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igure Skating Style

　　在花样滑冰四项中，女单永远是观赏性最强，观众最多，说得庸俗一点，转播商广告商的开价也是最高的一项.
　　即便中国观众也未能免俗。就算本次冬奥会中国双人滑这次极有可能创造历史最好成绩，而中国女单想拿一块奖牌都是要过五关斩六将的——而且还只有安贞慧有这个能力，可是与双人相比，同是熬夜看网上直播，女单的在线观看人数和弹幕都可比昨天的双人差着数量级，同样吊打同是单人项目的男单，至于多年小透明的冰舞就更不用说了。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爱看美女之心，更是人皆有之，可是冰舞和双人的美女也都是就没断过，男单也不乏帅哥，可是几十年来，花样滑冰女单一家独大的局面就没改变过，这就真的是个玄学问题了。
　　当然，这个玄学问题自有ISU去头疼，中国冰迷看一眼女单比赛的出场次序，只能苦笑：没事儿，比冰舞强，女单怎么说也拿了三个名额呢。
　　只是，能打的，实在太少，严格地说，就只有女单一姐安贞慧，而且就是安贞慧，在这一波青（萝）春（莉）的风暴面前，竞争力都不太行了，其他两个人更摆明了只有陪太子读书份。想想也是，安贞慧和陈洁歆一个19一个18岁，勉强还能沾个萝莉的边儿，被扔到第一组的文雯都已经24岁了，就女单而言，真的是老将选手了。更悲哀的是，即便被分到了最不能打的第一组，她也是第一组中最不能打的那一波，目测进自由滑已经不可能了——与其他三项一样，女单30名参赛选手，也要在短节目里淘汰6个人，只有前24名才能进入第二轮自由滑。文雯在第一组比完就排到了第五，不用看小分表也不用看比赛视频，懂行一点的都明白，她的冬奥会之旅，而且就是此生唯一一次以运动员身份参加的冬奥会之旅，到此结束。
　　走下冰场的文雯，在摄像机拍不到的地方，终于低头流下了眼泪。
　　女单的巅峰期来得早，可她的巅峰期，实在是太早了些——就在13、4岁，持续时间也很短，也就那一个赛季，之后，就是漫长的发育关，伤病关，十年来都在为着保住已有的技术难度而费尽心机，13岁以前没练出来的难度动作，发育关之后更没戏。
　　16岁那年，她没胜过拥有高级33连跳的赵秋筱；20岁那年，她发挥不稳定输给了25岁的唐娜，再次等待了一个四年之后，她倒是终于获得了参加冬奥会的资格，然而是沾两位小妹妹队友的光拿到的。
　　这样的职业生涯，说起来，确实很失败。有刻薄的冰迷说她能当“一姐”是因为赶上了唐娜退役，赵秋筱受伤，而安贞慧年纪还太小不能比成年组的时机。而即便是文雯自己，也不能说这样的评语没道理。
　　黄慧珠一直陪在她的身边，没说什么。苍白无力的安慰对文雯没有任何作用，这就是残酷的竞技体育。黄慧珠的丈夫，女单的负责人站在远处，望着低头垂泪的弟子，唏嘘不已。而文雯的启蒙教练，同时也是中国花样滑冰国家队总教练的孟飞问道：“……你也支持她退役了？”
　　“是啊，就跟你们男单的施立彬一样，拖下去，对谁都是煎熬。”
　　“可是赵秋筱都可以回春，文雯说不定……”
　　“赵秋筱什么性格，她什么性格，性格决定命运——哪！冬奥会比完，就是世锦赛，等世锦赛比完，就见分晓了！”
