等到这个精灵死吧，然后您可以用复活半兽人大军的力量复活他！”
　　索伦更加哀怨道：“那么他就变成半兽人中的一员了，蠢狼，你以为我没有想过这点吗？”
　　两匹狼都不敢说话了。它们就这点智商，主人何苦要这般为难它们啊！
　　最后，索伦一咬牙，说：“好吧，那么就试试这个办法吧！既然诺多精灵的城堡我们闯不进去，那么就逼他们出来！”

　　打定主意，索伦随即便召集了栖息在这片森林里的所有巨狼，又用魔音传令，让之前伊斯托拉德平原之战结束后，仍然徘徊在附近的半兽人又重新临时组成了数目不小的军队。
　　索伦怒气冲天地对这支临时编组的杂牌军发号施令道：“我的奴仆，半兽人们，我命令你们，给我把这片森林踏平！”
　　他的声音如同呼啸的飓风，扩散到森林深处，带着山崩地裂般的威势。不久之后，诺多一族的精灵大军便出城来应战。

　　索伦的想法是这样的，他不能继续慢吞吞的走了，他必须赶快抓一两个精灵问问，怎么才能阻止金发精灵瑟兰迪尔的死亡。
　　这个问题恐怕他们这个阵营的生物都回答不上，只有精灵知道答案！
　　所以，即使弄巧成拙，他的邪恶善战的半兽人大军不幸把诺多精灵的军队灭了，他只要能捕获一两个活口就够了。

　　然而诺多一族的战斗力远在他计算之上。
　　他的半兽人大军只不过是之前那场战役中剩余下来的残兵，就算加上巨狼大军，那也是比不上诺多训练有素的重甲兵军队的。
　　费诺之子的这些重甲兵常常在距离魔苟斯魔窟很近的安戈洛坠姆山脚下操练。
　　他们和辛达精灵大军不同的地方在于，后者着重的是保卫家园，而前者练兵的目的就是要与魔苟斯一战。

　　从兵种的差异上也可以看出，瑟兰迪尔和他父亲操练的辛达战士多是轻甲和远程弓箭手，显然就不适合平原近战，如果之前的战斗不是在平原上，瑟兰迪尔的军队未必会惨败。而费诺之子们，他们训练出来的精灵士兵，一个个都全副武装，身披厚重的锁甲，手持大剑与盾牌，而且他们都是在阿门洲生活过的精灵，体格上就要比辛达精灵更为高大强壮。
　　再者，所谓兄弟同心，其利断金。费诺共有七个儿子，再也没有一个精灵王族成员像他有那么多的儿子，他们最大的优势不就是人多力量大吗？

　　除了居住在东贝尔兰靠南的安罗德和安瑞斯以外，其余五个儿子均盘踞在北方，从阿德加蓝平原到辛姆林和梅斯罗斯防线，再到洛斯兰大草原，形成一道固若金汤的长距离防线。
　　他们兄弟联合在一起，就是索伦见了，也常常要犯头疼病。
　　这个方面曾经还被辛达王拿来惋叹地揶揄过欧罗费尔，他说：“你的儿子瑟兰迪尔那么出色，可你为什么就只有这一个儿子啊？要是他再有一两个兄弟，我们的防线也能像诺多族一样固若金汤了！”
　　不过，如果瑟兰迪尔真有兄弟，且脾气能力与他相仿的话，那诺多族的王子们就该头痛了。因为在社交方面，他们联合起来光要应战一个瑟兰迪尔就够痛苦的。
　　未来的大绿林精灵王犀利狠辣的社交手腕在年轻时就已初见雏形，辛达王几乎就是把他在当召唤兽用，每每遇到费诺众子口水骚扰，他就派出瑟兰迪尔去镇压他们。

　　于是先说说发生在东贝尔兰北方森林中的这场突发之战。
　　当时费诺的长子梅斯罗斯正好和弟弟卡兰希尔一起来到库路芬和凯勒巩的驻地，于是兄弟四人协力出兵，梅斯罗斯建立的“梅斯罗斯防线”距离库路芬他们的辛姆拉德城非常之近，他很快调兵过来，协助弟弟们迎击临时凑合而成的半兽人杂牌军，结果可想而知。
　　索伦并没有太关注这场仗的输赢，但他自诩中土大陆最伟大而战无不胜的黑暗统帅，见己方的军队这么快就被压制，也让他挺受打击的。

　　趁着开战兵荒马乱之际，他故技重施，带着瑟兰迪尔奔命地朝着诺多精灵的军阵狼狈冲去，假装自己正在被半兽人追杀。
　　梅斯罗斯首先看到他们，驾着战马很快冲破重重阻碍来到他们身边。
　　然而事情没有那么顺利，索伦跑到哪里，他身后的半兽人和巨狼就像潮涌一样形影不离地追随着他，致使梅斯罗斯眼看快要到达他们身边时，却被弟弟卡兰希尔半途拦截：“别过去！太危险了！”
　　索伦内心咆哮：我怀里有个情况更危险的啊！！！
　　索伦很想回头怒斥蠢笨的半兽人和巨狼们，别老粘着他，但想想诺多的王子们就近在咫尺，一切都被他们看在眼里。

　　梅斯罗斯在高高的马背上眺望过来，隔着数百米的人海，索伦仰头绝望地眺望过去。
　　梅斯罗斯大声道：“是多瑞亚斯的瑟兰迪尔！必须过去救他们！”
　　卡兰希尔狐疑：“瑟兰迪尔？他怎么会出现在此？哥哥，这里并未见到辛达的军队！你没有看错吗？”
　　梅斯罗斯道：“他似乎受伤了！”
　　库路芬惊道：“什么？他受伤了？我以为他只会让别人受伤！”
　　凯勒巩道：“天啊，他是遭遇了什么样的埋伏！”

