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案
有些老套,却不那么正统的校园爱情故事。
爱情啊……如风而来……

PS.知道自己不务正业,可也算效率比较高了,活活~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正剧
 


一句话简介:有些老套,却不那么正统的校园爱

立意:

  总点击数: 3084   总书评数:17 当前被收藏数:3 文章积分:394,338
文章基本信息
  • 文章类型: 原创-纯爱-近代现代-爱情
  • 作品视角: 主受
  • 所属系列: 无从属系列
  • 文章进度:完结
  • 全文字数:14889字
  • 版权转化: 尚未出版(联系出版
  • 签约状态: 未签约
  • 作品荣誉: 尚无任何作品简评
本文包含小众情感等元素,建议18岁以上读者观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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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恋进行式

作者:龙千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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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__________^


      像A城这类海滨城市,大多气候宜人,绿树成荫,街道干净。每到夏季,来自全国各地甚至海外的游客令海滩变得拥挤不堪,而市区却一如往常,并不受客流影响。这个暑假也一样,游客们多半住在海边的旅馆和招待所,极少有人对这个中等城市的商业街感兴趣。杜小宇在本地长大,早已习惯了暑期高峰时海滩上万头攒动的景象,也懂得避开某个特别著名的海水浴场,选择环境相对更好一些的体育基地。他总是和自己的狐朋狗友一起骑自行车过来,在蓝绿色的海水里泡上一天,晒得浑身漆黑之后头顶泳裤带着一屁股的沙子回家。

      海边有淋浴,每人两块——公认的奸商。每次回小区,都会碰上遛弯儿的老人家,一个个笑容慈祥。这几年开展全民健身运动,不但各地居民小区新增了许多运动器材,社区的老年大学也开办了诸如扇子舞、太极拳之类的课程。吃过晚饭,居民楼旁的公园就开始热闹起来。如今养狗成风,出来溜狗的人也多,人们相互攀谈时的开场白就多半是“这小狗真可爱”云云,下一步免不了跟上哪里买的、养了几年等等。等过了二十分钟,话题已经完全转移到了两不相干的地方——杜小宇不只一次见识自己母亲以及其他阿姨转换话题的功力。

      现在杜小宇正左手举着蛋卷冰淇淋,右手拉着二妞,晃晃悠悠地走在小路上。二妞是博美犬,一身棕黄的毛,两只小黑耳朵,是杜家女主人的心肝宝贝。平时都是她负责溜狗,碰上加班也不忘给家里打电话,命令父子俩中的一个带二妞出去散步。杜先生借口忙工作,溜狗的差使自然总是落在杜小宇身上。

      杜小宇年方二七,刚开始发育,喉结已经冒了出来。杜氏夫妇都算中等偏上的身材,儿子倒大有可能青出于蓝。青春期的男孩子看起来都有些怪异,杜小宇也不例外。小时候可爱的长相有些变形,声音也忽粗忽细。由于骨骼生长快速,整个身体像是用积木匆忙搭建起来的:多棱角,行动时缺乏平衡感。即使如此,在一般人看来他还算是个帅气的男生,至少脸蛋上没那么多青春美丽豆。

      溜狗对他来说算不上好差使,毕竟一个男人牵着条博美……多希望自己手里的小不点摇身一变成为威风凛凛的藏獒,实在不行松狮也可以将就。博美啊博美,一个小巧玲珑的毛球。杜小宇曾经反抗过,却徒劳无功。压迫在人民顶上的巍峨高山可不是那么容易推翻的,再加上人民内部的重重矛盾,要革命成功简直是痴心妄想。

      杜小宇的性格比较平和,不像同龄人那样有那么多在外人看来几乎是莫名其妙的别扭心思——或者说他隐藏得更深更巧妙。再加上成绩突出,一向是师长眼中的模范学生,优秀干部。他们一家在小区里算得上名人——归功于杜妈妈的开朗性格与二妞的没皮没脸。一路上有不少老头老太太笑眯眯地跟二妞打招呼,这傻狗的尾巴摇得都快断掉。杜小宇一直保持微笑的脸皮也开始酸痛,却又不能摆脸色给长辈瞧,真是身心俱疲。

      估摸着时间,他向公园另一端走去。这个公园面积不小,绿树成荫,也有人工湖。公园旁边的就是新建的广场,杜小宇拉着二妞穿过广场,避开几对羽毛球选手、一个旱冰连、两个排球队,接近了某个烤肉摊子。摊主是个富态的中年妇人,跟杜妈妈年纪相仿,脸上笑容可掬。见到杜小宇,亲热地招呼:“小宇,你来啦?作业都作完了吧?”烤肉摊生意很好,有几个女生正在一旁等待。她们偷偷地打量眼前的男生,不时窃窃私语。杜小宇对这类场面并不陌生,却仍不免尴尬。他一面点头答应,刻意忽视对方眼中的笑意,问道:“阿姨,印宙生呢?我来找他……”

      胖阿姨一笑,转身大声招呼:“宙生!宙生!你同学来找你了!”她喊了几嗓子,很快被四周的嘈杂声淹没。杜小宇耐心地等候,直到有个哑哑的声音慢吞吞地答应:“听着了……”

      话音刚落,一个细瘦的身影出现在路灯下,好像是从暗处突然变出来的一样。昏黄的灯光照在他脸上,越发显得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明亮璀璨。突然出现的少年跟杜小宇身高相若,却瘦得多,似乎不常运动。他看到杜小宇,有些迟疑地露出笑容。杜小宇的表情还是一样开心,上前揽住他的肩膀,两人一起向广场走去。

