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igure Skating Style

　　抵达目的地，参加了开幕式——作为夺金点之一的韩永波还担任了这次冬奥会中国队的旗手，之后中国队花样滑冰的部分选手们第一件事不是备战，而是——打道回府。
　　是的，就如技术会议上岳正韬说过的，花样滑冰的赛程安排非常之不科学，首先时间漫长，统共十六天，贯穿整个冬奥会，每天又只比一场，冰场就那么几块，训练时间非常有限，除了马上就要上比赛的，其他运动员能上冰溜一圈都是好的了。奥运村在冬奥会期间吃住训练都是免费，但对于花样滑冰来说，光陆上训练不上冰，竞技水平必然难以保持，奥运会可是一点点状态的差别都会导致结果天上地下的地方。所以，不参加团体赛的选手，比如男单的鲍博、黄子希，女单的文雯，双人的WH和TY暂时先回北京，女单的安贞慧和双人的FL在比完团体短节目之后也会回北京。男单的易明晶也将在团体赛短节目和自由滑之间的5天空白时间里回去一次。
　　从头留守到尾的，真的就只有冰舞了，这个队长，确实也最好是由冰舞选手来担任。这是现实，是责任，也是无奈。
　　团体赛第一场是男单短节目，冬奥会的赛制规定，短节目按所在按国家的国际比赛积分多少倒序出场，自由滑则按短节目的成绩倒序出场，这意味着，选择中途换人的，可能会出现“坑队友”和“力挽狂澜”这两种观众都非常喜闻乐见状况。就男单来说，波兰，白俄罗斯，乌克兰，朝鲜这四个男单只拿到一个参赛名额的，与中国冰舞一样，就是想换也没得换了，中国，法国这两国又没有选择换人，选择在男单换人的，是加拿大，意大利，俄罗斯、美国这四个国家。
　　其中意大利是实在不得不换，他们的一哥安东尼奥▪奥古斯托年事已高，今年都快三十岁了，虽有心为祖国奋战，无奈伤病缠身，真的支撑不下这漫长的赛程，所以选择只比团体的短节目；加拿大则是一哥斯坦培克对个人赛冠军势在必得，原本就不打算出战团体的，是因为冰协的劝说之下，才在报名截止的最后期限确定参加团体赛的；最奇葩的当属俄罗斯，他们冬奥会男单拿到了两个名额，对于曾经无比辉煌的艺术国度而言，这个事实就是最赤**裸裸的打脸：花滑霸主美国是三名额，老牌强国日本也是三名额，现在连中国都是三名额了，俄罗斯却只有两个名额，就是这两个，也拿得异常惊险，要是那次世锦赛一哥鲍里斯▪谢尔盖失误再大一点，或者烂泥扶不上墙的马克西姆▪维达里耶维奇没有国籍护航，那俄罗斯男单只怕连最后的底裤都要没有了，虽说风水轮流转，霸主也有落魄的时候，加拿大还因为冰协作大死自己丢掉了三名额，但俄罗斯男单的悲剧在于，这“落魄”的持续时间也未免太长了些。这次冬奥会，上一次丢人现眼的维达里耶维奇自然是没份参加了，但谢尔盖之外另外一人看着也没靠谱多少——刚从青年组升上成年组的，今年才17岁。
　　男单不像女单那么早开早谢，巅峰期一般在二十岁以后，17岁对男单来说尚在上升期，这也就意味着很多方面尚有不足，不要说17岁就拿到四年一次的冬奥会男单金牌，17岁拿一年一次世锦赛男单金牌的都还没有【注】。至于俄罗斯这位跟俄罗斯冰舞一哥同名的二号男单选手——亚历山大▪切特维鲁辛同学，他目前虽还没有卡扎科夫那样作天作地的资本，却已经开始跟这位同名的前辈那样惹来众怒了，前面说过，因为一个人比四场确实辛苦，中途换人都是可以理解的，俄罗斯冰协最初排出的阵容是让这位上自由滑，让谢尔盖比短节目，这个安排一看就是要保谢尔盖的个人赛，虽说以谢尔盖的实力，拿奖牌希望不算太大，但总还是有的，但冰迷们在冬奥会官网上查到的最终安排却是顺序掉了个个儿，由亚历山大▪切特维鲁辛上短节目，鲍里斯▪谢尔盖被派去了自由滑。而且据下水道消息，切特维鲁辛一开始还特么连团体赛都不想上，怕影响个人赛！