　　索伦距离他们很远，只见高大的红发精灵梅斯罗斯几次试图要靠近他们，却总是被他们之间的半兽人大军冲走。
　　索伦无奈，只好一手扛着瑟兰迪尔，一手拔出瑟兰迪尔先前用来杀了一头巨狼的那柄短剑，和他主人养出来的黑暗生物们厮杀起来。
　　既然在人家的眼皮子底下，他得杀得奋勇一点才行，是以有好几次都让半兽人近身，生死一线的时刻他才出手。

　　终于，梅斯罗斯总算是赶到了他们身边。索伦砍翻几个半兽人，冲过去把瑟兰迪尔交给他：“他受了重伤，请赶快带他回你们的城堡去！救救他，他快死了！”
　　梅斯罗斯脸上一瞬间闪过诧异，然后伸出手要接过瑟兰迪尔时，索伦却猝然感到自己的手被一把抓住。

　　索伦握在手中的短剑被往外一推，力道极狠地扎入了一个迎面扑过来的半兽人脖颈，刀刃部分几乎完全没入。
　　这种凶狠而又利落的程度非常人可比，几乎马上就能让人意识到是谁出的手。

　　瑟兰迪尔不知何时又有了意识，手掌一翻，夺过短剑，手起刀落，半兽人的头颅齐颈截断落下，飞溅的血泼洒在金发精灵的侧脸上，突显得一双眼睛异样冰冷。
　　梅斯罗斯就要抓他上马，这时，瑟兰迪尔却似乎抗拒般地猛一推开诺多精灵，勉强站稳后，再度抓住索伦的手。
　　“我不会再抛下任何一个。”他咬牙狠狠道。

　　索伦怔愣之间，想起了那日伊斯托拉德平原的狼烟战火，想起了被半兽人大军扫平的遍野尸骸，想起当时瑟兰迪尔抓着一个精灵的手臂不放。
　　很久以后，在人类与精灵的最后联盟之战时，他被断去手指的，也正巧是这时被瑟兰迪尔抓着的这只手。
　　瑟兰迪尔也参与了那场讨伐他的战役，并且就是他给埃西铎创造了机会。

　　彼时，金发精灵抓着他这只手，拧紧的眉宇有股隐而不露的威严，精灵的手在剧烈发抖着，但是却怎么也不放开。
　　“瑟兰迪尔殿下……”
　　“上马！”瑟兰迪尔很少有过激的情绪外露，但这一声却是吼出来的。
　　梅斯罗斯跳下马，帮助他们两个上马，然后他自己去了弟弟卡兰希尔那边。

　　这场战役只在短短数个小时内就结束了，如同湖面的涟漪微不足道，最终以诺多族大军大获全胜告终。
　　它不曾被任何一首歌谣或一篇文字记录下，这只是发生在森林中的一场小规模战役而已，与之前在贝尔兰发生的阿格烈瑞伯战役的规模完全不能相比。
　　但实际上，这场小战役却对以后魔苟斯讨伐费诺一族有着关键性的影响，魔苟斯也为之后的那场大战做了很长时间的蛰伏准备。
　　而那时候距离现在还有两百年。只不过，无论是索伦，还是精灵，他们的寿命都太长，两百年不过是眼前昙花一现的瞬间，但一段不朽的情谊，却在这瞬间里开花结果，铭刻在索伦和瑟兰迪尔隽永的生命中。

　　索伦和瑟兰迪尔同乘一匹马——其实是意识恢复的瑟兰迪尔在凭着战士的本能驾驭战马，索伦只是坐在后面而已。
　　索伦猜测瑟兰迪尔两度醒来，或许都和周围的气氛有关，战士对身周危机的感知总是特别敏锐。
　　他们被包围在诺多王子们中间，行军的速度不慢，因为考虑到瑟兰迪尔的伤势，他们加快赶路的步伐，山岗上的城堡已近在眼前了。

　　梅斯罗斯刻意将马速控制得与他们保持平行。他关心道：“瑟兰迪尔，你还好吗？你遇到了什么事，怎么会伤得那么重？”
　　瑟兰迪尔疲惫至极，只答了四个字：“说来话长。”
　　索伦默默地垂下了头。
　　凯勒巩道：“你伤这么严重，为什么不回多瑞亚斯，却来到我们这里？”
　　瑟兰迪尔道：“过程曲折，一言难尽。”
　　索伦再度默默垂下头，并且皱着眉头磨了磨牙。是很曲折！
　　卡兰希尔的马匹原本落在他们后面，他追上来，打量了一下索伦：“你身后这位是？”
　　瑟兰迪尔答：“从阿罗斯河到这里不过一百公里，可以走得比矮人还慢的家伙。”

　　库路芬从前面退下来，说：“你行不行，别从马上摔下去了。让你身后的那位控制缰绳不行吗？难道他不会骑马？”
　　瑟兰迪尔叹了口气：“如果再掉队或者迷路，我大概就真的再也喝不到一滴酒了。”
　　凯勒巩其实并没有听明白他的话，只针对他的嗜酒摇头道：“你这个酒鬼，早晚死在酒坛子里。”
　　索伦一言不发地思索着，总觉得自己好像中了许多枪。
　　从阿罗斯河走到这里难道不用三天三夜吗？

　　算了，不管怎么说，他总算光荣地完成使命，给金发精灵找到了归宿。还是生龙活虎的瑟兰迪尔迷人啊……
　　索伦内心闪过一丝连他自己都没有怎么在意的甜美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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