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艾]何谓天使

　　利威尔头一次被如此直白的耍了，他根本没有等到伊莎贝尔。伊莎贝尔同志把终端递给他的时候态度那叫一个诚恳，所以他也没防着丫头片子耍小心眼儿。

　　他等得不耐烦了之际，便进那家酒店要了杯咖啡，坐在一个可以纵览全局的拐角处。进进出出的服务员以及零星的厨师让他得出判断，起码伊莎贝尔不是这里的正式员工。终端屏幕上显示时间的数字终于跳到了9：30，利威尔也做不到原先计划的按兵不动的策略了。

　　此时他方发现，原先呆在军团受训时那一堆堆看起来毫无用处的训练项目的专攻性竟然非常强，比喻说整个摸哨的训练系统在这里都派上了用场。他凭借极出色的空间构建及判断能力成功达到了通往后街的那间后厨，门上红灿灿的“闲人免入”的字样不曾让他脚步停顿哪怕一下下。

　　后厨倒是一派热闹，剽悍大厨的唾液横飞地相互扯淡交杂在砍刀、锅铲、榨汁机等等一系列厨具的声音中，脏盘子密密实实堆在一处，偶尔被人挑一两个较干净的出去用，地面油腻得打滑，犄角旮旯里伏这一两片失落的菜叶儿。这实在不是利威尔欣赏的景象。他脑子里被迫形成一幅略恶心的画面，那些飞扬跋扈的唾沫星儿飞入千千万万的盘子和锅碗瓢盆儿里，左右摇摆着舞蹈了一阵然后融入新世界看不见了。

　　他环顾四周，深谙了无论多么高档的酒店经不住后厨的考验的道理。以及，他确乎没有见到伊莎贝尔。或许是多年来的默契，他终于把目光放在了水槽上，那里有一朵橙红的萝卜花。四下里扫一眼，挑选出一条遮蔽物多得路线，他猫腰向水槽方向潜去。然而等他够到萝卜花的一刻，他有点后悔自己繁盛的好奇心。花上用幼稚的字体刻了条留言，虽然没署名但利威尔非常确定这就是给他的：你找不到我。

　　小丫头片子！

　　我不担心，我一点都不担心。利威尔往出城方向走时一直这么告诫自己，然而一路面带寒霜八月飞雪的脸出卖了他潜在的心理。终于在即将踏出天空城那尊宛如水晶宫一样的庞大城门时，他把脚步往回一缩。

　　利威尔以往总觉得米克是个比韩吉更不靠谱的人，虽然他的黑客技术一流因而在助人为乐方面做到了十佳青年的标准，编程水准也不赖，但编的程很大部分都是为“助人为乐”服务的。比如现在他正打开的那个长得像记事簿的图标。利威尔点进第二重界面，米克同志的头像蹦出来，旁边用Q般的字体写道：欢迎来到做贼心虚的世界！

　　就该找抔土埋了这货，看他上哪心虚去。

　　值得一提的是，从前米克建立过一个小黄片儿资源网站，开头的动画效果就用的这十一个字，若干年来竟然都没想出什么别的起始语。

　　利威尔查找到伊莎贝尔用来和他配对的终端的地址，调出街景图，发现居然是红灯区。利威尔瞬间觉得自己炮仗了，跳上飞梭一路绝尘而去。看见他的地面的行人都深表自己长了见识，飞梭毕竟是个只要在高速下重心就不太稳的待开发产品，特别是这种路用的，平常没谁作死敢开得飞快，打半空中掉下来不是好玩儿的。

　　再次路过福珀斯大道时，利威尔错眼望见了硕大电子显示屏上的黑马选手介绍。这个时间点，这一片已经陆续灯火辉煌了起来，人群也在大赛将至的时刻开始密集。不时有音响调试、灯光调试，一派乱糟糟的繁华与嘈杂。利威尔停将下来，挑起眼角，危险地看着已经滚动播放到了下一个页面的电子显示屏，用一种气场全开的姿态抱胸站在街边。