　　孟飞叹了一口气，也不再说什么了。实话实说，打着封闭针，能比成这样，文雯已经很了不起了，然而对外，这样的难度，发挥，在外国的对手们面前，毫无竞争力；对内，就不跟安、陈二人比了，就是跟赵秋筱比，文雯的表现也没太强说服力——虽然赵秋筱四大洲最后不入前十，然而她做到了两件让国家队教练组都要跌破眼镜的事情：1、捡回了五种三周跳；2、练出了33连跳，3T3T。
　　当然，因为这些难度是刚刚捡回来的，而且也带伤上阵，使得两套节目的编排特别空洞，PCS很低，所以两套节目总分并不起眼，可是看看排在她前面的人：冠军藤井春日（日本），亚军詹妮弗▪刘（美国），季军太田佳子（日本），后面依次是阿比盖尔▪琼斯（加拿大）、友原莉奈央（日本）、米娅▪德里斯科尔（美国）、凯蒂▪汤普森（美国）、朴允儿（韩国）、劳拉▪布莱克曼（加拿大）、克里斯蒂娜▪加西亚（美国），无一不是拥有高级33连跳（虽然不一定靠谱）的选手。
　　靠着这个十一名，赵秋筱击败了比自己年纪小了快一轮的张乐怡，在运动生涯的末期，再一次获得了参加世锦赛的机会，而且差一点点，她就要继陈露【注】之后，成为参加过两次冬奥会的选手，而且比陈露难度更高的是，她不是连续参加，而是缺席了中间这一次。
　　第二组没有中国选手，但是有中国选手的老熟人，乌克兰唯一的女单选手尤利娅▪科瓦连科。在这个位置出场，说明她比文雯也强不到哪儿去。要说乌克兰与俄罗斯，都是毛子，可是俄罗斯萝莉们这些年可是引领着花滑女单的风向，对比乌克兰花样滑冰的全面沦落，只能说——没钱，啥都别提了。不过中国教练组们关心的是另外一件事：“那次韩国江陵的青年冬奥会，还是很有风向标的意义的，你看，很多人现在就出现在这里了，光我们，男女单主力全参加过，曲刘组合也进过冬奥会的大名单。”
　　宋江川记忆力很好，帮着余汉桥补充着名单：“女单的还有美国的凯蒂▪汤普森、韩国的朴允儿……”
　　唐利坤听着听着问道：“怎么一个日本女单都没有啊？”
　　宋江川摇摇头，他是双人教练，对非自家项目的外国选手了解不算多，是尹真替他作答：“日本队参加那次青奥会的是若林早苗，发育关废了，不止是她，日本女单18到20岁这一代，虽然还有个藤井春日，但已经基本全完了，将来挑大梁的，应该就是大久保绘里香这一辈了。”一旁的余汉桥颔首表示赞同。
　　女单更新换代是四个项目中最快的，有时候冬奥会周期都没结束，就一代新人换旧人了。典型代表就是日本女单。按理说，以友原莉奈央为首的这一代选手应该是本次冬奥会的主力，然而若林早苗早早出局，友原发育关之后几度奋起，却也没能改变一路下行的命运，虽然这一代有藤井运气爆棚人品爆炸捡漏了四大洲冠军，并且得以参加冬奥会，然而她根本没有什么竞争力，一姐太田佳子虽然还在“六女争牌”名单之中，可是她都已经22岁了，熬到参加下一次冬奥会的希望真的很小——日本花滑的群众基础比中国强太多，与俄罗斯更相似，女单的萝莉一茬接着一茬，永远不用担心后继无人，本国冰迷也只会担心后继者表现太衰，丢了花滑强国的脸面。
　　中国女单二号陈洁歆在第三组第四个出场。她一出现在场地上，孙廷光就感慨道：“陈洁歆节目、表现怎么样不好说，但是衣服永远是最漂亮的一个。”
　　因为有团体赛的缘故，女单比赛的时候，其他三项教练组也都来了人，选手这会儿都忙于备战不能来，教练员哪怕只来一个也好，算是在精神上的鼓励了。男单这次来了尹真和孙振辉，而孙振辉这话一出，大伙儿不禁侧目。