      广场正中有个奇形怪状的高大雕塑,红通通的像一把冲天的大火——也许就是一把火。虽然极其缺乏美感,却号称本市标志性建筑,估计多半有些风水上的解释。雕塑后是面装饰墙,上有仿原始壁画的浮雕。两厢结合,让人联想到远古的祭坛。两个人走上台阶,绕到墙后。这里光线一下暗下来,也非常安静,跟墙的另一侧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阴影里看不清宙生的表情,那些喧嚣声也被墙壁隔离,仿佛身处另一个世界。杜小宇伸出手去,轻轻搂住对面少年的腰肢。对方的身体在微微地发抖,这让杜小宇有些紧张,同时却又有种奇妙的愉悦。这个位置相当隐蔽,一面是墙,前方呈弧型摆放了许多高大的盆栽植物,留出一个半圆型的空地。如果在晚上,不用手电的话根本看不出有人。八月的夜晚,依然闷热。汗水湿透了宙生的后背,微微地灼热感让杜小宇感到一阵激动。宙生身上的味道十分干净,散发着微微的沐浴乳香气。

      杜小宇双臂小心地环紧,慢慢地把宙生拉到自己身边,两个人几乎贴在一起。细微的呼吸吹在锁骨上,让他感到一阵凉爽。二妞静静地蹲在花盆旁边,不时张嘴,打个呵欠。他犹豫了一下,终于下定决心。稍微侧过头,抬起宙生的下巴,慢慢地吻上对方柔软的嘴唇。宙生全身紧绷,似乎本能地想抗拒,却还是忍耐着,默默承受对方侵犯。杜小宇尝到了一丝汗水的咸味,迷迷糊糊地一路舔过去。由嘴角,到脸颊。细细的汗毛刺着舌头,感到心脏有些抽搐。顺着鬓角向下,忍不住轻轻啃咬宙生的脖颈。

      细腻的皮肤与肌肉筋脉之间有一层薄薄的脂肪,带来一种奇妙的流动感。杜小宇有些激动,忍不住收紧双臂,呼吸也变得急促。但他最终还是恋恋不舍地离开柔软的肌肤,长长地出了口气,放开了宙生。这时他的眼睛已经能适应黑暗,看见眼前少年一脸的满不在乎。杜小宇心里不舒服,却不动声色。他伸手,抚上对方的脸颊,拇指缓缓磨挲。宙生的表情不变,只是眼睛里流露出一丝厌恶。杜小宇并未放过这一瞬间的情绪变化,却什么也没说。

      撇了撇嘴,他终于开口:“你军训怎么没去?”他们的学校是九年一贯制,从小学三年级开始,每个暑假都要抽出时间集体去军分区参加军训。明年就要参加中考,这是最后一次了。说是军训,其实和郊游差不多——上午训练,下午就可以自由活动。杜小宇本来相当期盼今年的军训,毕竟是毕业前最后一次放松的机会。可到了集合地一看,宙生居然没来,顿时感到索然无味。之后向其他人打听,也都是一问三不知。

      “……家里有事,跟学校请假了。”宙生的声音还是哑哑的,隐隐带着挑衅般的倔强口气。杜小宇眯起眼睛,正对上看似无辜的眼神。他实在不想承认,那些日子自己会因为见不到宙生而烦躁不安,整天无精打采地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如果宙生知道了,如果他知道了……

      一阵沉默之后,杜小宇主动开口:“明天别忘了来我家补习,开学就有测验。”他的声音没有多少起伏,带着冷冰冰的命令口气。杜小宇刚说完这句话,突然有些后悔,动了动嘴唇,又紧紧闭上。宙生垂下眼皮,没有回答。杜小宇扭过头不去看他,弯腰捡起二妞的链子,准备离开。

      他走了两步,突然转过身子。用力抓住宙生的肩膀,将他扯到怀里,低头在脖子根上咬了一口。宙生“啊”地叫了出来,使劲挣扎。看了他的反应,杜小宇十分得意,压低了声音威胁道:“要是敢不来……哼哼!”说完,也不去看他反应如何,自顾自潇洒离去。

      他的心情非常好,方才的郁闷简直一扫而空。回家的路上经过一家小杂货店,正在放著名的“冲动的惩罚”。商店门口围着矮桌坐了一圈背心裤衩的现代范喜良,正借着灯光垒方城。若是以前杜小宇一定连滚带爬地逃开,而这次就连刀郎的破锣嗓子也无法影响他愉悦的心情。二妞魅力不小,又得着一阵吹捧,兴奋地前后乱蹦。

      一夜无话。第二天杜小宇起了个大早,把屋子收拾一遍,书桌纤尘不染。杜女士昨天拎回来公司里发的西瓜,正放在冰箱里。杜小宇一时激动,拿出来切成两半。刚要继续下刀,突然想起那人要十点多才来。皱了皱眉,抽出保鲜膜把西瓜包好,又放了回去。

      客厅里的座钟静静矗立,只有指针不断发出嚓嚓的声音。二妞跟自己的骨头撕扯地正欢,呜呜直叫。家中只剩杜小宇孤身一个,窝在宽大的沙发里,百无聊赖地看着一个个乏味的广告。九点……九点半……十点了……他几乎每隔十五分钟就要抬头看一次,有几次甚至想干脆冲到宙生的家里去,把他给揪出来。

      “叮——咚——”门铃终于响了。杜小宇从沙发上一下子跳了起来,原先放在旁边的报纸也被他踹到了地上。几步冲到门口,连猫眼也没看就开了大门。门外正是宙生,背着书包,表情死板。杜小宇倒不在乎他给自己摆臭脸,笑嘻嘻地将人拉进屋里。

      杜小宇先请客人坐在沙发上,然后几刀劈开西瓜奉上,一面问他热不热?用不用开空调?宙生摇了摇头——本市是出了名的避暑胜地,即使在炎炎夏日,室内温度也还算宜人。在主人的催促下,勉强吃了块西瓜。沉默片刻,用旁边的湿毛巾擦了手,问道:“什么时候开始补课?”声音还像往常一样暗哑而平淡,仿佛对什么都漠不关心。

      殷勤的主人正坐在茶几对面的板凳上快乐地啃西瓜,听了这个干巴巴的问题不免有些扫兴。心里做了个鬼脸,脸上却一本正经:“不着急。你先歇歇,过十分钟再开始。你今天都带什么书了?”

