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华婚姻

　　商场里，人潮熙攘，身披彩色授带的导购小姐笑容持久而僵漠。滚动电梯上，人们手里拎着大包小裹，满脸消费后的满足。

　　售货小姑娘紧紧跟在程语身后，她每对一样东西多看几眼，小姑娘都无比热情地给她介绍。
　　“这是意大利原装进口剃须刀…”
　　“这款香水特别适合有绅士气质的男士使用…”
　　“这条领带非常漂亮！”
　　…
　　徜徉在琳琅满目的的男士用品专区，程语有些目不暇接。明天是陆展奇生日，给他买礼物可不是件容易的事。结婚两年，程语感觉自己一直在努力适应他的挑剔。“这种颜色衣服不适合你”、“那个挎包赶紧扔掉”，他常常皱着眉头，盛气凌人般向她发出这样的指令。

　　当初她嫁他，虽然心不甘，情不愿，可一个无法否认的事实是，不知不觉中，她竟然开始讨好他了！
　　除了遵守他那些苛刻的“规矩”外，她也会偶尔跟他撒个娇，还会主动屁颠屁颠地向他示好。看来说通往女人心里最近的路是yin道，还是有一定道理的。想至此，她的脸恬不知耻地红了。
　　突然，她目光被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吸引，白色纸盒上一个英俊男人满面笑容，眼神干净又温柔。这五官，这眉眼，像极了她想送生日礼物那个人。只是两人神态差异太大，盒子上男人看起来如沐春风般温暖，而那个人——一想起陆展奇那张总是板着的脸，程语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战。

　　见程语驻足，售货小姑娘麻利地拆开那只盒子，展示里面商品给她看。她原本没觉得这位顾客有什么特别，可是现在，她不得不多打量她几眼。
　　眼前的程语上身着一件纯白色小开衫，下身着一条湖蓝色紧身长裤，微卷的梨木色长发很随意地束在脑后，看起来极像一名与她年龄相仿，涉世未深的大学生。
　　可刚才她一出手就令售货小姑娘暗自咂舌。程语不仅毫不犹豫地买下了她推荐的意大利剃须刀和男士香水，还选了一条价值不菲的Gucci领带。

　　要知道光那一小瓶香水就抵得上她一个月的工资啊！她脸上仍然笑容灿烂，说出的话却比先前客气了许多：“您真有眼光，这款男士围裙现在很抢手。寓意收到这份礼物的男士，是居家好先生……”
　　“居家好先生”，程语表情古怪地重复了一遍。刚才光顾着贪恋包装盒上的男色了，她竟然没注意到这竟是一款围裙。当然，那盒围裙最终还是进了她的购物袋。当一回买椟还珠的傻冒又如何呢，反正花的是他的钱……
　　拎着满满当当的购物袋走出商场的时候，程语差不多得意洋洋了。这次她可是花了心思给他买的生日礼物，里面总有一两件能入他的法眼吧，除了那件——男士围裙。
　　想起售货小姑娘那句推销语，她嘴角扬起一丝苦笑，心想如果陆展奇是居家好先生，那世上就没有坏先生了吧！两年来，他在家里除了乐此不疲地“欺负”她，可从不去什么厨房的！

　　走出这座Ｄ市最繁华的商场，初夏的气息扑面而来。前几日她离开时，路旁那些矮牵牛刚张开粉红色的苞蕾，如今已霓裳尽绽，热情似火。随处可见的绿绒绒草坪甚是抢眼，调皮的风抓住路嫩绿的柳树枝条，张扬地悠来荡去，肆意调戏着行人的目光。
　　原本还要两天，在另一座城市举办的全省中小学生运动会才结束。可昨天程语带队的一名参赛学生在赛场上意外受伤，她只得连夜陪护他提前返回Ｄ市。

　　昨晚在火车上，她给陆展奇打过电话，可他根本未听她把话说完，就不耐地挂断电话。后来她短信问他想要什么生日礼物，他则一字未回。
　　结婚两年来，程语曾无数次问过自己，如果那晚强/暴她的男人不是长得高大帅气，又挥金如土的陆展奇，当初她还会不会嫁给他？可是人生并没有如果，只有结果和后果。结果是她忍辱负重嫁给了他，后果是婚后的日子苦不堪言。

　　中午，车流如织。程语坐在出租车上，望着窗外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渐次后退，心里没来由地生出一股挥之不去的陌生感。
　　算上四年大学，她已在D市生活了六年，可她总感觉自己疏离在这座城市之外，整日穿梭于它的繁华，却触摸不到它的灵魂。一如她两年如履薄冰的奇特婚姻，那个男人与她同床共枕，夜夜躺在她身边，她却从来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走近一座城市都这么难，何况一个人的内心呢！程语这样安慰着自己。

