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被饲养的人生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动物适应环境的能力其实尤为强大，尤其是对恶劣环境的适应能力，田娇半条鱼，也算是动物的一种了，她本来就娇气，从小跟着田中毅，衣食住行都是顶级待遇，要是放古代那绝对就一正统公主的职位，而且还是那种骄横跋扈的，你别指望她能压抑着脾气忍耐任何事，更不可能跟她提吃苦两个字。

　　可现在不知是不是出于动物本能，她竟然还真能安静听话地待在那间小破公寓，委屈吵闹是肯定的，但不会激烈反抗。

　　这其中周念功不可没——他懂得用各种或古怪或无聊的方式哄着她。

　　所谓智商这东西，差到深处自然萌，田娇脑袋蠢嘛，周念又巧言令色虚伪到家，两人本来分开讲，大脑均没什么特色，可拼凑到一起，就是正无穷和负无穷的反差了，身为负无穷的那个，田娇肯定是在思想上战胜不了正无穷的，所以她也就不自寻烦恼了。

　　蠢点就蠢点，好歹有张美脸傍身，就是带着镜子自我欣赏也蛮好，上帝果然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田娇趴在床上美滋滋地想着，她身上穿着的是一件宽松的白大褂，一手撑着下巴搭在床上，两条细细的长腿翘着，左右摇来摇去，透过小窗户照进来的光线，她现在正专心致志地翻看着一本破旧的小书，另一只手飞速刷刷地翻页，被里面各种不着调的内涵笑话搞得晕头晕脑。

　　看不懂。

　　周念就在距离她两三米远的床边，坐在地上摆弄着一个在田娇看来跟遥控板没什么区别的面板，他造型犀利，一脸苦大仇深的阴沉表情，整个就一汽修工人爬车底时的造型，只差没糊得满脸汽油了，却表情认真严肃，仿佛正干着的不是拆装遥控板的小事，而是一项伟大的事业，手上遥控板不时发出滴滴滴的声音，各种光芒的小点闪来闪去。

　　那声音闪得田娇烦躁，她不悦地将手上小书啪地一合，伸出脚踢了周念的肩膀一下，皱着眉头抱怨：“你干什么呀……”

　　“娇娇，”周念肯定不会忽略她，被她一踢，连忙放下了手中的东西，站起身坐到床边，抱过她问：“娇娇看完书了？”

　　田娇本意就是要找他说话，现在他丢了遥控板过来了，她就不闹了，扯着他的袖口小声哼哼：“看不懂，我不想看了，没笑点，这屋子主人的品味真低俗，看的东西下流死了。”她原本就是三分钟热度，刚开始还看得起劲，现在就啧啧一脸嫌弃的样子。

　　她小声叽叽喳喳地小声抱怨，周念抱着她，表情着迷地听着她的声音，轻轻给她顺着发，很享受这种跟她独处的感觉，不过田娇显然是不喜欢的，说了没几句，她自觉没意思，就扯着他的手指问：“我们什么时候可以离开这里，去更安全的地方？”

　　她明亮的眸子充满期待地望着他，声音甜软，周念却很微妙地扯了扯唇角，常年盛满阴郁的眸子展现出独有的怜爱，他凑近亲亲她的小酒窝，哄她说：“等等咱们儿子，马上就可以离开了。”

　　他说谎，真正的末日马上就要来了，地球上哪里还有什么安全的地方。

　　田娇当然不会知道，她起初包括现在所经历着的，不过是所有残酷中的冰山一角而已，她以为的“末日”，只是开胃菜——

　　真正的末日，才刚拉开帷幕。

　　在小破屋子中的第三天，田娇背上的伤早已经不疼了，可是待在这种窄小漆黑的地方长达三天，她却受不了，忍耐力达到极限，她大小姐脾气上来，四处摔摔打打撒气，哭闹不休，周念半点没有不耐烦，似乎习惯了她这样突如其来的脾气，始终锲而不舍地哄她，可田娇再蠢，同样的谎话骗了她太多次她就不愿听了，他再花言巧语田娇始终哭闹不停。

　　最后见她哭得厉害，周念灵机一动，突然拆烂了公寓小屋的一扇窗户，牵着她到窗边，让她看外面漂亮的天空。

　　“娇娇不哭，你看天上。”