      “代数、英语,还有政治。”

      杜小宇皱了皱眉头:“政治?不是应该先看物理吗?”

      “……不都一样么。”宙生的表情还是一样地无辜。每当他露出这种表情,杜小宇都怀疑这人在装傻。

      “算了,反正教科书我这里也有。过一会儿先看英语,我考你单词,还有语法。然后是物理,最后看代数。”杜小宇利落地做出安排,又低头与西瓜奋战。他做事一向有条理,给人安排学习方案也是信手拈来。

      宙生在初中一年级的时候自外地转入杜小宇的学校,直到点名时大家才发现,杜小宇印宙生刚好能凑成个大千世界。杜小宇从小学一年级就开始当班长,一直到现在每次考试都是第一名;相比之下,宙生的成绩惨不忍睹——初一上半年期中考试就不幸当了殿军,以后的几次测验也一塌糊涂。班主任鼓励秀才们实行一帮一,帮助印宙生同学的任务碰巧落到了杜小宇的头上。

      杜小宇约略回忆了一下自己与宙生由陌生到熟悉的种种,一时有些惆怅。他最看不起事后诸葛亮,但唯独这件事,连他自己也不得不承认:他很后悔,非常后悔。原先宙生那么信赖自己……操之过急了。想着,他抬起头,望着沙发上的少年。

      宙生竟然睡着了。

      杜小宇吃了一惊,没想到宙生居然这么毫无防备。身体放松地靠在沙发垫上,头偏向一侧。纤细的脖颈肌肤细腻,筋骨的线条平滑漂亮。杜小宇走到他身边,伸手打算摇醒他。手伸出去,却又改了主意,只用手指轻柔地拨了拨那人半长的头发。“印宙生……宙生?”他开口轻轻地唤他的名字,声音温柔小心。

      宙生缓缓睁眼,眼神有些迷茫。“啊……我睡着了?对不起,昨天睡太晚了……帮我妈准备……”说了几句,突然住口,像是终于回到了现实。他的脸上闪过了一丝复杂的表情,像是困惑,又像是懊恼。

      杜小宇没想那么多,只说了句:“要不你去我房间睡一会儿,我们下午再开始补课?”话说出口有些后悔——明知道他会有什么样的反应,这不是自己找别扭么?

      结果却出乎他的意料。宙生迟疑片刻,居然点头同意。“看来昨天晚上确实没睡好。”杜小宇暗自猜想。他去过宙生家,知道每天晚上宙生要帮自己母亲切肉再用竹签子穿好,为第二天的生意做准备。有了这个解释,杜小宇不禁又为自己收拾房间的先见之明得意了一番。不过今天的气氛确实有些奇怪——太和平了。也对,宙生实在太累了,这几天烤羊肉串的生意特别好……

      杜小宇的床很大,完全可以容纳下两个人,可他却有些踌躇该不该厚着脸皮一起躺上去。难得宙生这么老实,他却偏偏不敢妄动。思前想后,杜小宇决定当一回君子。他拿起单词表,坐在书桌前的转椅上。已经进入八月中旬,再有几天就提前开学了。感觉考高中比考大学还难,人人拼命看书作题,就为了挤进唯一的市级重点高中。

      回头看看宙生熟睡的脸庞,杜小宇想起放假前的一段对话。那天随口问起宙生打算考哪所高中,本以为宙生或是搪塞或是置之不理,没想到他张嘴就说了个校名——一所远在郊区的区级重点中学。事后回想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可当时杜小宇只觉得又失望又愤怒,觉得宙生的意思就是要离开自己远远的,最好老死不相往来,市区那么多学校他不考虑,偏偏选了个那么远的。而且说的时候不假思索,根本是计划多时。于是杜小宇发了顿脾气,最后逼着宙生发誓:一定会上市重点。

      为了保险,杜小宇把宙生的“远大抱负”有意无意地透露给了他的家人与班主任,造成既定事实。印母十分感激这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还让宙生多多向杜小宇学习。宙生对这一切似乎无动于衷,也许是早预料到杜小宇的手段也说不定。杜小宇这个人其实想法比较单纯,不至于整天疑神疑鬼。他见宙生不做无谓的抵抗,乐得轻松。只不过从此开始,督促宙生学习的任务就更重了。

      杜小宇看了又看,终于忍不住伸出手指,有些笨拙地抚摸对方的嘴唇。宙生睡得很熟,头发自然垂落,露出饱满的额头。两道秀气的眉毛平顺地舒展,鼻梁挺直,表情安详。他的眉形很像张柏芝,可惜平时都被半长不短的头发挡住。杜小宇一时忘形,竟低头去亲吻他的额头脸颊。宙生被他吵醒,鼻子里低低地嗯了一声,皱起眉毛,翻过身去。又缩了缩脖子,把毛巾被夹在细长的双腿之间。