　　只因为，他是国家队教练组中出了名的顽固派，思想上，他反对各种花俏玩意儿，对任何变革都持怀疑态度，论保守程度，比他爹孙骏遥还要变本加厉，可是实际操作起来，又各种跑偏走调，总之十分的一言难尽。这样的人到了以“美”著称的花样滑冰项目来……还好，也只祸害到了男单。而且严格的来说，只“祸害”到了黄子希、易明晶两兄弟，只是，后果还是很严重的，芒果菠萝甜橙夹心饼干的“黄河”和“拖把狗”的天鹅湖流毒之广，已经不局限于体育圈了。以至于本次上次冬奥会结束后的第一次团体赛，中国男单年轻一代终于以审美上线的状态与冰迷们见面，中国冰迷简直是流泪满面，奔走相告。
　　陈洁歆这一身粉紫色纱裙的小仙女造型虽然比起以往的自己没有什么突破，可是确实漂亮又可爱，与音乐《降B大调竖琴协奏曲》更是珠联璧合，尽管她的动作难度不高，但——又有什么关系？观众就是喜欢看，即便不是她的粉，也喜欢多看一眼。而不喜欢她的人，虽然也批评她就会甜笑这一种诠释方式，可也不得不承认，就凭这一招鲜，混青年组是绰绰有余了，混成年组，虽然会露怯，但就凭陈洁歆这撑死了一流半的技术难度，还不到计较这些不足的时候。
　　与双人一样，很多跳跃能力不足的女单选手，也没想过要拿节目后半段跳跃多出来这10%的加分，陈洁歆亦是如此，她的三个跳，难度依次递减：3F3T、3Lz、2A，就只有2A是后半段的。最大的难关并不是第一跳3F3T，而是第二跳3Lz。纸面计算起来，这三跳全部成功，她就能在短节目上与安贞慧掰腕子了，因为安贞慧的最高难度，也就是把3F后面的3T挪到3Lz后面，可是两人最大的差距在于，安贞慧不错刃，而且就算是陈洁歆较为擅长的3F，也经常赢不过她：高度不够，落冰不干净，动作软绵绵不够坚决……要不是安贞慧的3F算是个爆点，偶尔会有失手，练出两种高级33连跳都不是不可能的事情。虽然陈洁歆理论上也曾经有过两种高级33连跳——3F3Lo和3F3T，然而谁都知道，前面那个只能存在理论上，发育关之后技术退步，能保证3F3T第二跳足周都够不容易了，至于难度更高的接3Lo，连俄家萝莉维罗妮卡▪蒂什申科现在都做不到了。
　　第三组的六位选手现在正在冰面上热身，除陈洁歆外，本组内还有美国三号女单米娅▪德里斯科尔，韩国的朴允儿，法国女单的独苗瓦妮莎▪方丹，意大利二号女单索菲▪斯莱西，罗马尼亚的埃琳娜▪杜米特鲁。看看同组的对手们，就知道陈洁歆的实力，差不多是二流选手中的“中流砥柱”，世锦赛前十名是没希望了，四女争金，六女争牌，这一家伙就把前十给占满了，不过正常情况下，这帮选手进世锦赛自由滑（前18名）还是问题不大的，冬奥会的情况也应该差不多。
　　这个残酷的现实，旁人还罢了，去年世锦赛还能拿第九名的陈洁歆的确有些接受不能。可是GP分站赛确实是一个长见识的好机会，在法国站，她碰到了欧洲女单一姐史蒂芬妮▪波塞蒂，被对方吊打。
　　是的，波塞蒂的高级33不是很稳定，可陈洁歆一样不稳定，区别只在于波塞蒂的3F3T是容易摔倒，陈洁歆是第二跳因为力量不足容易存周，可波塞蒂还有非常稳定的3T3T，刷分套专用的2A3T更是稳到几个赛季都没失误过了。除了这位，还有日本女单新秀白石美月，法国的瓦妮莎▪方丹，按纸面实力，她们应该略逊于陈洁歆的——一样都没高级33连跳，可是关键时刻，陈洁歆却不像安贞慧那样靠得住，2A3T第二跳存周被标，3Lz被抓错刃，这两个失误造成的技术分损失，直接拉平了与法国、日本的基础分差距，使得她在进入成年组的第三个赛季，还保持着奖牌入账零蛋的尴尬记录。虽然国家队不怎么热衷派选手去比B级赛，虽然前几任女单一姐唐娜和文雯也没拿到过GP分站奖牌，可她们至少还有亚冬会的奖牌挽尊，赵秋筱更是曾经拿到过这项赛事的冠军，尽管是十年前的事情了，陈洁歆最近一次亚冬会成绩，却是尴尬的第四名，更尴尬的是，那次亚冬会女单的阵容，绝对称不上豪华，最强对手日本派出的，都是二线选手。
