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桥

　　终于到了周岁宴的前一天，这天夏依早早就从家里出发去秦笙，因为她下午跟任忆约好了去买礼服。

　　已经过了早班高峰，车子开路上畅通无阻，一路绿灯。才半个多小时，就已经能够看见依山傍水的别墅群了。

　　夏依正沾沾自喜地想着今天的运气真不错，最后练一遍验收成功后，就可以跟闺蜜去吃喝玩乐了，结果任忆很煞风景的来了电话。

　　“我今天简直要忙哭了，没空陪你去买衣服，你自己去挑吧，一定要靓丽一点的不要太简单了披麻戴孝似的，乖！”

　　任忆一口气说完，挂了电话。

　　夏依愤愤的把手机甩进副驾座，冲着门卫小哥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算了——最终她站在秦笙家门口，重重的叹了口气——下午我自己去挑衣服好了。

　　一阵闷热的山风拂面，夏依照例从口袋里拿出秦笙送的发夹，别在头发上，按响了门铃。

　　貌似是秦萧对着对讲机喊了声：“大门没锁！”

　　声音急匆匆的。

　　夏依自觉的拉开门走进去，神秘的秦氏夫妇照例不在家，剩下的兄弟俩都在客厅里，只不过两人的着装完全调了个个儿。

　　一直以绅士整洁一丝不苟形象示人的秦笙，此刻正穿着宽大的棉质旧T恤，顶着个鸡窝头，下巴上全是青浅的胡渣。

　　而一直走阳光少年休闲风的秦萧，此刻却穿上了帅气的纯黑西服，手里拿着的领带上平铺着暗红色的暗纹，一副很正式的样子。

　　秦笙懒懒的接过弟弟的领带，帮他系了起来。

　　“秦萧今天是……”

　　夏依把包放在沙发上，眨着眼睛望着养眼的二人。

　　“他今天去机场接他女朋友。”

　　秦笙一脸认真的系着领带，声音却透着十足的慵懒。

　　穿成这样，去结婚都足够了吧！

　　夏依忍住吐槽，默默的坐在了琴凳上。

　　“我待会儿就得走，你赶紧弹两遍给我听听，我再最后给你挑挑刺，你就可以出师了。”

　　秦萧笑眯眯地说道。

　　夏依点点头，打开了琴盖。

　　自从上次两人和解之后，秦萧对夏依的态度渐渐好起来，到后来，夏依觉得这个傲娇的大男生简直萌萌哒。

　　“……你也听么？”

　　正准备开始弹，夏依突然想到身后秦笙还在，她有些尴尬的回头望了过去。

　　秦笙已经帮弟弟系好了领带，一个翻身瘫进沙发里，半眯着眼睛看着夏依，满脸困兮兮。

　　“练了十天还不敢弹给我听？我记得你小的时候可是一看见弹琴就冲上去给我表演的啊。”

　　夏依脸一红，决心随他去吧。

　　她转过身，抬手弹奏起了那首象征友谊的《卡农》。

　　轻快的旋律被夏依弹成了慢板，流畅温和，带着和煦的味道；虽然当然没有秦萧那么的登峰造极，倒也还算差强人意，没有出现结结巴巴的状态。

　　秦萧靠在钢琴边，听得一脸温情，这么看着特别像秦笙。连着听了两遍，他满意地点点头：“勉强过关了，算是没有给我丢脸！”

　　“秦师父”站在钢琴边对徒弟做了最后的指导，望一眼在沙发上睡死的老哥，看着手表急急忙忙的出了家门。

　　夏依突然很好奇，能让师父这么重视的女孩儿会是什么样的妹子呢？一定会有草莓味的青春故事吧，说不定还能写成小说！

　　她喜滋滋地坐在琴凳上发傻，想着什么时候问问秦萧好了。

　　客厅里突然变得很静，薄薄的纱帘阻隔了些许日光，整个空间像罩上了一团巨大的水雾，深色的沙发、浅淡的壁纸、以及房间里所有的红木家具，都染上了一层暧昧的色彩。

　　时间流速像是忽的变慢了，盆栽们都还在沉睡。

　　“验收完了？”

　　沙发上的人突然探出头来，睡眼迷朦的问道。

　　夏依回过神来，这才想起来客厅里还有另一个人存在。她猛地回过头，望向秦笙。

　　“是啊，秦萧都走了半天了。嗯……我也差不多要走了。”