      这下杜小宇不再犹豫,手脚并用爬上床去,将宙生圈在了自己怀里。他并不想有什么进一步的举动,仅仅是这么抱着宙生,就让他感到非常满足。慢慢地,杜小宇的意识逐渐朦胧,随身旁的少年一起沉入了梦乡。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杜小宇终于睁开眼睛。阳光依然明媚,腕上的手表显示已是下午两点。发现身旁已是空无一人,他心里猛地一跳,说不出是种什么样的感觉。迟疑着坐起身来,却看见宙生正端坐在自己的写字台前,认真地看着课本。杜小宇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毛巾被,挠了挠头发,脸上慢慢露出一个笑容。

      打了个呵欠,下床,去厕所解放。问宙生肚子饿不饿,两个人一起出门,到附近的单位食堂吃了一顿。吃饱喝足,回家学习。之后的几个小时里,两个人一直沉浸在书本中。宙生其实很聪明,就是不爱作题,结果真正考试的时候老是答不完。针对他这个毛病,杜小宇制定了较为完善的学习计划。到目前为止,可以说卓有成效。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是开学。虽然暑假越过越无聊,真到了开学上课的时候,大家还是抱怨假期太短。按学校的排法,杜小宇他们现在是九年级,在校园里可算是元老级的长辈了。杜小宇是校内名人,每次活动都要到主席台上讲话,几乎没有不认识他的。如今再过一年就要离开这个地方,除了略有些感伤,还有对未来高中生活的期待。

      课堂上一如既往的枯燥无味,几乎有60%的内容都是复习前几年学的知识。对杜小宇来说,其实听与不听都无所谓,但他依然保持着认真的态度。开学测验后照例该是能力分班,却拖到期中考试后才举行。杜小宇毫无意外地蝉联第一,被新班主任指派为A班班长。宙生也有惊无险地通过测验,只不过排名相对靠后,成了班级最后几名。

      杜小宇和宙生的家其实相距不远。宙生的父母当年搬来时租的房子,恰好就在杜小宇家附近某设计院的家属楼区。现在他们已经买了一套商品房,但离学校很远,坐公共汽车也要三十分钟。为了方便,宙生和妈妈住在租来的房子里,留他爸爸看家。宙生的父亲是搞地质研究的,经常要去野外住上十天半个月,这时宙生的母亲晚上就必须去新家,留他自己在租来的房子里过夜。幸好设计院下属的治安联防办出了名的效率高,区里极少有小偷光顾。杜小宇每天去宙生家的楼底下等他,然后两个人一起上学。

      每次宙生面无表情地出现在楼道口,杜小宇都会抱怨他怎么这么磨蹭,然后拽起他往学校冲去。到学校之后就是长跑,说是强身健体,其实是为了应付中考体育测试。男生在前,女生在后,懒懒散散地队伍拖得老长。杜小宇总是在前面领队,而宙生一般不紧不慢地吊在队尾,有几次甚至成了女队领头。教室里他们的位置离得很远,下课后也没什么来往,就像两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只有杜小宇自己知道,他总是不自觉地捕捉关于宙生的一切信息。

      老师上课提问有时会叫宙生回答,这时杜小宇听得比谁都认真。宙生在班里很不起眼,相貌虽然清秀端正,却少言寡语,无法给人留下强烈的印象。如果他们学校校风差些,简直就是不良少年最好的目标。加上成绩平平,运动神经也不发达,很少有人会注意宙生。提到名字,大家知道有这么个人,但平时都习惯性地忽略这么个人的存在。

      杜小宇对这种情况却很满意:没人注意宙生,他只属于自己一个人。为了不影响宙生学习,杜小宇甚至不再像以前那样骚扰他。每天一起上学放学,讨论一下课上的内容,就像一对普普通通的好朋友。自从升上初中部,很多人都喜欢装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说自己光顾玩没学习多么担心考试云云——这恰恰是杜小宇最厌恶的。宙生从来没有这些毛病,这让他十分欣慰。

      天气渐渐转凉,天黑得也比往常快了。晚上七点放学,刚开学的时候天还是大亮的,现在已经是黑漆漆一片。老师已经开始要求同路的男生护送女生,说的时候照例惹来一阵哄笑。杜小宇自然是受女生欢迎的人物,但他可不想被别人打扰。每到放学,他都动作利落地收拾好书包,独自大摇大摆走出教室。宙生总是有些磨蹭,每次都让他在校门口干等上五分钟。杜小宇开始也总提醒他下次动作快点,久而久之也习惯了。

      回家的路上经过市内一条主干道,路两旁栽种着高大的杨树。不等叶子变黄,就被风吹了一地,让环卫工人忙个不停。宙生总是围着厚厚的毛线围巾,戴上同款的帽子,只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杜小宇有时会恶作剧;趁宙生不注意的时候猛地往他眼珠上吹一口气,害得宙生赶紧用力闭眼,始作俑者在一旁哈哈大笑。宙生的表情一向保持严肃,任杜小宇发疯。杜小宇心里明白自己碰了多少钉子,却改不了喜欢胡闹的脾气,更不会因无聊而罢手。如果班里的老师同学知道他的本来面目,不知道会不会集体上吊。

      周六上午上半天课,下午休息。对杜小宇以及其他面临中考的人来说,看电视玩电脑显然不是明智的选择。每到这个日子,他都会叫宙生吃过午饭后来自己家学习。宙生对此不表示任何意见,而他的父母对此建议则是欣然采纳。杜小宇把宙生能否考理想高中暗自当做自己的责任,指导起来不遗余力。