　　余汉桥看看手表，估摸着热身要结束了，从前几天开始，他就开始反复斟酌着现在要对陈洁歆说的话：既不能太消极了打压了她的进取心，又不能太乐观了让她自信膨胀，到出分被现实打击得一塌糊涂，这种情况多来几次，这姑娘就要发脾气使性子了，可她偏偏又是个情绪型选手，爆表的发挥，都在信心满满的时候才会出现的，这其中的分寸，必须得拿捏好。
　　就在他肚里已经定稿之时，陈洁歆正好也往这边滑过来，看路线还有动作，可能是要跳一个2A，当然极其罕见的可能是2A3T，毕竟短节目用不上这个连跳，不过她最近体力的短板补得差不多了，刚上场体力充沛情况下第二跳接3T很少再存周了。陈洁歆的这个A跳进入，并没有加什么难度步伐，就是ISU示范教材上的右后外刃滑行，然后转身换脚换刃发力起跳，偏在此时，德里斯科尔斜地里插了过来，两人就这么直直地撞了上去，全场观众一片哗然。
　　从现场大屏幕的慢镜头来看，两人都是往后滑行，陈洁歆是右脚，德里斯科尔是左脚，从她的轨迹上来说，可能是想跳一个3F或者3S，两个姑娘也都很小心地在向后滑行的过程中，往身后看过，确定要滑过的路线上面没人，但倒霉的是，对方正好是从她们扭头的另外一侧，视线的盲区中切进自己的路线，而且陈洁歆更倒霉一些，她正好要转身起跳了，然后德里斯科尔从右后侧撞了过来，手肘正好捅到了她的腰眼上。怕痒的地方通常也怕疼，两个人叠着摔倒的时候德里斯科尔在下面，但她整个人已经滑过去了，并没当肉垫，陈洁歆的双肘、双膝都可是一点缓冲都没有地撑在了冰面上——要是不撑着，对方脚下的冰刀可就要划到自己身上来了，不是故意的，就是摔倒之后就地打滚的自我保护，可是明晃晃的冰刀在距离身体要害那么近的地方，真的非常吓人了，陈洁歆没当场吓哭，已经是超水平的心理素质过硬。饶是如此，被现场工作人员从冰面上扶下来，也是双腿在打颤。
　　两位选手从冰上下来，中美两国的教练员顿时把她们给围了起来，询问的，安慰的，查看情况的，不幸中的万幸，这次意外相撞，双方都没有受伤，也就是身上撞出几块淤青。现场裁判长向医生和双方教练员确认双方都还可以参赛后，宣布十分钟后比赛继续。
　　“十分钟！急着投胎呢！”余汉桥鼻子一耸，喷出一股气来，陈洁歆本组第二个，德里斯科尔最后一个上，十分钟，再加第一个选手比赛的时间，够什么，恐怕还不够选手恢复平静吧！他对秦玉芬点了点头，就追上那裁判长，又是老长一番扯皮，那位来自加拿大的裁判长终于同意将比赛开始时间再延长十分钟，而且再三向中国国家队诸人强调，不能再拖了，选手状态不佳，可以退赛，气得余汉桥脸色通红。再抬头看冰场，米娅▪德里斯科尔和陈洁歆的相撞似乎并没影响其余的四位选手，看着旁人一个一个跳三周，自家的姑娘却被意外整得现在还是瑟瑟发抖，只恨自己没尹真那样的神棍本领，最后只得恨恨地咬牙，在心底狠狠问候了裁判长全家。
