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魔幸存者2][忧和]15岁的樱花雨

　　一．
　　峰津院大和看到自己正站在一尊树的骨架前。树上没有一片树叶，只有或细或粗的枝桠，或直或斜地向外苦苦支撑着。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坚信这是一棵能开出世间最美花朵的树。所以他一直坚守在树下，一步都不愿意离开。尽管就连它会开出什么品种的花，他也一点都不清楚。
　　算了，是什么花，也无所谓吧。
　　自顾自地提了下嘴角，眼前的一切却在一瞬间变得模糊起来。仿佛来自未来的花瓣纷纷扬扬地从天空中飘落下来，转眼间将他的视线遮蔽住。棕色的树干也被花海淹没，消失了身影。和花一道狂袭而来的风灌进他的口鼻，吹乱了他的头发和衣服领子。他试图伸手遮挡，却触碰到了被风卷来的花瓣。一下子，所有花都像是找准了目标，团团地向他涌来，将他包裹其中。
　　隐隐中，他听到有谁发出轻轻的笑声。

　　二．
　　峰津院睁开眼的时候，对上的是一双笑意正浓的眼睛。
　　“呦，早上好，大和。”
　　难得愣了两秒的神，大和紧缩了一下的瞳孔很快又恢复成平时没有波澜的模样。
　　“出去。”
　　“嗯？”
　　“我不记得有同意你进来过。滚。”
　　忧郁者刚刚拉起一张椅子的手松了下来，然后有些困惑地立在空中，支着下巴摆出一副思考的模样。
　　“以前我进来似乎也不用经过你的同意啊。”他歪了歪头，问道。
　　“我不想再重复第三遍，你……”
　　“大和你为什么要这么生气呢？是在生气我擅自进来这件事吗？还是有别的原因？”
　　“……”
　　“算了，那就待会儿见吧。”
　　大和咬了咬嘴唇。就在他即将爆发的前一刻，忧郁者利利索索地消失在了这个房间之中。
　　整个世界感觉都安静了下来。
　　大和不自主地朝玻璃窗外看了一下。还住在本家宅邸的时候，他的窗外种着一棵樱花树。据家里的仆人说，那棵树已经有两三百年的历史了。每到三四月份的时候，开得正绚烂的樱花与飘零而下的残瓣相交错，都会让他看得有些出神。忧郁者有时也会和他一起静静地赏花，虽然他觉得忧郁者永远也无法理解其中的美，不过看着他望向窗外不知在想什么的模样，大和觉得和他一起赏花并不是那么令人讨厌的一件事。
　　现在他从职工宿舍的窗外看出去，初阳将玻璃映得一片光亮，什么都看不见。即使看清了，外面也只会是喧嚷而毫无目的的匆忙蚁群，林立的腐烂高楼，毫无生机的灰色水泥路罢了。
　　终将会被毁灭的一切。
　　无聊。本来因回忆起樱花树而略略柔和的神情又被冰冻了起来。大和起身，换衣，整理了一下睡得凌乱的头发，很快就将莫名其妙的梦境和突然出现的忧郁者扔到了脑后。
　　戴上前天晚上被熨得平整的白色手套，大和把手放在门把上，停顿了一下，然后刷得把门打开走了出去。
　　长长的走廊里只有大和一个人的脚步声回响，但他知道有个家伙也在他后面。
　　“啊，好险呢，差点就被门打到了。”忧郁者淡淡地说，丝毫感觉不出他受到了什么惊吓。
　　“是吗，那还真是可惜。”大和平静的语气里故意藏不住讥讽，脚下的步子一刻都没有停。
　　“大和你今天是心情不好吗？总感觉……比平时更加容易生气呢。”
　　忧郁者突然间飘到大和的身后，在半空中俯下身。
　　“是不是因为做了什么……梦？”
　　大和止下步子，却没有回过头。
　　“是你搞得鬼吗？”
　　“不是我哦，是你自己心里想的东西。心里想什么，梦里容易呈现出什么，一点也不会骗人。所以说不定梦中的世界才是比较真实的一个？”
　　大和撇下又擅自陷入沉思之中的忧郁者，几个快步走到了电梯间，按下向下的按钮。
　　“大和你昨晚梦到什么了呢？可以告诉我吗？”忧郁者不知不觉间又跟了上来，在大和身边晃悠。
　　“……”
　　“不行吗？”
　　叮——黄色的灯光也同时亮起，电梯门缓而沉重地向外打开。
　　大和没有急着进去，手指轻轻地点着电梯门的按钮。
　　“你打算跟我到什么时候，准备下去被人围观然后抓起来研究吗？我倒是很早就想这么做了，解剖一下你的大脑，不，应该是人类不知该称为什么的东西——看看里面的构造。”
　　“那还真是……麻烦了呢。”忧郁者微笑着挠了挠头。“其实我今天过来是有事情要和你说的，可我一直在想什么时候说才好……”
　　“现在说。说完就给我滚吧。”大和在刚才说话间已经进了电梯，转身直视着他的眼睛。
　　“嗯。生日快乐，大和。”
　　“什……”
　　电梯门慢慢地合上，大和微微惊诧地看着忧郁者向他笑着摇手道别，然后从最后一道缝隙中彻底消失。