      中考的科目分语文、英语、数学,以及理科综合与文科综合。杜小宇自然是一点没问题,宙生的物理和政治都学得不太好,英语语法也老是糊涂。从上半学期开始,每个月有一次综合考试,过了寒假就改为两周一次。这个月宙生在测验里出现了不及格的情况,被杜小宇又批评教育了一顿。

      相对于宙生不冷不热的样子,杜小宇的表情十分严峻。他自己的成绩依然是年级第一,问题在宙生。如果宙生不加把劲,要到达重点的分数线很困难。如果宙生去了别的学校,两个人见面的机会首先大为减少,他不可能像现在这样把人看得牢牢地。看着对方一脸的满不在乎,杜小宇真知道了什么叫恨铁不成钢。

      说一些大道理似乎有些可笑,杜小宇想来想去,总算有了主意。丢下圆珠笔,双臂环胸,直盯着宙生的眼睛。宙生本来不想搭理他,可实在受不了杜小宇像蛇一样瞪着自己不放。终于微微皱了下眉头,双眼无声地询问:“你看着我做什么?”

      杜小宇冷笑了一下,口气很沉着:“印宙生,咱们来打个赌如何?我以人格担保,下次月考只要你有一门课过八十——八十也算——我就答应你一件事,干什么都行——脱光了游街也无所谓。如果是两门,就是两件……哈哈……”宙生听到这里,一脸狐疑,不明白他发的什么疯。“不过要是分数在八十以下……呵呵,少一分,打一大板。”说着,扬了扬手里的纯钢格尺,反射出耀眼的白光。他补充道:“怎么样?条件不错吧?”

      宙生仔细想了想,最后还是摇头,一脸的索然无味:“我没兴趣。”杜小宇丝毫不加理会,一拍宙生的肩膀,满面笑容:“行了,就这么说定了。印宙生,好好加油。”宙生的眉毛皱得更紧,却也不再反驳。

      终于到了考试这天,杜小宇偷偷看宙生的表情,没发现什么变化。隔周出成绩,吓了他一跳——居然全部过了八十,进了前十名。这可把杜小宇气得够戗,心想原来你小子原来深藏不露,给我来个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其他人也一样惊讶,都没想到这个“差生”居然能发挥得这么好。老师也特地找宙生去谈话,又在班级上大加表扬了一番,说话时情绪有些激动。

      在校门口等宙生的时候,杜小宇板起了脸,不想跟这个阴险的家伙说话。结果看到宙生走到自己跟前,终于憋不住,故作不经意道:“说吧,有什么要求没有?我说话算话,反悔的是这个。”一边说,一边伸出手来,做了个王八的手势。

      宙生看了他一眼,没说话。杜小宇有点受不了,可总不好多加催促。他现在总算知道死刑犯是个什么样的心情了:明知道要枪毙,却迟迟不扣扳机。宙生仔细地想了想,说道:“我还没想好,等想好了再告诉你。”说完,转身回家。

      杜小宇以前经常碰钉子,全没这次来得厉害。可这一次对方处于绝对有利地位,让他无从反击。最后他只好窝着一肚子无明火,怏怏跟上。他不敢像往常一样嬉皮笑脸,怕宙生利用这个机会发作,命令自己滚到一边凉快。

      第二天照例等在宙生家门口,百无聊赖地观察身边落满灰尘的柏树。杜小宇有好几次想逼问宙生,却都忍了下来——毕竟提出打赌的是他自己,他还不想拿人格开玩笑。走在路上,杜小宇突然担心起来:如果宙生要求自己不许跟他一起上下学,不许缠着他,那可怎么办?看宙生似乎没有这个意思,杜小宇稍微放下心来,心想宙生没想到这一点最好,他可犯不着去提醒。不过就算宙生提出来,他也可以再想办法。

      一直到学校,宙生都没提起打赌的事。如果是一般人,看对方不提,多半自己也装傻。杜小宇却不一样,他虽然不知道宙生在想什么,却不愿当背信弃义的小人。一时吃点小亏也无所谓,他可不想给宙生鄙视自己人格的理由——尽管自己没干什么好事,但原则问题上绝不马虎。

      到了课堂,同学们看宙生的眼神有了变化——对于这个奇峰突起的竞争者,说不清是敬佩还是嫉妒。杜小宇看在眼里,心里颇有些骄傲。老师上课时又提了几句,让大家向印宙生同学学习,加油考上理想的高中。宙生的表情还是淡淡的,看不出特别高兴,也没有局促不安的意思——大将风度啊,杜小宇心里赞叹。

      终于熬到放学,杜小宇老老实实在门口等人。等啊等,终于看到一个熟悉的影子出现在门口。宙生今天自习还被老师找去,估计是被当成了一匹黑马。说杜小宇心里完全不在乎,那是不确切的。当成绩出来的时候,他除了吃惊,心里还有一丝嫉妒。一直没把宙生当成对手,却突然发现对方的实力超出了自己的预测,杜小宇当时的心情十分复杂。所幸这种对抗意识被他成功地转化成了与有荣焉的快乐——因为那个人是宙生。

      对宙生到底是什么感觉,杜小宇自己也模模糊糊,算不算“喜欢”?看着宙生带着雾气的睫毛与挺拔的鼻梁,杜小宇感到心跳的速度突然变得很快,脸上也有些发烧。算,肯定算……他今天还是一样老实,宙生也许注意到了这一点。

      又到了分开的地方,这一次宙生主动打破了沉默:“杜小宇……”听到这个哑哑的声音叫着自己的名字,杜小宇全身一个激灵。“打赌的事儿就算了吧。”