　　夏依说着，准备盖上琴盖，起身离开。

　　“你跟秦萧关系好像不错嘛，”秦笙慢慢站起身，穿好拖鞋走到了夏依身边：“什么时候变好的？”

　　夏依一愣，被这个刚刚睡醒的人吓得不轻，赶紧岔开了话题。

　　“秦萧的钢琴真的弹得挺好的嘛，倒是你，明明看起来一副全能的样子，居然不会把妹神器钢琴？”

　　夏依笑嘻嘻的调侃道。

　　秦笙懒懒散散的在琴凳上坐下，挤在了夏依身边，打着呵欠说道：“我用不着用这种技俩把妹。”

　　夏依默默的翻出个白眼，轻轻盖上琴盖。

　　“要说的话，我只会弹一首。”

　　秦笙随口说道。

　　“真的？”夏依霍的掀开了琴盖：“弹来听听！”

　　秦笙难得的露出了为难的表情，用力抓了抓头发，思索片刻，将手指放上了琴键。

　　琴音稚嫩而缓慢，节奏十分不均匀，指法也乱七八糟，但只弹一节，夏依就呆呆的怔住了。

　　秦笙弹奏的是夏依极其熟悉的旋律，太过熟悉，以至于沾染上了过多的记忆，夏依一下子涌起一阵怀念的气息。

　　这是多年前被奉为经典的一部古装片中的曲子，《千年等一回》。

　　跟秦笙相遇的那个夏天，电视里刚好在热播，夏依特别喜欢这部《新白娘子传奇》，经常拉着小生哥哥跟她一起看。

　　少年跟萝莉一起坐在疗养院门卫室大爷的电视机跟前，身后两台大电扇呼呼地吹着，巨大的轰鸣声只能由更大的电视声才能盖过；一双男女一个拿着冰激淋，一个举着老冰棍儿，看得不亦乐乎。

　　秦笙的琴音正如那些稚嫩的记忆，让人有种时空穿梭的错觉。

　　身旁坐着的，就是那个大哥哥，虽然身高外貌、讲话的声音、穿的衣服、散发的气息都已经完全不同，但他确确实实就是那个人。

　　因为有相同的回忆。

　　夏依过了好半天才将目光从秦笙的手指上移开，望向了他的脸。秦笙留着淡淡胡渣的下巴，慵懒却认真的眼神，蓬乱却柔顺的头发，以及他穿着睡衣却挺直的脊背，露在袖口之外修长的手臂，骨骼分明的手腕——

　　简直美如画。

　　琴音渐渐停接近尾声，最后一个音符弹出，秦笙将双手从琴键上拿下来，捏了捏自己的膝盖，扭头看向夏依。

　　“你是在听曲子还是看人？”

　　夏依怔了怔，脸突然刷的红了，她瞬间意识到自己一直盯着秦笙的脸看，都快花痴了。

　　“你为什么就会弹这一首曲子？”

　　夏依将重音放在了“这”字上。

　　秦笙耸了耸肩，移开了盯着夏依的目光。

　　“因为两样都是当时你最喜欢的东西。”

　　他垂着眼睛说道。

　　低垂的睫毛看得人心痒痒，夏依努力克制住自己疯狂跳动起来的心脏，从秦笙身旁移开，站起了身。

　　“我差不多该走了，明天的时间跟地点我都发给你了，到时候在那里碰头吧。”

　　夏依有些拘谨的捏着手指说道。

　　秦笙饶有兴致的望向她。

　　“你今天下午还有事？”

　　夏依点点头：“我下午得去买参加宴会的礼服，时间不多了我就……”

　　“你连正式一点的衣服都没有？”

　　秦笙挑着眉毛打断了夏依支支吾吾的话语。

　　夏依想了想，点了点头。

　　秦笙叹口气，慢悠悠的从琴凳上站了起来。

　　“跟我来。”

　　他说着，拉过了夏依的手臂，牵着她走上了二楼。

　　夏依莫名其妙的跟在他身后，他领着她走到了衣帽间门口，然后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后，要她站在外面等一下。

　　秦笙自己转身走进衣帽间，关上门，翻找起什么东西来。

　　夏依站在门外，东摸摸西看看，走廊上摆着一溜小桌，上面放着各式各样的花瓶、装饰品、古董之类的东西，把夏依都给看花了眼。

　　因为完全不识货，也不知道这些东西究竟多少钱，万一碰坏了一个会不会要卖身才能赔得起，夏依小心翼翼的站在一边，只敢看，完全不敢伸手碰，充其量只敢摸摸走廊扶手。

　　过了老半天都不见秦笙出来，夏依冲着衣帽间里嚷嚷了起来。

　　“秦笙，那个……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啊？”