　　谢尔盖和卡扎科夫好歹是拿到过欧锦赛金牌的，卡扎科夫还有世锦赛奖牌入账，而且是跟不同的搭档都拿过欧锦赛金牌和世锦赛的奖牌，切特维鲁辛不要说欧锦赛或者世锦赛的牌子，之前拿得出手的成绩也就是一个JGPF第三名外带一个世青赛第五喂！对比之下，那一年的世青赛冠军，美国选手大卫▪莫里森才叫一个态度好，冰协叫干嘛干嘛，只不过美国冰协这一回彻底犯了选择困难症，左右为难，方案几度修改，最后干脆无视年轻人打满全场的愿望，阿奇博尔德▪贝尔甚至连团体赛的机会都没了，团体赛由莫里森和迈克尔▪塞弗两人分担，当然，贝尔还是很幸福的，以全美锦标赛冠军的身份拿到了冬奥会的资格，当年BBS三人组中的老大凯文▪伯克利遗憾地没能拿到冬奥会的入场券。
　　现在，美加俄这仨花滑强国排出了这样的一个阵容，意大利和法国的男单主力又都是老将，法国一哥还不比团体，剩下的波兰、白俄罗斯、乌克兰、朝鲜男单都很弱，于是中国队诸人手的赛程表上，明天晚上的团体赛第一场男单短节目的出场阵容以及次序就变成了这样——第一组：车勇哲（朝鲜）、阿列克谢▪利沃夫（乌克兰）、安纳托里▪多亚连科（白俄罗斯）、维克多▪乌列茨基（波兰）、雨果▪伯特兰（法国）；第二组：安东尼奥▪奥古斯托（意大利）、易明晶（中国）、亚历山大▪切特维鲁辛（俄罗斯）、文森特▪斯坦培克（加拿大）、大卫▪莫里森（美国）。
　　好像，就文森特一个能打的……当然，这是站在男单一哥鲍博的角度看的，因为团体赛第一场是男单短节目，而且时间就在冬奥会的开幕式之后，因此中国队的“打道回府临阵磨枪”分队是计划等易明晶比完后大家一起走的。
　　易明晶咬牙道：“喂，不要拿你自己代入啊！去比赛的又不是你！是我哎！”
　　先不说要赢文森特▪斯坦培克希望渺茫约等于没有，就是安东尼奥▪奥古斯托、大卫▪莫里森甚至俄罗斯的亚历山大▪切特维鲁辛对于易明晶来说都非常不好惹——前面两个一个前年拿过世锦赛奖牌，后一个连庄过世青赛领奖台，第二次还冠军了，第三个俄罗斯冰协为了他隐隐有打压自家一哥谢尔盖的架势，如果不是后台过硬，就是这货真有两把刷子了，可能特别能跳四周？从青年组的几次大赛来说，还真有这个可能，当时论坛就有人评价他至少是个低配版的迈克尔▪塞弗，有可能成为低配版的鲍博——青年组时代就有两种四周跳的男单选手，是真的不多见。后台过硬则PCS分高，真有本事则很有可能也有高级四周跳，哪一种易明晶都心里打鼓，而且这两种情况还并不互斥。
　　不过，总的来说，赛前教练组前五名左右的估计，稍微悲观了一点，主要是没想到美国和法国居然放飞到一场都不让各自的一哥上，当然，美国冰协这么干是与美国一哥一姐通常坐不到第二年有关，贝尔能卫冕一次，已经非常厉害了，法国则是彻底放弃团体赛了。就现在的情况看，易明晶不但有前三的可能，而且便如他自己说的，真正希望渺茫赢不下来的，就一个文森特，那最乐观的可能性就是第二名了。第二场自由滑加拿大，美国、意大利，俄罗斯四国会换人，但这对易明晶却更加有利，加拿大和意大利都是一号换下二号上，这俩换上来的易明晶都不怕，俄罗斯二号换下一号，美国三号换下二号，碰上贝尔易明晶还有点发憷，怕他的PCS，而且贝尔现在怎么说也是有两种四周跳的人了，万一他的四周跳全成了，哪怕易明晶多一个，也是有可能输的，但碰塞弗或者谢尔盖么？