      杜小宇听了这话,不知怎么一下子心情转坏。他皱起眉头,表示拒绝。宙生叹了口气,转身向楼道口走去。看了他的背影,杜小宇头脑一热,张开双臂就扑了过去,用力搂住:“不算不算,说什么也不能算了。”说着,只觉得血液一波波地往脸上涌过去,有些烫人。

      宙生的表现还算镇定,拍了拍杜小宇的胳膊,让他放手。杜小宇不但不加理会,还得寸进尺,把脑袋埋在宙生的肩膀上。宙生没办法,只好低声说:“不算就不算,你先放开……”声音里有些不安,一面四处张望。居民楼灯火通明,如果有人向窗外看,肯定能发现他们两个人形迹可疑。

      “不放不放就不放。”杜小宇凑在他耳边,得意洋洋地耍赖。宙生的耳朵冻得发红,杜小宇忍不住伸舌头舔了舔,冰凉。宙生哆嗦一下,脑袋向一边偏开。杜小宇偷偷笑了起来,故意又跟过去,咬了他耳朵一口。宙生有些着急,却又不能大声嚷嚷,两人陷入无声的攻防战。正僵持着,杜小宇用力紧紧抱了他一下,松开了手。

      宙生一呆,不再挣扎。杜小宇迅速扫视过周围环境,飞快地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宙生吃了一惊,愣愣地看了杜小宇一眼,杜小宇冲他色迷迷地笑了笑。宙生沉下脸,向楼门口走去。“你今天晚上回去好好想想,想好了明天告诉我啊。”杜小宇的声音活泼可爱,用力地挥了挥手。

      次日宙生终于给了杜小宇答复——还是没想出来,等想出来再告诉他。这个答案让杜小宇忍不住撇嘴,却也只能接受。不过他又暗自庆幸自己的好运——宙生到底没想起来可以用这个机会逼自己离他远远的。这么一想,杜小宇又变得高兴起来,觉得世界还是那么美好。

      他有时幻想,也许这表示宙生对自己也有好感。不过这种美梦总是在见到宙生时被戳个稀烂——对方喜欢自己与否,杜小宇自觉不会看错。想到这里,不免感到有些凄凉。看着细枝上羽毛蓬松的麻雀,他觉得它们比自己要快活得多。看人家!双双对对的……

      A市往年不常下雪,今年不知受何种天气影响,刚进十二月份就下了一场。不大,刚落地就化成一滩滩黑水。今年的新年茶话会是最后一届,围成一圈的课桌上摆满了橘子瓜子和糖果,看上去也算丰盛。同学们都有些伤感,却笑得比往年还要热闹。杜小宇虽然在校内很出风头,却永远拒绝主持此类班级活动。他更喜欢坐在座位上,跟旁边的人一起嘻嘻哈哈。宙生沉静一如往常,最多是微笑而已。

      新年过后又下了几场雪,中午化成冰碴,晚上又被冻起来,沟壑纵横。骑车时很容易被这些凹凸不平的冰沟暗算,幸好羽绒服能充当缓冲垫的作用。杜小宇他们的学校自行车棚太小,像他们这样住在附近的学生禁止骑自行车上学。看了路人的狼狈形状,他心里不免有些自庆幸——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杜小宇发现宙生有一个小小的爱好——踩雪。下雪的日子里宙生似乎心情总是很好,当然杜小宇也同样兴奋。但跟杜小宇对打雪仗的热情不同,宙生像是更喜欢独自慢慢地走在雪地上,在松软洁净地表面小心地印出一个个完整而清晰的脚印,细心倾听那些结晶受到体重压迫时发出的咯吱咯吱的声响。当他沉浸在这种乐趣中的时候,脸上都会露出一种近乎天真的幸福笑容。而一旁的杜小宇总是神经紧绷,怕自己不小心弄出什么动静打扰了他。

      春节到了,而即将到来的中考却让人很难放下心来,尽情享受过节的气氛。烟花爆竹只允许燃放三天,不过比其他一些完全禁放的城市已经算不错了。杜小宇坐在一桌子的年夜饭前,心里想的是此时宙生在做些什么?他的父亲听说今年春节总算可以在家过,对印家来说是久违的团圆。不知道宙生会不会有工夫想到我啊……杜小宇有些自怜地哀叹。

      从腊月二十号开始,街道上不断有商店放鞭放花。虽然违反规定,却没什么人故意拿一些规定上门触霉头。只是总有汽车的防盗警报被震开,嘀嘀响个不停。联欢晚会上出了几个不错的小品,全家笑声震天。二妞也精神得不行,满屋子乱跳。杜妈妈特意嘱咐父子俩,不要给狗吃太多,到时候又得去宠物医院。过了子时,一两声零星的爆炸声过后,突然爆出一长串震天的热闹动静。到处是窜天猴的尖叫,窗帘被流星弹和礼花映得发亮。

      杜小宇拿起准备好的四百响大地红,冲下楼去。用蚊香点着纸捻,赶紧闪开一边。爆竹劈里啪啦地不停炸裂,火星四溅。周围围观的人们鼓掌欢笑,争相比试高低,于是各种颜色的火花闪作一团。到了初一早上,就是小毛孩们到处捡炮仗的时候了。杜小宇还记得小时候为了几个啄木鸟欢天喜地的样子——平时只能玩玩小鞭,像大地红、啄木鸟这类“大家伙”都属于高危物品,更别提二踢脚了。

      放完鞭炮,杜小宇向宙生家的方向冲去。没走几步就想起来,他现在应该是在新房子里。对了,春节是在他们家自己的房子里过……杜小宇摇了摇头,振作起来,开始玩一种名叫跳蛙的新奇玩意儿。火树银花不夜天,四周笑语欢声喧闹无比,却无法令人忽视泛上心头的寂寞。