　　三.
　　如果说完全不在意今天早上忧郁者的打扰，那是不可能的。大和今天一整天下来心情都有些微妙。以前忧郁者似乎也干过同样的事情，比如下棋下着下着突然蹦出一句“生日快乐”，比如在他和刻耳柏洛斯一起看书的时候，突然捧着一个据说是他亲手做的，意外的好吃的蛋糕出现。但他没有想到过，去年留下一句“要是你是闪耀者就好”便消失不见的家伙，仍然会记得这个连他自己都忘记的生日，和往常一样跳出来给他添各种各样的麻烦。
　　明明以为在最后的那一天降临之前自己和他都不会再有什么交集了，结果今天这个“生日快乐”算是什么呢？幼稚。
　　还有那个梦……大和皱了皱眉。做这种梦并不是他一贯的风格，特别这梦是在他重新出现的这一天做的。
　　意味不明。峰津院大和感到很烦躁。忧郁者一直就是这么一个意味不明的存在，他从来不知道那个本不该有思想的东西如果有了思想会考虑什么，也不屑于知道。但每次发现忧郁者的思想他一点也读不透的时候，依旧会感到不快。

　　这种不快一直持续到他晚上回到JP’s职工宿舍。即使是生日，大和也没有觉得这天和平常有什么不同。说到底，生日不过是一群无聊的人找借口堕落而已。他想。他又想起以前应邀去参加的所谓生日派对，酒，餐点，金钱，女人，千篇一律地乏味，散发着腐臭的尸体味。
　　蛀虫的出生有什么值得庆贺的吗？他不止一次在心里狠狠地说过。
　　大和也不清楚自己的生日有什么值得庆贺的。即使不是他，峰津院还是会培养出那么一个人，来承担他应该承担的责任。所以其实生日是不是那天，并没有什么紧要的。因此他也并不太懂，为什么忧郁者一定要执着地每年在那一天，对他说一遍“生日快乐”。
　　上楼，开门，进房间。一切如平时一般，普普通通。
　　开灯。他看到忧郁者翘着腿，坐在他床边的椅子上。
　　“欢迎回来。”

　　四．
　　峰津院大和确信自己刚才额上有条筋跳了几下。没等他开口，忧郁者倒是先出声了。
　　“我还没有给你准备生日礼物呢。”
　　“哼，不需要。”
　　“可是你们人类生日不都会收到一份生日礼物吗？”
　　“只有那些杂碎需要而已，不要把我和他们相提并论。”
　　“嗯……”忧郁者蜷起身子，托腮，“大和你难道没有什么想要的吗？”
　　“我有。”他下意识地回答道。
　　“哦？”
　　“可你给的了吗？”大和讥诮道。
　　…………
　　沉默。两个人在房间里对峙着，大和试图从忧郁者盯着他的狭长眼睛里读出什么，但还是没有什么悬念地失败了。
　　“哈哈。”最终是忧郁者笑着打断了两人之间僵硬的气氛。“是呢，大和你想要的东西……我一直都给不了。”
　　“那你还在这里废话什么？可以走了吗？”大和一边不耐烦地催促着，一边脱下了制服外套。
　　“要是你考虑一下别的礼物的可能性，说不定能收到不错的生日礼物呢。”忧郁者不紧不慢地在椅子上晃着腿，真诚地看向大和。
　　“别说傻话了，Alcor。”
　　“我和你两个人之中，谁更愚蠢一些呢？”
　　“我不会像你这样想一些无聊而无解的问题。我只知道应该选择一条路，然后走下去便是。”
　　忧郁者起身，稳稳地定在空中。
　　“那我们便真的要道别了，大和。我今天能和你见面，很开心。”
　　大和抽抽嘴角。“明年，以后你不必再在这天跑过来了，烦人。”
　　“但是，”忧郁者耸耸肩，“生日这天没有人来庆祝，不是很寂寞吗？”
　　“呵。是你自己寂寞了吧。”
　　“也许真的是呢。”
　　话音落下的一刻椅子又变回空空荡荡的状态，仿佛谁都没有存在过。
　　大和走过去，心情复杂地将手搭在了木质的椅背上，没有再说一句话。
　　五．
　　峰津院大和看到自己又站在那棵树下。这回树不再是一具了无生气的尸体，相反，原本干枯枯的枝桠间，填满了细碎饱满的樱花，一如他在本家宅邸里看到的那株樱花树。
　　樱花有的盛开至极，另一些已经开始谢落，无数的花瓣飘落至地上，积起厚厚的一层，几欲漫过他的脚面。
　　果然会是世间最美丽的花。
　　他心里这么想的时候，突然，又是一阵风刮起。本来向下的花立刻就被向上卷去，与新的不断落下的樱花相互碰撞。然后风逐渐强劲，樱花绕着花树从底部向冠处轮回旋转着，淡粉色的旋风越来越大，很快将他围在其中。大和伸手遮挡吹向脸的大风，勉勉强强地睁开眼睛，然后看到了一个身影，正在偏着头向他微笑。
　　黑红条纹的长衫，银色的微卷发。少年站在樱花树下，笑盈盈地看着大和。
　　“Alcor……”大和的喉间沙哑地挤出那个少年的名字。
　　“大和，我想了想，还是要给你一份生日礼物呢。”忧郁者打了一个响指，风随之而停。被吹到好高好高天空的樱花短短停顿了一秒后，又开始慢慢下落，仿佛一场樱花雨。
　　樱花，忧郁者，大和。
　　这个世界不存在其他任何物什，任何其他的东西也是多余的。
　　“喜欢吗？”
　　“……嗯。”
　　“生日快乐，大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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