　　田娇泪蒙蒙的视线顺着他的声音上移，仅片刻间就定格在了天上，她脸上一惊，急急挣脱了他的手，使劲擦了擦眼睛，几次之后才确定自己没有眼花，她双手趴在窗台上直直朝天边张望，立刻爆发出一声惊叹：“好漂亮！你看，你看那边，好红，要烧起来了一样！像花海！还有那个那个……天上好像破了个洞，有火球掉下来……”

　　砰，砰砰，轰隆，轰隆隆。

　　有沉闷的枪击声传入耳朵，田娇兴奋的神经狠狠一缩，被枪击过的后遗症，使得她原本满是惊喜的脸蛋瞬间一白，恍然觉得那种被活生生剥皮的火辣感觉又来了，她紧张地向后缩了缩，周念连忙抱住了她，小心吻了吻她的发丝，低声说：“不怕，娇娇不怕，那是信号弹，基地内发出的。”

　　说这句话的时候，周念紧紧抱着田娇，脸上露出一个古怪的表情，像是那种毫无感情的野兽勉强从人类脸上学来的表情一样——狰狞而兴奋。

　　那表情肯定不好看，所以他不会让田娇看到，等到缓缓松开她的时候，周念又恢复了木然的面无表情。

　　可能是天生对危险的敏感度高于常人，田娇这两天的焦躁不是毫无缘由的，这么来说形象点，就好像是她体内有一种古怪的磁场，被外面某种，或者是某一些强大的存在威胁影响着，让她体内磁场发生了变化，所以就表现得像是受惊的动物一样，烦躁不堪。

　　而现在，这种恐怖的暴躁即将濒临崩溃。

　　耳边一声大过一声的枪响，起初田娇还可以捂住耳朵掩饰，可是后来，枪击换成了炮火，一声又一声，有规律可循，这说明周念并没有说谎，她在南亚的时候就知道，各州的重要军事基地都有一套紧急传讯方式，就是这样古老的鸣枪鸣炮——可在自由基地的时候，她早就发现基地里面自有一套更高级的通讯方式，不知运用的什么科技，虽比不上手机，但到底能达到传讯的目的。

　　究竟是发生什么事情了，要用这种原始的传讯方式？这样贸然开火警报，难道基地当权者就不怕惊扰里面中众多的普通百姓？

　　“我爸爸……”田娇早已经小脸惨白，死死揪着周念的衣襟，急得快哭出来，她知道一定有什么恐怖的事情发生了，或许是丧尸，或许是异形，总之一定有强悍到无法抵御的外敌入侵了基地，而且将基地内的百姓逼到了绝路，真正意义上地切断了所有除奔走相告之外的联系方式，否则绝对不会被迫发出这种近乎警报的鸣枪方式。

　　爸爸还在基地内，田娇焦急地想着。

　　周念温柔地抱着她，毫无情绪波动地低声安慰。

　　片刻的时间，那些还在有节奏响起的枪炮声中，就已经夹杂了人群惊恐的惨叫，田娇就站在三楼高的小破公寓窗边，被周念抱着，她眼神惊恐地看着下方：自由基地的方向，一波又一波惊慌失措的人群狂冲出来，无一例外的，全都浑身狼狈，光是被踩踏在地的就不在少数。

　　紧随着人群猛扑而来的，是天上一大片黑幕，像是某种巨兽的身形阴影，遮住了原本火红漂亮得诡异的半边天空。

　　人群出了基地之后就开始乱窜，不断有人穿向荒野，穿进小巷，不断有人惊恐地回头看，也不断有人惨叫着倒下，那些人倒下的人无一例外，全都是突然暴毙，死亡几乎都是瞬间发生的，没有遭受到任何攻击，甚至连敌人的身影都没看到，不断有人惨叫着倒地，死状各不同，但大多都是任何一部惊悚片中都能看到的形象。

　　眼球突出，七窍流血，还有死死掐着自己的脖子直到窒息倒下的——仿佛有一只隐形的怪兽，一个又一个，轻而易举收割着这些脆弱的生命。

　　田娇终于忍不住大叫出声，紧紧藏进周念的怀里，大声叫喊：“我们快逃！快逃！”

　　她胆子小，身上劣根性却不少，从众心理就是其中最糟糕的一种，看到所有人疯狂逃命，田娇首先反应不是自己能为大家做些什么，挽救些什么，而是自己也跟着跑，跑到大家都能安全的地方，再不济也要跟所有人一起死，这样才甘心。