　　正叫着，秦笙抱着一只巨大的木箱，从衣帽间里挤了出来。

　　夏依赶紧上前帮忙，秦笙躲开她，冲着顶头房间的方向努了努嘴。

　　“不用帮我，你去把那个房门打开就行了。”

　　秦笙微微皱着眉，手上的木箱好像特别重。

　　夏依赶紧小跑到门口打开门，然后折回走廊想帮他抬箱子。

　　“我说了不用帮忙，走廊有点窄，两个人不如一个人方便。你赶紧进房间去吧，别在这儿堵着，这么点重量对我来说小意思，在研究站天天抬器材的，没事。”

　　秦笙说着笑起来，像赶鸡仔般将夏依赶进了房间里。

　　这应该是秦笙的房间。

　　偌大的房间里只有一张床跟一个书柜，要不是地上铺着深色的地毯，墙上贴着相呼应的壁纸，真的会让人以为这是一间还没装修好的房间。

　　空地很大，秦笙随手将木箱放在了地上。

　　因为没有椅子也没有沙发之类能坐的地方，夏依瞥了床一眼，有些手足无措的站在了书柜旁。

　　“因为不常住，所以没什么东西。”

　　秦笙注意到了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的夏依，简洁的解释道。

　　夏依点点头，再次扫视一圈简单得几乎可以说是简陋的房间，突然觉得秦笙会不会有点寂寞。

　　“不过我在研究站的宿舍也是这样，我不喜欢太多东西，用不上的东西我会定期处理掉。”

　　秦笙边说着话边蹲在地上开木箱，夏依好奇的凑过去，弯着腰几乎要跟秦笙头顶着头。

　　“你在研究站究竟干些什么啊？真的哪都不能去吗，中途不能溜回家？”

　　夏依眨巴着眼睛问道。

　　秦笙从木箱中抽出两件礼服，站起身，将衣服整个展开来。

　　他没有回答夏依的问题，因为夏依已经无暇顾及这些了，她的目光死死地盯住眼前这件素雅却难掩风姿的礼服，惊艳得嘴都忘记了合上。

　　“试试。”

　　秦笙将礼服在夏依身上比了比，好像刚好合适。他将礼服塞进夏依手里，自己拿起了另一套礼服，是一套男士的深蓝色燕尾服。

　　“合身的话，明天你就穿那件，我这套正好跟你的配套，怎么样？”

　　秦笙轻声问道。

　　夏依有些犹豫：“这、这是不是不太好……”

　　“只是借你穿一次而已。这是我妈穿过的，不过也只穿过一次而已，所以你不用担心。正装你以后还是该去买一套，但是这次跟我一起的话你就穿这个比较好。”

　　秦笙极力怂恿道，并且把自己的房间让给夏依试衣服，自己拿着燕尾服去了别的房间。

　　夏依抵制不住手上漂亮衣服的诱惑，迟疑了十秒后，便开始飞快地脱起衣服来。

　　窗户大开着，窗外有树枝伸进了房间，绿绿的叶子有几片落在地毯上，看来是房间主人故意这么做的。伴随着打开的窗户一起探进房间的，还有清脆的雀啾、芬芳的空气，以及满满的阳光的味道。

　　虽不及屋子里其他的区域华丽，但这个简单的房间有着它自己的美好。

　　夏依渐渐更加喜欢起这个房间来。

　　小生哥哥的味道。

　　她穿好礼服，拉开了房间的门。

　　门外是穿着燕尾服的秦笙，两个人都有一瞬间的失神，随即是一个长长的微笑。

　　************

　　晚上，当秦萧约会结束回到家的时候，夏依已经早就回家去了。

　　他路过客厅的时候，瞥一眼沙发，意外的发现昏暗的廊灯下，哥哥窝在沙发里，一旁摆着一堆衣服，他正在细心地叠着那些衣服。

　　“你回来了，约会怎么样？”

　　秦笙慢条斯理的问道。

　　秦萧打开大灯，走到了沙发跟前：“还不就那样，估计快分手……哥，这不是爸妈的订婚礼服吗？”

　　看清了秦笙正在捯饬的衣服，秦萧十分的意外。

　　“你把爸妈的订婚礼服拿出来干嘛？”

　　他趴在沙发靠背上，眨着眼睛问道。

　　秦笙只是意味深长的笑笑，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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