大家都是有瘸腿的同时要赌高级四周跳成功率，即便塞弗和谢尔盖比短节目上场的队友要难缠些，但最难缠也不过半斤八两。因此，自由滑易明晶居然还有第一名的可能性，当然，在所有比赛没结束之前，一切都只是有可能——前年的那一次世锦赛，谁会想到赛前连奖牌热门都不是的鲍博能拿到短节目第一？但谁又能想到他的自由滑能失误得那么多，导致总成绩坐滑梯掉到第十名？
　　怀着这样的想法，易明晶的开幕式都看的心不在焉，当然也没人在意他走神，因为上去举着国旗的是双人的韩永波，其他人都在观众席上看热闹，他连开幕式现场都没去。陪着他的是团体赛的负责人尹真，虽说最后热身的场馆里有大屏幕直播开幕式，很多工作人员也在围着看，甚至有马上要参加比赛的选手也挤在里面看热闹，但易明晶完全看不下去。
　　他知道，他在紧张，在害怕。
　　前年看鲍博世锦赛的大起大落还能不关己事地说他心理素质太差，今天轮到自己了，才知道以前不怕，不是真的不怕，仅仅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而已！之前，自己参加过的最重要的比赛是四大洲锦标赛，还是在台湾举行的，那一次前面还有一个更吸引眼球的鲍博，现在，是完完全全陌生的异国，身边的工作人员、对手们、裁判们讲着不懂的语言，当然，令人压力山大的还有这比赛场馆的设置，不管是硬件还是软件，全是最顶尖的，毕竟是奥运会，最令人亚历山大的还有这场馆里面弥漫的气氛，现在比赛还没有开始，相当一部分人都围着大屏幕看开幕式，但始终有人关注着马上就要参赛自己，只要自己稍微表现出点点异状，立马就能收获至少四五道目光，有来自自家人的，也有现场的不认识的人，看服装，胸前挂的证件，有工作人员，也有裁判、记者、官员。这仅仅是现场的，等比赛正式开始，电视机前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要看到他呢！易明晶知道，他们可能是好心，也可能是职责所在，但仅仅这一个小动作，就足以提醒他自己，这是奥运会。
　　易明晶忽然想到，他连世锦赛都没比过，就上了奥运会！
　　“这是荣誉，也是压力。”孙振辉接过团体赛队长一职的时候这么说过，当时一听，觉得不过场面话，但现在知道，他说的是实话。
　　易明晶面临此生第一个，也是最大的难关。而且，他举目四望，发现两位队友中，鲍博是真的帮不上忙，从闭关训练开始他从技术到心理都跟自己完全是两条路；表哥么？从几年前日本站闯祸那次开始，两个人都有意识地拉开彼此的距离，这是两小无猜的两人的无奈，但也是必须的——要长大，要成为一个对自己负责对别人负责的，成年人，就必须从黄子希的羽翼庇护下走出来，自己去面对一切，易明晶不能在这个时候走回头路。
　　无人可求助，只能自己克服。
　　易明晶决定先喝口水，冷静一下。
　　水瓶是尹真递给他的——为了防止误服之类的事件，但凡要入口的饮用水之类不但要检查封口，还要专人保管。易明晶紧张之下，竟然连瓶口都拧不开了，尴尬得脸通红，但尹真也没有伸手帮他或者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看着易明晶深吸一口气，屈伸几次手掌，第三次终于打开了瓶盖，他长吐一口气，咕咚一口，脸更加通红了——呛到了。
　　等他喘过气来，尹真才开口问他：“你这是第几次上冬奥会啊？”