      寒假总是一眨眼就结束。刚过正月十五就开学,元宵节的烟花汇演还是大家话题的一部分。空气中本该有种因紧张而略显浮躁的气息,而事实上学生们意外地懒散。晴天的日子里总有人望着蓝天发呆,老师也不加理会。已经开始有人到处传同学录了,杜小宇对这些一点也不感兴趣。想想看,若干年后自己写的一些傻话要是被人翻出来,那可太倒霉了。宙生一如既往地独来独往,更不可能参与这类活动。

      宙生的头发越来越长,几乎垂到肩膀,看起来有些像清秀的少女。杜小宇有几次不知不觉看到着迷,险些被人注意。宙生为什么不剪头发?多半是嫌麻烦。杜小宇对于日常生活中产生的疑问,从来没有追根究底的爱好。只要能勉强得出个解释,就能把问题丢到脑后——说起来,如果是跟宙生有关,他倒是会放在心上,好好探究一番。

      “怎么不去理发店?”杜小宇督促宙生背诵宪法那几条重要内容,手指却不老实。一会儿绕来绕去,一会儿轻轻梳理,漫不经心地玩着少年额前细长的发丝。

      “……忘了。”宙生盯着笔记,头也不抬。只有简单的两个字,声音却变得柔和多了——看来变声期就快过去了。杜小宇自己的嗓子也不像从前那样感觉别扭,大家都在成长。

      过了寒假,时间仿佛以两倍的速度流逝。雨水,惊蛰,春分……不知不觉之中,春天来了。杜小宇穿着薄毛衣晃来晃去,有意无意地显示自己手臂上的肌肉。这段时间练引体向上的成果,哈哈!宙生虽然瘦一些,也不爱锻炼,到底是个正处于青春期的男生。经过一段时间的努力,虽然跟四肢发达的杜小宇还没法比,在体育考试中达标是不成问题了。

      在一片柳绿花红中,杜小宇和印宙生顺利通过了体育测试。那天微微下着小雨,老师却说这是个好天气——对长跑来说比晴天更好,不那么耗费能量。跑一千米的时候大家都累得不行,却都硬撑着男子汉的威风,不愿像女生一样在垫子上躺得东倒西歪。考试结束后回家,杜小宇大补了一顿。

      临近最后关头了,杜小宇突然变得信心十足——宙生一定能考上,一定!走进考场的时候,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杜小宇没遇到太大的问题。中考对他来说跟一般的测验并没有不同,也许考试环境还更好一些。他全神贯注地答题,甚至连宙生也忘在了脑后。而对宙生的种种思绪在交卷的一刹那回到了杜小宇的脑子里,如此强烈而鲜明,甚至让他有些胃疼。

      当所有科目的考试终于全部结束的时候,杜小宇浑身都放松下来,两手却是冰冷。一瞬间他有些自暴自弃,打算把初中时的一切都当成自己的幻觉。他有十足的把握进入重点中学,而宙生……杜小宇摇摇头,不愿再想。他一时想跟过去一刀两断,一时却又想立刻跑到宙生家对他死缠烂打。

      放榜前的日子最难熬。大热的天,杜小宇哪里也不想去,连跟宙生见面的欲望也没有。他就这么日复一日地躺在宽大的沙发上,手里攥着遥控器,盯着电视屏幕。杜氏夫妇对儿子一向放心,既然已经考完中考,举动有些懒散也可以理解。

      一天又一天,如此地漫长而乏味。杜小宇觉得自己好像生锈了一样,连一根小指头也不愿意动弹。他自己的头发也长得乱七八糟,却不愿意动身去理发店。有时宙生死板板的脸和明亮亮的眼睛会闯进杜小宇的脑海里捣乱一番,最终却总是被他毫不留情地赶走。

      杜小宇的复活发生在一个炎热的夏日。趿拉着拖鞋晃到学校看榜,找到了他自己与印宙生的名字,于是一切都在刹那间改变。杜小宇的表现就像脱胎换骨一般,蹦着跳着冲到马路边上,招手拦了辆出租,直奔印家。

      司机是个和气的大叔,问清楚这个乘客过度兴奋的原因,不免要夸赞杜小宇一番。市重点,尖子校!大叔挑起大拇指,啧啧赞叹。杜小宇虽然有些飘飘然,脸上却还是镇定自若。遗憾的是,他的高兴劲儿只维持到按门铃之前——印家没人。杜小宇又做了几次努力,直到对门的邻居回家。邻居大妈好心地告诉他:那家人出去旅游了,要走十天半个月。

      杜小宇虽然泄气,却不像前几天那么颓废。来日方长,等开学一样见面。想着,他咧嘴笑了起来,露出一排寒光闪闪的白牙。“宙生偶尔能想起我不?”杜小宇偷偷地想着,明知道不可能,却仍难免有所期望。

      去办入学手续的之前先领到了校规,说不上严苛,却有一些诡异的细致规定。男女生都必须留短发可以理解,禁止男生夏天穿短裤就说不过去了吧?该不会是校长二等残废,嫉妒学生腿长?杜小宇恶毒地想着。短发……他好像没见过宙生剪寸头的样子,应该不错。

      去办入学手续时碰到几个熟人,唯独少了宙生。杜小宇难免再度感到失落,却也只能打起精神,跟老同学谈笑。进了高中,要是同班有个认识人什么的,也能让人自在些。不过杜小宇性格开朗,就算整个班级都是陌生人他也无所谓。