　　幸好她不是多愁善感的女生，总能于生活的阴霾中发现些许阳光。这不，看了眼手中的购物袋，她情绪又回到那些精心挑选的生日礼物上，尤其是那盒印着与某人眉眼相像图案的围裙。这，一定是最出乎他意料的生日礼物！
　　刚一进小区，程语就看见陆展奇那辆蓝色宾利停在自家别墅外。她从包里摸出钥匙，想了想，并没把钥匙插进锁孔，而是伸手按了一下门铃，并满脸捉狭地用手捂住了门镜，下定决心给他个惊喜。
　　“丁咚”的声音迅速响起。很快，屋里传来一阵悉索声。她心头一阵狂喜，一会儿门打开时，她是直接给他个拥抱，还是突然把装满礼物的购物袋举到他面前呢？
　　虽然她知道，不管用哪种方式，他都会皱着眉头喝斥她几句。他不喜欢被突然搅扰，也是众多“规矩”中的一条。可是今天，她宁愿违规。

　　还没等她想好到底用哪种方式，房门吱嘎一声打开。她来不及多想，把右手拿的购物袋高高举起，笑嘻嘻来了句：“隆重祝贺某人——”
　　“生日快乐”四个字还没说出口，她的笑容就僵在脸上。门内，一个长着一双水灵灵大眼睛的女孩望着眼前的购物袋一头雾水，当看到门外的程语时，女孩不知所措地怔在当地。
　　程语原本高举的右手缓缓放下，她讶异地打量着站在屋里的这个女孩。女孩身材很高挑，一袭白裙，长发披肩，很有点小清新的意思。
　　女孩被她看得发毛，犹疑着问：“请问你找谁？”
　　“这是我家。你是谁？”
　　“陆总——”
　　简短对话后，女孩败下阵来，花容失色地转过身颤着声音喊起来。
　　“怎么了！”女孩身后，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走过来。

　　男人剑眉入鬓，鼻正口方，五官单个看起来，哪一个也算不上好看，可组合在一起却非常有形，棱角分明，英气硬朗，宛若刚从包装盒上走下的男模。
　　冷着脸站在她面前的正是陆展奇。
　　让她大跌眼镜的是，他手里拿着一把炒勺，身上系着一条花围裙，粉底蓝色细碎印花，正是平时她穿的那条！程语情不自禁地扫了一眼手中的购物袋，有点晕，不知道这算不算一种心有灵犀，貌似他们两人都突然对围裙情有独钟起来……

　　身上这条围裙对于陆展奇来说，显然有点太过袖珍，吊带太短，围裙上沿直抵脖颈，斜在下方的口袋象个肚兜一样紧绷在他肚脐位置。由于围裙又瘦又小，他不得不梗着脖子，看起来有些不伦不类和滑稽可笑。
　　看到站在门口的程语，陆展奇显然也一愣，他轻皱了一下眉头，愕然地问了句：“你怎么回来了？”

　　面对这种电视剧里经常出现的经典桥段，程语平静得自己都吃惊。仿佛这一天她已等了很久，现在靴子终于落地了，她也安心了一样。她在心里狠狠鄙视了自己一番，竟然还在臆想给他个惊喜，感动他一下下，可显然，他直接给了她惊悚！

　　“你这样子好难看！”她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冲口而出。
　　陆展奇并未吱声，而是舒展了一下眉头，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花围裙，用手拽了拽围裙吊带，正了正脖子，抬起眼睛挑衅一样望向她，眸子里写满戏谑和嘲讽，仿佛在说：我怎么不觉得！

　　“陆总，这位是——”女孩结结巴巴问。
　　“我是他老婆。”程语没好气地瞪女孩一眼，理直气壮地迈步进屋。
　　女孩下意识将身体往旁边让了让，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熟练地把单肩包挂到门旁衣架上，打开鞋柜从容换拖鞋……

　　“那个——，陆总，我先走了——”
　　女孩回身抓过自己的背包，逃也似地冲出还敞开着的房门。
　　“关欣——”
　　陆展奇挥舞着手里的炒勺，追到门口叫喊。可女孩的身影很快转过屋角，消失不见。
　　半晌，他砰的一声关上房门，缓缓转过身，脸色一点一点阴沉下来，刚才眼里的戏谑和嘲讽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回来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
　　“昨天晚上我就想告诉你，可你没耐心听。”
　　“你在指责我？”
　　语语摇摇头，漠然一笑，自顾自提着购物袋上楼。她有什么资格指责他呢，在这个家里，他是“规矩”的制定者，而她，貌似没有任何话语权。

　　她无所谓的神情一下激怒了他，愠怒和冷硬霎时充斥眼眸。咣当一下，他把手里的炒勺扔到茶几上，迅速解下身上那条花围裙，狠狠摔到炒勺上。程语吓得一哆嗦，停下上楼的脚步，惊恐地回过头。

　　他一屁股坐到沙发上，满脸冷硬地点燃一枝烟，伸开两条大长腿，狠狠吸了一口，眯起眼微微仰头，吐出一个圆圆的烟圈。程语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绪，一遍遍提醒自己淡定。

　　刚吸了两口，他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嗡嗡振动。他一向习惯把手机调成振动，这也是她打他电话十次有八次打不通的原因之一。他抓起手机，只听了十几秒就快速挂断，然后掐灭香烟，迅速穿上外衣和鞋子，故意无视她的目光走向房门。很快，程语听到汽车启动的声音，紧接着，停在门外那辆蓝色宾利疾驰而去……

　　环视眼前这个装修考究的“家”，程语脸上浮起一丝无可奈何的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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