　　易明晶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再呛到一次：教练啊，我之前连世锦赛都没上过，当然是第一次比奥运会了！
　　尹真长叹一声：“我也是第一次上奥运会啊~所以，别担心，紧张的人不止你一个……”
　　要换别人可能就信他了，然后更加害怕了。但易明晶可是孙家班出来的选手，两位孙教练以及孙振辉跟他们讲过一些国家队男单的旧闻，尹真既然是当年男单三刀客之一，怎么可能没上过冬奥会！易明晶没记错的话，他上过两次！要不是退役的那么早的话，上三次都不是没可能，毕竟阿尔贝维尔冬奥会（1992年）与利勒哈默尔冬奥会（1994年）为了跟夏季奥运会错开，只间隔了2年，很多黄金年代的选手三上甚至四上冬奥会的记录，就是这么刷出来的。
　　所以易明晶第一时间反驳道：“教练你不要骗我！你怎么可能没比过冬奥会啊！孟教练跟你都是两次，万路前辈是三次，小孙教练都去过一次……”
　　尹真咳嗽一声：“作为教练员当然是第一次啦，作为选手是两次。”在易明晶怨念的表情里，他笑着把话说了下去：“我觉得吧，还是选手的压力小一些，怎么说呢，比成什么样，那可是你说了算的。”
　　易明晶不同意，争辩说：“还得看他们比成什么样呢……”
　　视线所指，不偏不倚，正是热身中的加拿大一哥文森特▪斯坦培克。易明晶觉得自己真不是故意的，就这么眼睛一抬，这家伙正好就滑到面前了，当然，尹真也看到了这意味深长的一幕，微微一笑。
　　只有文森特本人并没在意这一点，或者说他对类似的情况已经习以为常，不以为忤。在易明晶的感觉中，那一瞬间时间仿佛停滞，然后文森特看了他一眼，然后滑了过去，不确定他听见自己说话，听懂自己说话没有——这两种可能都不能排除，但对于文森特来说，易明晶以及他身边的尹真，只不过是眼前闪过的无数模糊人影中的一部分。
　　“怎么，被他吓坏了？”尹真问马上垂下头去的易明晶。
　　“也不至于，但是，他滑得真的很漂亮——我现在还做不到。”
　　要说比跳跃，青年组时期得过“Jumper”外号的易明晶确实不至于比不上文森特，你有4Lz，我的4F也很接近于成功了，4Lz也不是不能试试，反正这次冬奥会也没奖牌任务。但文森特现在展示出来的华丽精准又兼具力度和冲击力的步伐，是易明晶的确做不到的——去年夏天的海量基本功练习，让他对滑行技术有了更深切的理解，他认识到了要做到文森特这样，需要怎样强大的力量、技术能力、体能，而他几乎在每一项上都有短板，即便他的滑行技术比起过去的自己已经判若两人。
　　“但是你想想，以前你连他到底有多强都不知道，现在你知道了，这可以算做你迈出了第一步，而且这是男单比赛，并不是冰舞，你还有可以跟他一较长短的地方。”尹真看着易明晶不自觉地点头，于是说了下去，“步伐、旋转、跳跃，单人项目比的就这三项技术，你想想你自己手里有多少可以打的牌？”说罢又笑道：“刚刚滑过去的这位，可是拿过一次冬奥会冠军，两次世锦赛冠军的，觉得自己不如他，有什么好丢人的？”
　　易明晶也许是惯性，也许是认可地继续点着头。不过尹真却想到了另外一件有意思的事情：假如当时滑过去的是鲍博呢？这小子还有其他人现在应该参加完开幕式要赶过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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