　　本组第一个上场的是意大利的索菲▪斯莱西，这位是当年创造奇迹的世团赛就碰到过的选手，年纪也不算小了，算是低配版的史蒂芬妮▪波塞蒂，当年陈洁歆是赢过了她的，这一回，正常情况下，也能赢的，但相撞意外一出，真的什么都说不准了。
　　冰场上的斯莱西很顺利地完成了3T3T——与波塞蒂一样，她的高级33是不靠谱的，然而这个低级33还是很擅长的，余汉桥一阵烦躁，索性不再看了，回头去瞧陈洁歆现在怎么了，秦玉芬是一直陪在旁边的，双手握着她的一只手。陈洁歆已经恢复平静了，只脸色还是雪白，她的肤色也是偏白的，只比不上安贞慧，这一回是彻底毫无血色了。余汉桥走上前去，握住她另外一只手，握了这么一小会儿，立刻就感觉到陈洁歆仅仅只是表面上恢复了，身体还是在微微颤抖的。意大利的斯莱西之后，就该她上场了，这样的状态，能行么？只是都到了这个时候，安慰的话语都是无能为力的，看样子，她也不会选择退赛，就身体状态而言，也确实不至于退赛……
　　余汉桥搜刮肚肠，却找不到合适的话语，只好与秦玉芬一样，静静地陪坐，静静地看着场上的斯莱西的表演，听着观众们的欢呼，喝彩，等意大利人的表演终于结束，陈洁歆也到了该上场热身的时候，与秦玉芬一起，一左一右，将她搀扶起来。
　　虽然只能在精神上支援她，余汉桥还是在松手之前紧紧地握了一下她的手。秦玉芬是女人，更感性一些，最后检查完确认一切装备行头都无误后，忍不住揩抹了下眼角的泪珠，目送自己的选手上场后，终是再忍不住，眼泪啪嗒往下掉，被余汉桥说：“好了好了，别哭了，别让选手看到。”
　　秦玉芬抹着眼泪躲到角落去了。刚刚陪坐的时候，她发现陈洁歆的腰背上，确实撞出了老大一块淤青，德里斯科尔的伤在手肘和膝盖，看着严重，真未必比陈洁歆更重。
　　陈洁歆慢慢在场地中央滑行，进行最后的热身，略显迟缓的动作已经明示了她现在状态不佳，现场观众给予了鼓励的掌声，裁判们记性也都还好，很有耐性地等待着她，哪怕这最后热身已经有些超时了，也没有催促。
　　等她终于在场地站定，微微弯腰，大特写抓拍到她弯腰瞬间有抽冷气的小表情。然后，音乐响起。
　　《降B大调竖琴协奏曲》开头是很仙气很灵动的旋律，配合陈洁歆灵巧有余力量不足的滑行技术，也算得上相得益彰，可相撞之后的她脚步变得沉重。余汉桥很绝望地往空中甩了一下拳头。
　　一开始就没有得牌的可能是一回事，可女单的姑娘们真的为了冬奥会训练了很久，吃了很多的苦头，却在临战的时候，被这么坑一把。是的，米娅▪德里斯科尔也不是故意的，而且她也吃了不小的亏，可是，谁来为陈洁歆的损失买单呢？
　　场上的陈洁歆终于狠狠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嘴唇，伤在腰上，一举一动，胸腹间就难受无比，每迈出一步，都仿佛在跟身上这条跗骨之蛆缠斗。偏偏时间太紧，打封闭针也来不及了，止疼药吃下去也来不及发挥药效，只能硬扛。陈洁歆曾经听鲍博说过，打封闭针，呼吸仿佛背着一块大石头，疼是不疼了，可特别容易累。她正好反过来，身体姿态的每一次变化，这条蛆就会被激活，躁动。但陈洁歆已经没有精力与它纠缠了，竖琴的音色是很温柔很没有攻击性，可是反反复复出现的和弦，依然仿佛反反复复的催促，次数多了一样让人烦躁，而且，再不跳，就真的不能跳了。陈洁歆牙一咬，身体放低，左脚狠狠地砸了下去。而现场，她的教练们也在同时闭上了眼睛。
