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霜

　　苏涣那儿一直没有消息传到宫里，太后虽有些急躁，倒也并没有催促，且苏涣已有二女在宫中，太后也料想他不至于泄露了消息，但若是少了苏涣的帮忙，对此倒真是多了几分阻力，而旁人的智谋绝比不上苏涣，只不过若是将时间一直耗在苏涣那儿，只怕也只是得不偿失。

　　“晨蔚，如今怕也是有三五年的光景，没有让在外就藩的藩王入朝了吧，哀家倒真是挺挂念他们的，为朝廷一直镇守着各地，也是劳苦功高，今年便让他们入京住上一阵子吧，若是带上了家眷一块儿来，那才是真热闹。”

　　晨蔚姑姑低着头，替太后捶着腿，道：“各位王爷在外多年，必然也是极为挂念京中的，这么些年在外头也是不容易，如今冬至才过，离除夕倒还有一个多月的日子，传了旨意下去，近一些的王爷不过十日左右便能够到了，只是不知……”

　　太后的目光沉了一沉：“南宫瑾去年才入宫问安，如今他的女儿在宫中，虽说照例他今年是不该再回京了，不过他也并非慕容氏的皇族，倒也不必十分恪守这五年一朝的规矩，罢了，让他入宫来看看女儿吧，只不过除夕一过就让他回去，也免得捅了篓子还不好收拾。”

　　太后传召各地的王爷入京团聚的旨意很快就被下放到了各地。

　　不过一月的工夫，各地的王爷便纷纷聚首京城，原本太后倒也安排了城中的官营驿馆让各位王爷居住，只不过此番来人甚多，倒也不好安排，索性太后便令随行而来的女眷入住宫中。

　　“如今这宫里真是热闹得紧，比之我们入宫待选时还要热闹几分。”

　　“热闹一些也是好的，难得太后娘娘有这样的兴致，让在外就藩的王爷们都回京团聚，只希望到时候是热闹而不是闹腾才好，罢了，如此议论也不好，毕竟王爷们的家眷都在宫中，若是嚼舌根子让人听了去，那可就真是要不得了。”

　　这话音刚落，朱玉燕便想着随处走走，倒是林莫挽显得有些疲乏，只不过未曾驳了朱玉燕的兴致罢了。

　　宫里哪儿都能瞧见不少人，林莫挽着实觉得心烦意乱得很，便寻了托词，转身往行云馆走去，脚下的步子也显得有些仓促不安。

　　朱玉燕觉得有些奇怪，一双妙目微微一转，瞧见了在宫中值守的御林军，向来宫中都有巡视的军士，而今更是加强了宫中的守卫，乍见如此之多的外人，有些不适倒也寻常，只是其中有一人身着将领服色，气度威仪与寻常之人大有不同。

　　黄昏日落，一片迟迟未曾退去的晚霞灿烂了天际。

　　锦栎才布好了晚膳，便见着在外头候着的瑞莹正领着一位宫女走了进来。

　　“奴婢昧芜给林贵姬问安，贵姬万福。”昧芜见林莫挽未曾唤她起身，继而道，“奴婢是南宫慎仪身边的宫人。”

　　林莫挽打量了她一番，道：“原是我怠慢了，只是不知南宫慎仪让你过来，有什么要紧事吗？”

　　昧芜淡淡笑了笑，道：“林主子的话，奴婢真真不敢当，本也是奴婢扰了主子用膳，慎仪此番让奴婢过来，是有些话要与林主子说，如今慎仪能够册封，必然也是林主子出了力，年下夫人会随王爷一同入宫，届时会往行云馆来，谢过林主子的一番好意。”

　　林莫挽与南宫一家本就无甚瓜葛，此番南宫苡薇册封，也不是林莫挽出了力，想来那南宫夫人也不过是寻了由头想过来探探风罢了，不过倒也不能因此太过怠慢。

　　“奴婢此来的任务已然达成，便不扰林主子用膳，奴婢告退。”

　　除夕夜之前，那位南宫夫人倒真是来了行云馆，只不过在行云馆略坐了坐便离开了，对林莫挽的态度倒也算得上亲昵，且又留下了几匹上好的蜀锦和云锦，如此大手笔的馈赠，才真是出乎了林莫挽的预料，只是这些物事留在身边，林莫挽总觉得是块心病。

　　“锦栎，悄悄的，把这些蜀锦和云锦送到皇上那儿去，这些东西太过贵重，就像是烫手的山芋似的，留着也是祸害。”