　　“没人能逃得掉，没人能离开这片土地而单独存活。”周念始终面如表情，冷漠地看着下方奔命中的人群，只有在看见田娇吓得浑身发抖的时候，才会轻轻将她抱进怀里，沉声耐心地说着她根本就听不进去的话：“娇娇不哭，我会保护娇娇的，谁都不可以欺负娇娇。”

　　他说话的时候，田娇又是浑身一颤，因为她看见，她看见烧红的天上破洞了，真的是破洞了！

　　一团又一团火球一样的东西掉落下来！连连不断地掉落下来！狠狠在地面上砸出一个又一个巨大的深坑。

　　田娇仔细看清楚了一个火球，才发现那是圆滚滚的金属状物体，却四周都长着诡异的气口加吸盘，顶端两个丑陋的触角，那些不断掉下来的火红球状物一滚进惊慌的人群，就像是饥渴的猛兽终于见到了鲜肉，恐怖的吸盘将一个个活人狠狠吸附。

　　一个火球怪物吸附住一个活人之后，头顶两只触角会猛烈摇晃合拢，做成一个剪刀的形状，咔擦一声，狠狠插断猎物的脖子，然后浑身的吸盘齐齐冲到一处，顺着已经死去的猎物的脊椎，将里面夹杂着血丝的骨髓一点不剩地吸吮出来……如此进食周而复始，直到它那晕滚滚的身体被活活撑大数倍。

　　这样的场面越来越多，凭空掉落的火球怪物越来越多，田娇早已经站不住脚，哭喊着要逃，她脑袋蠢，还没搞清楚状况，还以为能逃得掉，死死揪着周念的衣襟，泪流满面嘶喊：“你快把蠢儿子们找回来，我们离开！要离开！”

　　前所未有的惊恐让她半分理智都找不到。

　　周念怜惜地将她抱离了那扇窗户，小声跟她说：“好，离开，我们立刻就离开，娇娇别怕。”

　　砰地一声，在周念正准备抱着田娇离开破公寓的时候，小房间的房门突然被猛烈撞开，田娇浑身一抖，下意识就以为是那种恐怖的火球怪物来了。

　　意料之中的攻击并没有发生，待得看清楚门口站着的人时，田娇大吃一惊，急匆匆扑了过去，激动地大喊：“爸爸！”

　　“爸爸，爸爸我们快走！天上有怪物掉下来了！”她简直完全被吓坏了，捉着田中毅的衣襟，语无伦次。

　　前来的田中毅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面容是少有的阴沉与难看，甚至都忘了在田娇面前掩饰，直接将田娇牵到一边，然后倏地拔枪直指周念眉心，冲着他厉呵出声：“把控制面板交出来！这种子弹的威力你是见识过的，别不知死活。”

　　田中毅简直恨不得将周念剁碎喂狗：这个该死的恶心怪物，不仅骗走了他的宝贝女儿，还偷走了他半生的心血，他当初就不该只将他切片，给了他修复的可能，就应该将这只丑陋的怪物抛进深海喂鲨！

　　周念阴测测地抬了抬眼皮，轻轻瞥了眼前方黑洞洞的枪口，许久，才从喉咙深处发出嚯嚯的声音，与跟田娇说话时完全不同，带着一种天然的威胁与恫吓，只简短一句话：“你要找回面板，要结束灾难，我只要娇娇。”

　　他的意思简单明了，却让田中毅当场怒不可遏，恨不得一枪打爆他的脑袋，怒喝：“你个怪物做梦！”

　　周念翕动了一下眼皮，眉都没皱一下，灼灼的目光只落在田娇身上，话却是对着气急败坏的田中毅说的：“或者你做不了主，可以叫那群可恶的老家伙跟我谈，他们可能会对我的条件更感兴趣，”说到此，他突然恶劣地一掀唇角，漫不经心地说：“对了，距离异形彻底攻陷地球，还有大约七十二小时。”

　　田中毅瞬间脸色骤变，握着枪的手紧了又紧，他身边的田娇根本听不懂他们在讲什么，但她知道事情跟自己相关，下意识地害怕，扯了扯田中毅的衣摆，小声叫他：“爸爸，他为什么说你‘做不了主’，你把枪放下，我们一起走啊，他不会伤害我也不会伤害爸爸的……”

　　傻瓜。

　　田中毅看一眼田娇茫然紧张的表情，握着枪的手颓然地放下，紧紧抱着她，红了眼眶，在她耳边反复说：“对不对，对不起娇娇，是爸爸不好，都是爸爸没照顾好你……”

　　田娇心猛地一沉，有些无端害怕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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