      无聊的暑假一天天这么过着,有时去海滨游泳,有时去网吧联机对战。直到军训前公布所在班级,杜小宇才失望地发现自己和宙生不得不分开了。虽然在每年级十个班的情况下同班的概率很小,但杜小宇还是抱着一点不切实际的幻想,希望自己能继续同宙生朝夕相处……可他心里这么想,行动上却是另一回事:明知道宙生一家应该已经回到市里,自己就是不想去找他。为什么?杜小宇问了自己一遍又一遍,却问不出个所以然。有时他甚至会莫名其妙地怨恨宙生,恨他的冷酷无情。但每次杜小宇这么想,过后他都会后悔,于是又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道歉。像个痴呆,杜小宇恶狠狠地骂自己。

      再见到宙生时就是军训了。杜小宇知道宙生的相貌很清秀,却没想到少了头发遮盖的脸庞如此……如此青春焕发。杜小宇也知道,自己想到的这个形容词其蠢无比,但他就是这个感觉。宙生梳这个发型简直再合适也没有,看他身边女生的眼神也能明白。宙生与初中时相比有了很大变化——不仅是发型,还有性格。他变得开朗温和多了,脸上也不时露出笑容。仅仅是看了几眼,杜小宇就感到了一阵强烈的妒嫉,非常不舒服。他知道自己的表情一定流露出什么了,不然也不会得到隔壁的关切。意识到这一点,杜小宇赶紧收拾起情绪,一脸严肃地站军姿。

      宙生家与学校是两个方向,这意味着他有可能继续住在租来的房子里。可宙生已经考上了市重点,拿学习当借口接近他是否不太合适?杜小宇哼了一声,那又如何,他们至少是朋友——明知道是谎话,但他根本不会感到愧疚。还不如说,杜小宇更遗憾自己不能光明正大地告诉宙生的父母:自己喜欢宙生。真遗憾!不过他们之间的事,本来跟宙生的父母也没有什么关系。杜小宇撇撇嘴,不再做无谓的烦恼。

      第一天的军训结束,他们一同骑车回家。一路上不只杜小宇说说笑笑,宙生也表现得比以前活泼,不知道是不是换了发型的关系?杜小宇虽然曾暗自火冒三丈,但他发现自己对宙生的改变是乐观其成——这样的宙生让人感觉非常舒服。快到家的时候,他笑嘻嘻地跟宙生订下时间,说吃过晚饭就去广场找他。宙生皱了皱眉,像是不知如何开口拒绝。他还没来得及回答,杜小宇就自作聪明地当他默许,骑车溜走。反正宙生一定会去陪他母亲,也不怕他闭门不出。

      广场上还是那样热闹,练习直排轮的小孩简直比去年还多。两个人又走到了那栋装饰墙的背后,杜小宇再次把宙生抱在了怀里。他刚想吻他,突然听到宙生无奈地叹了口气。杜小宇一时有些踌躇:是先亲他再说,还是先听听看他在想什么?

      “……你叹什么气?”杜小宇沉默片刻,还是开口询问。

      “没什么。”令人意外的,他的声音里带着某种柔软的东西,让杜小宇的心脏一阵狂跳。

      “没什么就好……”杜小宇喃喃自语,最后的字句全模糊在了紧密贴合的嘴唇中。想起那干巴巴的半年,杜小宇简直悲从中来。他怎么这么可怜?明明天天看着这么可口的东西,却不能上下其手。越这么想,他吻得越投入,直到宙生发出了低低的呻吟。

      杜小宇像被火烫了一样,赶紧离开方才流连不舍的双唇。心脏跳得十分凶猛,全身发烫。宙生的身体也同样火热,明亮的眼睛看起来有些迷离。杜小宇看到他的表情,感到心底好像有些什么东西慢慢地升腾,涨满全身,让人变得轻飘飘的。

      “宙生……”杜小宇第一次只叫他的名字,这让宙生吃了一惊。“你……你讨厌我么?”带着视死如归的勇气,杜小宇终于问出了口。话音刚落,杜小宇立刻后悔,恨不得扇自己十几个大嘴巴子。他怎么这么白痴?!居然哪壶不开提哪壶,白痴!

      宙生迟迟不开口,表情变幻莫测。杜小宇再度体验死刑犯的心情,忐忑不安地等待答案。虽然他知道结果会是什么,方才宙生沉醉的表情却给了他不该有的希望。也许……只是也许……会不会……

      沉默片刻,宙生把视线调到一旁,还是不说话。难道是默认?杜小宇有些绝望地想着。不,不对。这小子一向有话直说,虽然比较伤人。既然不是默认,那就是……啊哈!他不讨厌自己!光是这些仅凭猜测推论出的简单解释,足以令一向自信满满的杜小宇露出笑容。

      他再度紧紧抱住面前的少年,有些语无伦次:“哈哈!我就知道!你不讨厌我……那就是喜欢了?不不不,不用不好意思,我都明白……”杜小宇的本性里有耍无赖的爱好,却从没有像这次一样彻底。宙生几次想挣脱,却还是被他箍得死紧;想说话,都被杜小宇打断——或用说的,或用吻的。

      今天天气晴朗,万里无云。杜小宇却没心情看星星月亮,他正忙着亲吻“两情相悦”的情人,连在脚边转来转去的二妞也被他忘到一旁。宙生似乎被吻得晕头转向,连手臂什么时候环住杜小宇的后背也不知道……他们亲吻得如此投入,正如一对热恋中的情侣。

      高中生活应该会很快乐,杜小宇幸福地想着。也许宙生也有同样的想法……谁知道呢?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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