　　除夕之日夜间，众人齐聚一堂，一眼瞧过去皆是乌压压的一片，这一日后宫的嫔妃们都盛装出席，除却希望能够夺得皇上的青睐之外，怕也是不想出丑人前，更希望能够艳压群芳。

　　林莫挽只身着一件灰绿滚边缎面花卉暗纹对襟袄子，配着草绿色绣湖色梅花的十二幅湘裙，只不过这一身素淡的打扮，倒让人觉得是故意引人注意似的。

　　“贵姬这一身打扮倒真是淡雅，这样喜庆的日子，这样的打扮，只怕是不妥吧，姹紫嫣红之中，这样的一抹绿色，知道的自然晓得是贵姬不愿意出挑，夺去了姐妹们的风采，不晓得的，倒是贵姬想要博取皇上的关注吧，倒是姐妹们这精心的打扮，最终还是不及贵姬的别出心裁啊。”

　　“苏采女这番话说的有欠妥当吧。”

　　那苏采女瞧了眼来人，笑道：“我道是谁呢，原来是林贵人，果真是姐妹情深，处处都彼此帮衬着，不过林贵人也不过是沾了林贵姬的光而已，若无林贵姬，只怕如今你与我也并不同，不必在我面前耀武扬威，论出身论才貌，你二人又岂是我苏氏姐妹的敌手，你们也得意不了多久。”

　　苏采女已走远，林莫挽看着林静怡的时候，神色极为复杂，最终也不过是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去，徒留下林静怡一人孤零零地站着。

　　入座之后，林莫挽瞧着众人言笑晏晏，果真是一派祥和的景象，而在座的藩王们，都早已是儿女成群，享受着儿女绕膝的快乐，而皇上膝下却只有一位公主。

　　藩王们多年未入京，如今自是免不了推杯换盏，即便是天潢贵胄，也是丑态百出，且丝毫不顾及在座的还有后宫嫔妃，瞧着倒更像是狩猎场上的高歌狂饮，皇上虽也喝了不少，却也瞧得出这时候的脸色并不太好，而太后却是饶有兴致地看着这番场景。

　　直至夜幕深沉，酒宴也未曾散去，只不过已有人不胜酒力先行离席，却也不曾影响到在座之人的兴致。

　　只不过其中有一位在座的王侯瞧着年纪不大，却极为沉稳，从入座开始，虽也被劝了几杯酒，却总是不疾不徐，通身的做派与旁人决然不同，仿佛他不过就是一个旁观者，看着旁人时，总是透着一丝鄙夷。

　　皇上断断续续也喝了不少，起身之时已然是有些摇晃，林莫挽本想着上前扶一把，但有和妃与令贵嫔在前，如何也是轮不到林莫挽上前的，只不过皇上醉眼朦胧地竟走到了林莫挽的身边，靠在了林莫挽的肩上，林莫挽此时虽也有些尴尬，却不好将皇上推开。

　　直至到了乾元殿，林莫挽遣了德恩去准备醒酒汤，才又好笑又好气地说道：“皇上这一身的酒气，真是熏得人头都疼了，这会子竟还在装模作样，真真是可气得很！”

　　“你怎就如此怪罪于朕呢，那样的筵席有何意义，不过是母后寻了由头找了他们来，你不喜欢，朕也厌烦得很，最可恨不能早早脱身出来，这会子人都已经被你打发走了，只有朕与你二人，岂不是最好的时候吗，大好时光又何必去烦恼那些。”

　　初一这一日，要往含寿宫给太后娘娘问安，若是去了迟了，便不仅仅是面上无光了。

　　奈何卯时已到，而林莫挽仍旧没有起身，锦栎拿着需换的服制乾元殿外候着，却不敢入内打搅，张泾和德恩也是一脸的无奈。

　　所幸的是，太后因着除夕这一日累着了，初一的朝拜便取消了，这才让众人松了一口气。

　　含寿宫里，此时正跪着昨日那一位老成持重的年轻人，太后看着他，很是喜欢的样子。

　　“好孩子，怪冷的天，就不必一直这么跪着了，起来吧，让哀家好好看看你。”好半晌之后，太后才擦了擦眼角的泪水，道，“如今你也已经长大了，当初你父亲去的时候，你还在襁褓之中，好在你继承了你父亲的爵位，又是个懂事知礼的，哀家也就放心了，往后你就多往宫里走动走动吧。”

　　晨蔚姑姑听了这话，却皱了皱眉：“娘娘，齐王殿下虽天资聪颖又稳重得很，可藩王到底有五年一朝的规矩，娘娘可莫要坏了祖制，即便是娘娘惦记殿下，也不能让殿下时常出入宫闱，若是传扬出去，可是对娘娘很是不利啊。”

　　“太后娘娘如此抬爱，宇儿铭感五内，但晨姑姑说得在理，不能让太后娘娘为了宇儿而受到外臣指摘……”

　　太后摆了摆手，道：“这些你就不用担心了，哀家既然这样说，自然会有妥当的安排，你先回驿馆住下，其他的事就不用操心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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