　　一直以来，陈洁歆的长处就不在跳跃，先天身体素质就不是力量型，只不过她的发育期比较晚，而且相比文雯，上天也还算眷顾她，没吃太多苦头，实力相对来说没有下降太多，加上教练和家长管得严，自律性也不错，体重保持得很好，使得她的跳跃观赏性和质量都还不错，只有两个大毛病，一是因为缺乏力量，尤其是爆发力，连跳第二跳容易存周，二就是众所周知的3Lz错刃了，熟悉她的中国冰迷都知道。今天这个3F3T，本来由于意外导致状态奇差，余汉桥在内的教练组都做好了她抽妈不认的心理准备了，只是谁都没想到，状态不佳的陈洁歆这么一发狠跳出来的3F却创造了她自己都做不到的奇迹——可能是被逼到绝路后身体的求生欲爆发，也可能是人品爆发，点冰的位置特别好，力矩特别大，身体腾空的速度，高度，远度，都是她之前从来没有做到过的，各个国家转播的主持人、嘉宾都赞叹道，这一跳，放男单里头也挺不错了。唯一可惜的是，陈洁歆确实是没有驾驭这一跳的能力——之前她就没有跳出过这么高质量的菲利普三周，高度远度全面升级，对落冰技术要求也跟着升级了，结果就是落冰一个大踉跄，第二跳彻底完蛋接不上了。
　　欧体台对中国花样滑冰女单了解不算太多，因此拿日本女单的表现去揣测，认为陈洁歆还有补救的机会——在3Lz后面接三周，这样的话，这套节目竞争力还是很大的——太田佳子、友原莉奈央，以及这次的黑马大久保绘里香，都是既能在3F，也能在3Lz后接三周的，不做3Lz3T，往往只是因为3Lz错刃。而日本电视台，则很遗憾地认为陈洁歆进前十名希望不大了，她的3Lz是做过连跳没错，然而最近几个赛季改用刃，3Lz跳跃滑出就变得不如以前好，要接3T非常勉强了，陈洁歆又不是艾玛▪约翰逊这种力量型，可以原地干拔三周的。
　　在一个非常勉强的联合旋转之后，陈洁歆又迎来了第二个三周跳3Lz，这一跳刚一腾空，秦玉芬就听到身旁余汉桥的一声轻微的叹息，应该是3Lz又错刃了。不过在出了这么大的意外之后，还能有这样的发挥，错个刃什么的，真不算什么大问题了——这个3Lz跳完，短节目就过半了，剩下三个技术动作就是弓身转，步伐以及2A，谁知下一刻，余汉桥的叹息尾巴还在喉咙里，立马又迎来了一声叫好：“好样的！”
　　陈洁歆在3Lz之后，接上了2T。诚如日本NHK转播主持人和嘉宾断言，陈洁歆在3Lz后没有接3T的能力，但能接个2T，至少能表明，她真的努力争取了。
　　便如，团体赛上后半段的3F2T一样。
　　61.24，这是裁判们给她这套短节目的评价，确实没什么希望能进前十了，在镜头移到下一位出场的埃琳娜▪杜米特鲁之后，坐在K&C区的陈洁歆终于忍不住流下了眼泪，四年一次的机会，却因为这坑爹的意外，导致没有办法发挥出全部实力，假如没有这一撞，3F3T大概率能成，没有那一踉跄导致连跳成单跳，3Lz也不必因为要补连跳而错刃了。
　　两位教练都在竭力安慰他，秦玉芬搂着她的肩膀说：“没想到你的菲利普三周可以这么漂亮。”余汉桥连忙附和道：“是啊是啊，没想到我们女单还有这么漂亮的菲利普三周——别的不说，可比易明晶的这个跳漂亮多了——他哪怕能跳四周了，难看还是难看。”说的陈洁歆“噗嗤”一笑，然后问道：“阿慧就在下一组，也该出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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