　　得来全不费工夫，我便在这里守株待兔好了。利威尔默道，一阵轻快。

　　***

　　世界变得和平以后，兴许飞梭也会平民化，散落去世界的各个角落。形形色色的飞梭赛兴起，流入寻常人的视野，被彻夜在电台上实况转播。选手因超高速而被甩出赛道，亦或双双直逼重点，在最后十米九米……一米的倒数中燃尽斗志，角逐出一个举世瞩目的冠军。而后出现传奇，创下不可期许的秒数挂在人类头顶被膜拜信仰，乃至扼杀更多奇迹的可能性，而承载体却不出意料伴随各路嘲讽早早沦落红尘。

　　只是这些故事都还没有发生，更说不定会因为人类的集体败北而像个不小心的病毒一样被白细胞杀死。然而它们只消一经提及，便会令人浑身战栗。

　　皮鞋踏上赛用飞梭之时，利威尔倏忽感受到远方关乎理想的震颤。不论千米下的王城，身处之所天空城，还是深陷泥沼的隐晦处都诟病满满，仿佛只叫全盘毁灭便能涉及完满。他思及埃尔文不久前对他说出的沉重低语，冬春两季世界失去了龙胆花的庇佑之际，历史却有意让他们一行人走向强大，走向铁血杀伐的修罗场，继承让飞梭穿梭的头顶数尺上空的愿望。虽说即将面临的战争和灰色的轮回令一些人放弃原则、道德、生而为人的资格，但利威尔素来相信，他们的骄傲会令他们在临危之时坚定更加温柔的处世之道。

　　不过他倒是从没想过，往后的某一天，他的名字会与传奇画上等号，比如斩杀提坦的最强人类，比如古时飞梭竞技盛世的开辟者。

　　伊莎贝尔与他只有两个赛道之隔，在斜前方的位置背对利威尔，对此方的窥探浑然不知。她摘下头盔，抓在手中向观众挥舞，在浮空半米的飞梭上蹦跳，神情毫不冷静自持，宛如磕了药般的癫狂。半夜将近的福珀斯大道是利威尔在天空城见到的最盛况空前的景象，路边人潮如灾难，兴奋的尖叫此起彼伏，无一分一刻消停。他能感受到附近高楼上射来的如影随形的目光，那些都是被比赛承办方设为顶级观赛区域的地方，坐着货真价实的有钱人。这样的熙熙攘攘，皆为利往，真容易叫人从吵闹中陷进去，退变成轻易被刺激支配的模样，随众狂欢到不知昼夜不分黑白，天地无需色变也能在淹没的生息中戛然而止。

　　利威尔一身衣冠禽兽的正装在竞速者中显得特立独行。西装外套被他放在了寄存处，只身着细蓝条纹的衬衫。不同于赛道上其余数十名在万众瞩目中鲜血沸腾的竞速者，他身抱遗世独立的姿态，安静地站在悬停的飞梭上，有规律的上下浮动犹如最日常的呼吸。利威尔慢条细理着袖子，把它们一圈圈折叠到手肘部位，最后系上极度平整的袖口上的两颗白扣子。

　　他头上扣着头盔，但他不认为这可以成为伊莎贝尔认不出他的理由。眼角吊起，在圆弧的透明保护层后看那个身材娇小的丫头在场中放肆疯狂，切实了融入这无由始终的狂欢，忘记他，忘记地下城，余下一片无休无止的刺目彩光恣意流淌。他垂下眼睑，不再执着于前方的矮小身影，踏在速板上的脚下压一个轻微的角度，向前滑行了一小段。

　　伊莎贝尔对身旁的变化无所反应。

　　利威尔绷直嘴角，心里有了计量。

　　大道两旁的电子屏忽然间用更高频的速度闪烁起来，光晕刺目，绚烂的数字一刻一刻向下跳，为赛道上这些人的冲刺和观众的狂欢倒计时。

　　枪响之际，利威尔比旁人慢了一拍，分秒间便落了一个身位。他锁定前方那个身体与飞梭融洽得几乎浑然一体的人，褐发被高速下的风刮得近乎直立，仿佛能刺到他的面部。浑不在意地，他突然在起步之时把速板踩到底，脚下轻巧的承载不管不顾破开空气冲了出去，巨大的惯性险些直接把他向后掀下去。如此疯了一样般的起步，前所未闻。

　　观众席爆发出惊呼，未及争抢浮标的赛点便达到了第一个高潮。

　　“那个疯子一样的人！”

　　“这样他怎么都没掉下去！”

　　“奇观！奇观！”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站在高处的台阶上，赞叹自己眼光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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